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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节 倾尽千斛泪,感恩复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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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好眼力,不过是只惊弓之鸟罢了。殢殩獍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只看见你和好了的蜂蜜水,颜色较平时深些,便知道有异。所以昨日让你留着,自己细细看了半日。”舒娥苦笑道。

    菊豆垂泪说道:“若非夫人自有福星庇佑,又小心谨慎,我险些已经铸成大错。”忽然惊了起来,“夫人,你喝了那么多……”

    舒娥微微一笑,“傻姐姐,我若死了,留下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办?”

    “你……喝的不是……”菊豆又惊又喜,又羞又愧。

    舒娥点了点头,“但你当时并不知道,所以也就是你救了我。”

    菊豆摇了摇头,“我是个该死之人。夫人救我……不会后悔吗?”

    “那怎么会?”舒娥笑着劝道,“若不救你,我才会后悔呢!”

    菊豆再也抑制不住,喉间呜呜作响,却强忍住不令声音传出,听起来似野兽的哀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凄然生怖。

    舒娥听菊豆哭声过于悲切,便欲起身相扶,菊豆忙把舒娥按在床上,颤着双唇,抽噎道:“夫人当心。”

    舒娥不解何故,不知怎么安慰,只是缓缓伸手去擦菊豆的眼泪。菊豆定了定神,伏在舒娥耳边,缓缓说道:“夫人这样待我,我便死也无憾了。夫人可知道,我阻止你喝那碗有毒的蜂蜜水,是为了什么?我方才想要自尽,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蜂蜜水里,加进去了的药,怕是腐蚀肌肤的。那人也曾嘱咐过我,万万不能喝下。那人也曾防着被夫人瞧出端倪,便令我败露之后,即刻自尽……”菊豆不等舒娥问她,自行将真相说了出来。

    舒娥悚然而惊,只觉得菊豆嘴里吐出的不是常寻话语,竟是晴日霹雳一般。本以为,她阻止自己喝下那碗蜂蜜水,是不忍心让自己中毒;本以为,她拿着簪子自尽,是因为良心发现,无地自容之下而自戕。

    是我,将人心想得太善了吗?舒娥心里的酸痛和震惊,都到了极点。

    “她不让夫人喝下那蜂蜜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想必,是不想让夫人死去这样简单。至于令我自己,以我推想,恐怕并不是要封了我的口这样简单,”菊豆稍微静了些许,将自己的所想说了出来,“我若死在永安堂,那人便到太后跟前去告状,反咬一口,说夫人你意图谋害太后,图谋被我发现,便杀了我。到时死无对证,不仅永安堂满门无幸,恐怕连华医官,也要赔上性命。”

    菊豆低低啜泣的声音配上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席话,只听得舒娥耳中轰轰作响,连受伤后无法蜷曲的左手,此刻也紧紧握了起来,只觉得手心的冷汗,便似迸出的血液一般,直要浸透裹伤的布。

    “我意图谋害太后,也需要有凭证呀!”舒娥慢慢说道,“加了香粉的玉肌灵脂散即便能够伤了太后,却也不能证明我是存心的,妃嫔朝见太后,不是一般的也用香料脂粉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太后的病,妃嫔们虽不知道,御医是知道的。若说你串通华东阳,太后多半便会信了。”

    菊豆一点点掰开舒娥的手,小声劝道:“这只是我私心揣测罢了,未必便是这样。我也是在夫人救我的那一刹那,忽然想到了这些。”

    舒娥却知道,生死之际,想到的往往是真的。她竟然不知在这深宫之中,究竟是谁,会对自己有这样深深的怨毒。伤她倒也算了,以她永安堂一众人等的性命,作为报复她的筹码,这代价,实在太大。

    “菊豆姐姐,你外表柔弱,实则性子坚强,怎会为那人……做到如此田地?”舒娥问道。

    “当初我所以叛你,本只为了来日出宫,有些积蓄,养活母亲”,菊豆垂泪说道,“你虽待我不薄,然而……他日出了宫,你在曹府,也不过……是个丫鬟……唉……我知道了曹府这样的大秘密,你想太太……怎会容我?我若不找到靠山,恐怕一旦离宫……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太太那样的心狠,你……你是不知道的。”

    “为人子,止于孝。你孝心可嘉,才更要爱惜性命身体,以图出宫后,行孝于尊前呀!”舒娥想起自己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又想到祖父年迈,不知是否真的有出宫团聚的那一日,心下怃然,语带哽咽。

    “事情败露之后,再自尽在永安堂中,那全是因为……那都是她……以母亲的性命相逼呀!”菊豆泣不成声,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家有权有势,我……”

    “夫人,我不求你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我只盼以后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德。这便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舒娥看着菊豆,摇了摇头,温柔地笑而不语。

    “怎么?夫人说我罪孽太重吗?”菊豆一急,又流下了大滴的眼泪。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活下去的理由,远不止这一个……”舒娥的右臂挣扎着在左袖里掏着什么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菊豆一看之下,又惊又奇,只叫了一声“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原来舒娥拿出来的,便是当日在妙元的院子里,妙言退还给她的,为灵镜裹伤的那一小片布。

    “单是这一念之仁,便足够你鼓足勇气,好好活将下去。”舒娥温声说道:“何况你本就是个温柔的好女子,一步走错,未始不能回过头重来。”

    舒娥见菊豆眼中又溢满了泪,不愿再看她伤心,也不愿再听那些感恩戴德的言语,只得将心中一个疑问说了出来:“若是那人存心要诬陷、告发我,加有花粉的玉肌灵脂散已经足够,何必又画蛇添足,在我调药的蜂蜜水里,加了毒药?又或者直接毒死了我,岂不省事?”舒娥只这点不明白。

    菊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廖敬之这女子,心思深刻狠毒,非我所能想象。”

    舒娥从床上猛然坐起,她只听到了三个字,廖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