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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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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凤燕山庄,廊前

    柳继立在细雨中两个多时辰,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连夜骑马奔来,鱼肚白便摸着湿滑的台阶上来,他此刻只求燕娥,能见他一面,他甚至不知道,风逍遥正好也在山庄里。

    凤逍遥站在药堂的天阶上,默默回身进屋,燕娥则铁青着脸,并不看任何人。

    “夫人,柳继的错,是柳继的。眼下他说的没错啊,你真的忍心看着盈盈,几个月后,撒手人寰?”

    “相公,我要是能想到好办法,早就出去告诉那个臭小子了!”燕娥起身,看向窗外的柳继,回身接着说,“我现在生气的不是柳继,而是这下毒之人。”

    “夫人的意思是,这毒,你也束手无策吗?”

    “看三娃信里讲,柳继和他说了症状,他自己去诊脉良久,确实凶险阴狠的之毒啊。”

    “要么先潜他下山,容你再思虑一二?”

    “好吧,”燕娥转身对着屋角的燕筱宗说,“你带他来的,就送他回去吧。和他说一声,‘容我思虑几日’。”

    燕筱宗在山下的镇子上开了一个医馆。

    今日他还没起床就被柳继急吼吼地叫起来,问了才知道,是老三给他的地址。他知道事情紧急,便破了规矩直接带着柳继上山。

    接下来几日,燕娥一直在思虑柳继的叙述。

    说这毒,是许盈盈从上官府带出来的,发作的时候寒暑交加、时而火烫时而寒冰,胃里还会剧烈呕吐,汤药无法送服。而盈盈自己说,已经能够控制体内的毒发,只要不用情,则能和毒性,相安无事。

    事实上,这半年也确实如此。之后很多年,燕娥问许盈盈,因何不在百源堂的半年里,和老三一起研制解毒的方法?

    许盈盈说,因为不想让三师兄涉足太多。

    燕娥说,是当时心上挂着上官翼吧?想着若他不得好歹自己也就……

    许盈盈低头不语。想,原来师娘如此洞悉自己。

    但诚如宋太医所说,毒发控制了并不等于毒不存在于体内,或者说,毒性可以自己化解了。而且从脉象上说,毒只是暂时不会发作,但这毒则是一直在耗费本体的元气。

    好阴毒的人啊,炮制这样的毒。

    想到这里,燕娥咬着嘴巴,心里对盈盈的前途,非常担忧。

    “听柳继说,盈盈曾经有机会解毒的,只是她自己不想解。”凤逍遥问,“是盈盈,有绝世的念头?”

    “她应该是因为上官翼吧,”燕娥合上桌上的《医典圣要》,“人,就是这样,医治得表皮,难医的是内心。”

    .

    盛夏,老宅,大卧房

    柳继看着避开暑气,坐在书桌边看书的许盈盈,一只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有时候这个肚子,会动一下,隔着夏衣,柳继看的分明。

    这四个月,许盈盈在柳继的恳求下,安心住下,本来她是要去凤燕,但是一直有些流血,不能路途奔波,更何况还要爬山。

    孩子倒是完全不知道世事的,兀自生长得特别快,许盈盈更是一边控制心绪而让情毒没有发作过,一边感受着血液急速流淌所带来的疲倦,经常昏睡不起,更加去不了凤燕了。

    一个月前,燕娥看了柳继每半个月就送来一封的书信,心里放不下,再次下山来柳宅看望,许盈盈忍不住在师娘面前,又默默落泪,却始终不说话。

    燕娥也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上官翼送她来凤燕治疗手伤还尽在眼前的,谁知道再见到盈盈,却是眼下这样的光景。

    师徒二人分别的时候,又再次落泪。——都在当成永别一般。

    柳继用力看着此刻泰然自若的许盈盈,内心发誓,“我柳继一生杀戮,如果今日是报应到了,那么就请放过这母女二人,让我来承受吧,我心甘情愿的!”

    许盈盈看着愣在门口的柳继,面无血色地看着自己,缓缓放下书,“柳大人,你怎么了?”

