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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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路驶过好几个黑咕隆咚的胡同街道,在夜里呆久了,就仿佛失去了方向。沈惜言客居北平不过数十日,迄今为止,这座板板正正的城他只揭开了一角,除了香园、严公馆、赵宅,其余基本摸不清哪是哪,就算九爷这会儿把他送去卖了他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沈惜言噗嗤笑出声。

    赵万钧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么乐?”

    “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土匪,拐人那种。”不过受害人挺乐意就是。

    “土匪抢人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拐去做儿子。”

    “我都十九了,你可别想占我便宜,快说还有一种呢?”沈惜言得意地挑眉,心说这回并未落入九爷圈套。

    赵万钧勾勾唇角:“还有一种自然是拐去做媳妇儿。”

    沈惜言还没得意完就被这话呛得猛咳一声,抱着两坛酒立马不吭气了。

    赵万钧故作关切道:“怎么又在咳嗽?不如把车窗关上,别受凉了。”

    沈惜言哪里听不出赵九爷是在憋笑?

    “不理你了。”他悉悉索索侧身,背对起九爷来。

    窗外夜风正好,沈惜言吹着吹着,慢慢起了些倦意……

    “小家伙,土匪窝到了。”

    沈惜言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他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却还没忘记自己正和九爷较着劲儿,便下意识别开了脸。

    小少爷居然还记仇呢。

    九爷站在车外看乐了,二话不说把车里的沈惜言抱了出来,吓得人吱哇乱叫,九爷趁人不备松开手,沈惜言一个没站稳又倒回九爷怀里。

    “你……”沈惜言刚要生气,眼前却毫无预兆的一片豁然广阔——

    绵延几里的旷野上繁花摇曳,远处拔群的山峦被吞没在翻滚的云中,所有风过之处,皆如一气呵成。

    沈惜言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致震撼到了,只觉浑身都变得无比通畅,折磨他十天半月的心病也骤然消散得仿佛从没来过。

    那一瞬,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传入他胸腔的另一个心跳,与他的共鸣。

    他大口喘气,贴着九爷胸口仰头道:“这里还是京城吗?”

    “当然,只是鲜少有人涉足,不然景早没了。”

    “那你又是如何寻得如此宝地的?”

    “这是我少时常来的地方,不痛快的时候就拎上两坛好酒到这儿看云看天。”

    沈惜言惊讶:“九爷也有许多烦心的时候?”

    “可比你想的要多。”赵万钧用手点了一下沈惜言的鼻尖,“我记得你最爱花,今晚便把花儿也一并看了吧。”

    沈惜言望着九爷,透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他跑到花丛边上:“看,当然要看,花代表罗曼蒂克,是世上最好看的。”

    沈惜言跑得虽快,粉红的面颊却没逃过赵九爷的眼。

    沈惜言看花,他看沈惜言,的确都是赏花。

    赵万钧把车里的两坛酒拎出来:“喝酒吗?”

    沈惜言摘下一株满天星道:“酒杯呢?没有酒杯怎么喝?”

    赵万钧从前结交的多是铁骨铮铮的爷们儿,若是军队里有哪个男人问了这种问题,铁定会被讥笑到明年,可沈惜言不同,他不是泥做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人间烟火气,任何时候都不忘端着金贵的少爷架子,也正是这样的他,才叫赵万钧初见时分便起了“染指”的心思。

    “看好了。”

    赵万钧将其中一坛拔了酒塞,抓着边缘一仰首,那晶莹的酒液便混着月色落入口中。

    沈惜言头一回见人这般喝酒,如此月下畅饮,他顿觉潇洒至极,立刻心痒难耐地向赵九爷讨酒:“九爷快给我,我也要来!”

    赵万钧正打算把另一坛替沈惜言开了,谁知沈惜言却直接夺过他喝过的那坛。

    沈惜言学着九爷的样子往口中倒酒,没控制好力道,一半都顺着下巴流下,淌入衣领深处。

    沈惜言喉结急促地滚动,斑驳着晶亮的酒液,赵万钧眼色暗了暗,还是伸手替他接了大半。

    沈惜言还没试过如此不拘小节的饮酒方式,一时兴奋,没喝两口就呛到了。

    九爷笑着问:“还来吗?”

    沈惜言揩了把嘴角,胳膊一伸,把酒递到九爷面前:“来!”

    九爷接过,仰头饮了一口,又被沈惜言抢走……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两坛桂花酿。

    “九爷,我有点儿热,你热吗?”沈惜言扯着衣领,让风灌进去。

    “这么大的风还不够你吹?金陵的夏天应该比这儿热的多吧。”

    沈惜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原地叉腰转了两圈,跑到车前取下挂在车上的灯笼,手往灯笼里伸,又被烫得嗷嗷叫。

    “哎,干嘛呢。”赵万钧赶紧抓起沈惜言的手检查了一下。

    “我想把灯芯拿出来。”沈惜言还想伸手去拿,被九爷挡住。

    “我来。”

    九爷没问沈惜言原由,帮他去掉灯芯,将灯笼还到他手上,他拿着灯笼纸看了看,忽然转身,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花丛中,四周惊起一片慌乱的萤火。

    霎时间,繁星如沸。

    连九爷都没反应过来。

    沈惜言太猴急了没站稳,在花丛里扑腾了两下,回头喊道:“九爷,你过来啊,快点儿!”

    小少爷发令,九爷哪有不应的理?他立马大步踏进花丛,手还没抬呢,就被沈惜言一把抓住了……

    朗月当空,流萤作星辰。

    整整一个钟头,沈惜言牵着赵九爷的手,游遍姹紫嫣红,上蹿下跳扑了满满一灯笼的萤火虫。

    若是有人恰巧路过,瞧见威严冷傲的少帅竟在花丛帮个半大小孩儿抓萤火虫,怕是要惊得打跌。

    赵万钧自打被赵司令收为义子,扛过枪炮,闯过弹雨,却从没被人这样闹腾过,差点儿就吃不消了,他印象中的沈惜言弱不禁风,今晚却突然性情大变,好在沈惜言自个儿也累了,终于歇了下来。

    赵万钧刮掉沈惜言鼻尖的汗珠:“玩儿够了?”

    沈惜言摇摇头,盯着手里的灯笼,过会儿又仰头看天,赵万钧也跟着看,天边只有云和月。

    沈惜言看了半晌,忽然伸长胳膊,跳起来像是要够什么东西。

    “小东西,又干嘛呢?”

    赵九爷一把将沈惜言困在双臂中,让他只能在自个儿怀里蹦。

    “星星摘完了,我要把这好花好月也摘,摘下来,带回家去……”

    小少爷说得正经极了,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眼尾一抹酡红飞去颊边,如脂粉勾勒。

    九爷哑然失笑,原来这小东西是喝高了发起酒疯来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喝桂花酿也能醉的。

    “不着急,往后只要你来,这花这月就在,不会跑的。”

    闻言,沈惜言原本雀跃的表情却突然黯了下来:“可惜好景虽有,好梦却不常在。”

    “有你就常在。”

    “你说什么?”沈惜言茫茫然举起手里的灯笼,他没听清,却借着一笼萤火把赵万钧认真的表情看了个真切。

    “我说,这块地原本是我的,现在送你了,月亮摘不摘都是你的,何必累着自个儿呢?”

    沈惜言狐疑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独占的,这花好月圆也有你一半。”

    赵九爷听着沈惜言慷慨之言,既欢喜又无奈。

    小少爷还是这么好哄,也没有旁人那般花花绿绿的心思,就像在他手掌心跳舞一样,一举一动都搁他眼皮子底下,除非他陪着一块儿演,不然绝对翻不出个大天来。

    沈惜言彻底安静下来,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事,不似刚才那样开心了。

    “我不让你摘月亮你不高兴啦?”

    沈惜言摇摇头,眼神也闪烁了起来,忽然就不敢看赵万钧了。

    这情形颇为熟悉。

    赵万钧神色一凛,起了野兽般的直觉——沈惜言想的事儿,恐怕和那日在六国饭店门口说的话有关。

    他温声道:“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说给我听,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呢。”

    沈惜言沉默良久,才道:“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更不准走人。”

    “保证不会,你要信不过我,就把我跟你绑起来,我就算走了也带上你一块儿。”

    九爷又开始逗他了,沈惜言“哼”了一声,还是把十年前苏宴笙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又把那晚在六国饭店门口气走九爷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但这次是以自己父亲的身份。

    九爷未发一语,沈惜言说的时候也一直没有看人,他害怕看到九爷突然冷下去的表情,他心里没底极了。

    “小家伙,抬头看着我。”

    九爷终于说话了,沈惜言心中一喜,胆怯地抬头,对上九爷心疼的眼神。

    “你那日说的话,是因为怕我变成别人口中的‘怪物’才说的,对吗?”