    她虽在柳宅住下,但柳继为了让她心安,和她始终保持相当的距离,眼下突然看到柳继大剌剌地立在门口望着自己,不觉有些反常。

    “许大夫,这汤药,你喝下吧。”说着,身后的阿珠,端上一个药碗。

    许盈盈警觉地看着阿珠,这高大的女仆,低眉看着药碗,拿着托盘的手指关节发着白,她知道阿珠在紧张。

    “这是什么?滑胎药?”许盈盈机敏地猜测,看着柳继黯然的表情,更加确认。

    “柳继,你疯了吗?”

    柳继内心绞痛,逐渐满脸涨红起来,“求求你,喝下吧。”

    “现在孩子才七个多月,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是都说,,,”许盈盈准备站起来,走开。

    结果,未等许盈盈说完,柳继上前两步,点了穴,许盈盈倒抽一口冷气,顿觉四肢无力,手里的书滑落在地。

    柳继低头捡起书,平服地放在桌上,躬身将双手放在她的座椅扶手上。

    “盈盈,你不信我,总该信你的师娘吧!”情急之下,柳继喊着他心中的称呼,“燕师父给我的书信和药方,让你务必今日喝下这副汤剂,或可保你母女平安。我一宿未眠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师娘。”

    许盈盈听闻,立刻看向柳继的眼神里全是愤恨。——竟敢端出了我师娘,来对付我!

    柳继不敢再看许盈盈的双眼,急忙端来药碗,但是许盈盈牙齿紧咬,扭头躲在一边,根本是要对抗到底。他便苦苦哀求,“我知道你现在恨不能我去死,我可以去死,就等过了今日,好吗?。”

    许盈盈仍然紧闭嘴唇不说话,扭头不看柳继。

    柳继突然大口含了汤药,双手捧着许盈盈的两腮向上一提,就在许盈盈吃惊之际,他将嘴,再次吻了上去,和春药的那晚,一样。只是这次,许盈盈无力对抗,只在一瞬间的本能,吞下口中苦涩的汤药。

    看着对抗中的许盈盈,口中呃的一声软了,涨红着面颊、开始呜咽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柳继的心内更是五脏俱裂的疼,半跪在她面前,不停的低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好了来杀死我吧。”

    他们身后的阿珠,见到他们如此,忍不住也跟着哭了。

    “公子,快让盈盈大夫躺下休息。”

    柳继这才回了神,急忙抱起她,走向床边,解了穴,并不停地帮她揉搓酸胀麻木的四肢。

    他跪在脚踏上,忍不住将手放在圆鼓鼓的腹部,几个月来,这是他第二次摸到这个小生命。内心和第一次摸到的那个硬硬的小肿块做着对比,柳继感到自己的心即将被挖出来一般。

    如果这小生命活不了,他不知道日后要如何面对小孩,如何面对卢海印的小儿子,那个一直喜欢找他玩的小家伙。他知道,自己必然仿佛刺痛身心一般的痛苦。

    “孩子在翻身吗?”柳继不敢看许盈盈,喃喃地说着,他知道许盈盈此刻即便能开口回答,她也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长得真好。”柳继含泪笑着说。

    少顷,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同样泪水涟涟的许盈盈,低声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就和你一起死!我是说真的。”

    他终于学会说出,情人们的那些海誓山盟。

    许盈盈根本在意不到这些胡说八道,只眼神直愣愣地看向床的内侧,任凭自己瘫软着,内心无数遍大喊——生活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突然,她侧转身体,双手抓着腹部的纱被,身体卷缩着呻吟起来,疼痛迅速从小腹蔓延到后腰,好像腰,被人切开了。

    她虽然知道这些,但和所有的女人们一样,只是知道而已,根本无法控制。

    .

    疼痛对许盈盈的折磨,一直持续到黄昏后。

    门外来回踱步的柳继,和所有第一次当爹的男人一样,焦急而束手无策、急躁却无能为力。

    只是,他此刻全无迎接小生命的兴奋,脑海里反复只回荡着宋太医的那句话,“母本难保”!