    沈惜言“嗯”了一声,不小心带着一丝哽咽。

    赵九爷心头一揪,原来是他错怪了,他的小玫瑰花一直是想着他的。思及于此,赵九爷畅快地笑了起来。

    “你干嘛又笑我。”沈惜言眼睛红红的,不知是醉的,还是突然伤心了。

    赵万钧单手捧住沈惜言的脸:“小傻瓜,你觉得我连枪炮都不怕,会怕不相干的人?况且你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属于故事里的人的,而不是属于我和你的。”

    “可是,世俗和战场不一样。”他是在跟九爷抬杠,但他希望九爷能狠狠地反驳他,最好能让他哑口无言。

    “老子开心就好,管他世俗作什么?就算你怕,我也不会怕。”

    “谁说我怕了……”短短五个字,沈惜言却越说越心虚,他的确是有恐惧的,但此时此刻,看着九爷坚定的目光,他却莫名生出了比恐惧更为强烈的勇气。

    二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越说越近,直到呼吸相闻。

    就快要贴上去的时候,沈惜言看到九爷发际的伤疤,突然严肃道:“九爷,你那天说要给我看伤疤,还说我看了会怕,我现在就要看,不然你总觉得我是胆小鬼。”

    眼瞧着就要吃上花瓣了,九爷心中一阵恼火,但又没法发作,因为看伤疤那话的确是他自个儿说的,而且小少爷的要求他必然都得办到。

    “成,给你看。”

    赵九爷二话不说解开衣扣,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综合交错的都是曾经皮开肉绽的印记,尤其是心口那个小小的圆圈。

    沈惜言没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他虽然没用过武器,却也猜得到这是什么留下的。

    “枪,打在这里?”沈惜言蓦地抬高音量,连尾音都劈了叉。

    “嗯,不是什么好枪,当时用铁皮挡了一下,子弹只卡进肉里,一点皮外伤罢了。”

    赵万钧以为自己说得够委婉了,却没意识到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少来说,只要中枪,就一定是索命的大事儿,更别提中在心口上。

    沈惜言颤声问:“那现在还疼吗?”

    “不疼,不信你摸摸看。”

    沈惜言看都不敢看,哪儿上手敢摸。

    赵万钧直接握起沈惜言颤抖的指尖,贴在了心口那道疤上,沈惜言下意识地猛缩回手,却被赵万钧用力一带,整个人失去重心扑向赵万钧。

    二人双双倒在了丛中,沈惜言压在赵万钧赤裸的胸口上,手里的灯笼也摔破了,抓了一个钟头的萤火虫如漫天大雪般飞到了高处。

    沈惜言想要起身,却被九爷按了回去,醉酒的身子毫无抵抗力。

    九爷看着惊魂未定的沈惜言,眼中笑意盎然:“十九岁了胆子还没芝麻大,这可怎么办?”

    沈惜言说不过九爷,只好气鼓鼓地看着九爷勾起的唇。他心中突然横生出一股要命的邪念,既然九爷说他没胆量,那好啊,他今晚就办个天大的事儿给九爷瞧瞧!

    沈惜言酒劲顿时上来了,一俯身,将火热的唇猛地贴上九爷的唇,在九爷瞳孔一瞬的震惊中无师自通地碾了下去,瞬间融合了两边的桂花香。

    万籁俱寂的旷野,只剩下风声和唇齿相碰。

    小少爷接吻,就如同少年写诗一般,莽撞行事,想慷慨激昂,又想一笔写完那无尽夏夜,怎奈青涩的笔下翻不起悬河,只好化作溪流,涓涓汇入对方的唇齿,又被对方大浪吞没。

    熏风酥了他的骨,醉了他的血,他攀着九爷的肩膀,如攀一座大山,当他挣扎过峰顶时,万物倾覆,他被镇于山下,从此抛却世俗。

    这一刻,他终于决定坦然接受了,如果喜欢男人就是怪物,那他便愿意做那个怪物,谁叫九爷偏偏是个男的呢?

    而但凡怪物,都是该被镇住的,以免为祸人间。

    赵万钧翻身将骑在他身上喘气的沈惜言滚到身下:“小家伙,劲儿还挺大。”

    沈惜言眨眨眼望着九爷,他想哭,又想笑,哭自己抛弃了曾经,笑自己换来了更重要的东西。

    “九爷!我,我告诉你,我可坏了,你要是降了我,从今往后我就只祸害你一个了啊……”

    沈惜言搂着九爷的脖子,断断续续哽咽着耳语,还没听到回应,便呢喃进一片清凉的梦中。

    遥夕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