    成妈在大卧房里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着,时不时传出许盈盈痛苦地低吟。

    突然,门开了,一个生产婆走出来问,“柳大人,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不足月的,那就是强扭的瓜藤,大人孩子都难啊。”

    不等柳继回答,突然房内传出许盈盈的嘶叫,“孩子!保孩子!柳继,否则我立刻咬舌自尽!”

    柳继不理会房内的叫喊,急忙摊开左手,用右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大人”。随即低声说,“听我的!”

    “是。”

    随后一盏茶的时间,许盈盈突然在房内痛苦地大叫,“不要啊,你们,,不行啊。”

    柳继听了惨叫心惊胆寒,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内室。

    一屋子妇人都惊慌失措地看向一脸愤怒的柳继。

    成妈第一个反应过来,举起双手推着柳继,“继儿,不可以进来,要有血光之灾。”

    柳继梗着脖子,一手挡开成妈的双手,怒道,“什么血光之灾,盈盈命都要没了,我怕什么血光之灾!”说着,他只看了一眼木盆里的血水便吓得大叫,“你们是在干什么?我说的保大人,怎么回事?”

    生产婆一头的汗水,抱怨,是保大人啊,可是夫人根本不配合我们。

    柳继反倒镇定了,直接走到许盈盈身边,汗水已经淹没了她美丽的额头,面容满是惊恐的惨白,让嘴角滴落的鲜血,格外分明。

    他上前拿起巾帕,给她擦拭,“别怕,师娘说了,今日孩子大人都会没事的。来,疼了咬着巾帕。”柳继是担心刚烈的许盈盈真的在他面前咬舌自尽,说着便伸手递出巾帕给半欠起身的许盈盈。

    来回反复而越来越严重的疼痛,以及对结果难料的恐惧,柳继说保大人的决定,让许盈盈完全失去了清醒和斗志。

    就在一阵剧痛冲过全身的时候,许盈盈冷不防,猛地一把抓住柳继的手臂,满眼的怨恨,大叫,我恨你!随即,一口咬向举在眼前的左手臂。

    整个人仿佛被撕开了一般,她却意外感到一丝温热,流进干涩寒冷的唇舌。

    缓过阵痛的许盈盈,突然奋力推开柳继,眼中泛着莫名的惊骇,她血红的嘴,微张着,剧烈喘息着,口中绝望地用力大喊,“柳继,不要啊!”随即,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觉。

    在许盈盈的恢复清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胃里上下翻滚的饥饿感。

    她首先感知到自己的右手被人握着,随即,记忆力残存着那些可怕的阵痛,让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孩子呢?”她喊着。

    “你醒了!”

    和当年许盈盈的姿势一样,靠坐在脚踏上的柳继,猛地抬头,发现清醒过来的许盈盈,急忙松开她,手缩在床沿。

    “果然是个女孩儿,挺好的,就是太瘦了。”

    许盈盈忍不住鼻子剧烈发酸,眼泪沿着眼角,直直滚落到耳边,柳继忙上手帮她擦拭,她也并不躲避,母体本能的冲动让许盈盈意外的发现,她完全失控了。

    此刻竟然全是喜悦。

    这眼泪,是她不曾体会过的酸楚和欣慰,是生与死剧烈碰撞之后,生的喜悦和绚烂。

    但和别家的产妇不同,许盈盈此刻的泪水里,更多的是,喜悦之后,那仿佛烟花绚烂过后的黑夜,她想到这黑夜的黑,缓缓将泪眼,看向面色异常惨白的柳继。这类似诀别的这一眼,让柳继听到了自己内心,“哗啦”一声,曾经立起来的一睹高墙倒塌的声音。

    柳继,察觉面容默默变化的许盈盈,眼中那份空洞,突然他想起当年的慕容礼英,也是那种不甘和绝望,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

    他猛然意识到,许盈盈决定远离自己、远离孩子,远离这个让她痛苦的尘世。

    他一时间找不到言辞劝慰,只好急急地问,“你不看看孩子吗?“

    许盈盈淡然说,“孩子留给你吧,我太累了。”

    说着,翻身向里侧,许盈盈仿佛卸下一座背负已久的大山一般,因突然消失的重压而松快成虚浮。——她内心,对世间,不想再有托付、也不会再有希望。

    “盈盈,你不可以。”柳继上前扳回许盈盈,直视她失焦的双眼,里面没有泪水,而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厉声质问,“那孩子,孩子没有娘亲怎么可以?”

    许盈盈依旧不看柳继,冷冷地说,“你,不是也没有娘亲!”

    她淡然的表情里,不加任何掩饰地点到了柳继的要害,让柳继抽动一下,松了手,撑着床边,急急地说,“可,可是孩子还没有名字,她早产,她那么小!盈盈,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她?”

    “我累了,柳大人。”说完,许盈盈将脸侧向一边,闭上眼睛。

    柳继一时间停住了言辞、缩回双手,用拳头敲打床沿,口中无助地哀求,“你,你不可以,孩子还小,,,。”不等说完,他突然起身,冲到外间的门口,大口大口地呕吐。

    “公子,你怎么了?”在外间侍立的灵儿,走到廊下,突然大叫,“快去叫成妈来,他两个又吵架了。”

    廊外的常兴,高声回,“成妈病了,昨晚着凉了。清晨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风寒。这会儿担心孩子和盈盈大夫过着病,所以不敢过来。”

    偏这个时候,抱着婴儿的阿珠,匆匆走来,“公子,怎么又吐了?小小姐饿了,一时间奶妈还没找到。怎么办啊?”

    柳继,手撑在门框上,指着里面,说,“让,盈盈看看。”没说完,突然躬下身体,用手护着嘴,指缝间一滴滴的血,渗出。

    “公子!”众人见状都吓着了,纷纷上前扶着他。

    阿珠耳朵听着门外,人却奔进大卧房里,急急走近许盈盈,跪在脚踏上说,“盈盈大夫,你快看看孩子吧,已经饿了很久了。”说着,她怯弱的将婴儿送上前,眼泪却扑扑地落下,“阿珠求求你,看看孩子吧。”

    小婴儿不是通常的模样,她又黄又瘦、没有眉毛和头发,却像个小老头一般有着抬头纹,细长的眼线始终紧闭着,大张着求助的小嘴巴,扭转着头找寻**,然后再细弱的哭闹着,没有牙的嘴和肉粉色的舌头,极其干涩。

    应该是母体本能,许盈盈胸前润湿,泌乳了。

    许盈盈看着自己的胸前,蹙眉默默撑起身体,低头接过婴儿,婴儿非常轻。

    阿珠见状急忙放了帐幔,许盈盈一边落泪,一边松开衣襟。

    “怎么办,以后!”小婴儿奋力吮吸,让许盈盈再次疼痛不已,而另一侧的**,也跟着流淌。她拿着手边的巾帕慌忙捂着。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小婴儿咕咕地吞咽声,让帐幔内外的两个人都不自觉开始安心。

    许盈盈对阿珠说,“这孩子早产,日后求阿珠姑娘,多辛苦些了。”

    意外的是,半晌没有回应,她拍好一头汗的婴儿睡熟,腾出手撩起帐幔,正想开口要替换的衣裳,却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阿珠,捂着嘴、皱着脸,眼泪不住地滚落。

    看到许盈盈表情困惑,阿珠忍不住哭出声来,再次哀求道,“盈盈大夫,之前阿珠做的不对,求您责罚。”说着,她用力磕头,额头砸着地砖,咚咚咚三声。

    许盈盈见一直对自己充满敌意的阿珠突然如此,莫名惊慌起来,一边放下孩子,一边自己挂起床幔。

    “你,怎么了?你先别这样,我不计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许盈盈总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冲自己袭来,让方才看着婴儿吮吸**而平复些的心情,再次被强行提起,拎到半空中。

    “盈盈大夫,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没用,只求你,”阿珠突然又捂着嘴巴止住悲凄,指向门的方向,说,“快救救我家公子,他一定是病了,又在吐血。”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