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博弈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闻野却并没有在看她,而继续吃着那些辣菜。

    十几秒的安静。

    看得出,他还是打算一如既往秉持他的尿性,不会给她讲明白。

    阮舒便任凭虬角扳指搁在两人之间,眼神微凉:“不需要。”

    “一枚扳指而已,你有必要作?”闻野有些不耐烦了。

    阮舒低垂眼眸,淡静地继续给自己倒酒。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酒杯里黑红的酒液在桌面上折射出清透的光。

    阮舒倒好第三杯,又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杯口贴上她的嘴时,闻野蓦然抬手握住她的腕阻了她:“我说过你可以随意喝吗?”

    “……”阮舒被迫放下酒杯。

    杯中的酒液收势不及,在酒杯里摇晃一下,洒出些许落到桌面。

    阮舒颇觉浪费,不禁舔了舔嘴唇。

    肤色白皙,眼尾细长,沾染酒液的唇瓣莹润。

    闻野眯眸看她半秒,收回目光,同时收回手。

    掌心残留她的体温,隐约会烫人。

    他皱了一下眉,抓起旁侧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人在屋檐下,还是得稍微低一低头。遂,阮舒又装模作样夹菜吃,吃几口,再间或地喝两三口酒。

    闻野总算没有再拦她。

    阮舒以为自己掌握了节奏,一顿饭能够就此顺顺当当直至结束。

    哪知才清净没多久,闻野那只多动症的脚又在桌底下轻轻踹她一下:“哑巴了?你喝酒的时候不是话挺多的?今天没问题问我?”

    阮舒:“……”

    她前面问他关于水墨画和虬角扳指,他不是不情愿透露?

    呵呵,她若以此怼他,他恐怕又是要反驳诸如“你不问问看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告诉你”之类的话。

    看来他今天确实心情不错,而且和之前一次一样,又有欲望和她交流了。

    难能可贵,阮舒自然不会放过,掂量着心思,面上依旧做面无表情的淡漠状,轻呡一口酒,问:“庄爻这两天去哪里了?”

    “你很关心他?”闻野反问。

    “……”第一道题就出师不利。

    阮舒坦坦荡荡:“我确实关心他。”

    “为什么关心他?”

    “他是黄金荣的儿子。”

    “没其他?”

    “其他什么?”阮舒侧眸。

    闻野别具意味:“你和假脸鬼不是有娃娃亲?”

    神思一晃,阮舒微微有些发怔——是了……貌似黄金荣在拿着相册回忆往昔时,确实提过一嘴当年他和陈玺的约定。如果照那样来讲,她和庄爻之间,倒还有这一层关系。

    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闻野重复一遍她的话,嗤笑,“招数很高,假装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你的关怀。这就是你利用男人的方式?”

    “我和他没你想得那么龌蹉。”阮舒目光笔直,冷冰冰。

    她不知道闻野口中的“他对你的心思”,仅仅是闻野自己的判断,还是庄爻曾经对他透露过什么讯息。

    可无论“林璞”还是庄爻,她始终界定在亲情的范畴之中。

    同时她认为,庄爻待她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一样基于黄金荣。

    就像黄金荣将她和陈青洲视作亲闺女和亲儿子。

    闻野没有再就此说什么,筷子动着,一盘酸辣黄瓜差不多见底。

    阮舒却还有事要探究——

    庄爻既然连娃娃亲的约定都告知过闻野,她更加确定,他们二人过去的交情不错,不似如今一言不合就开打。

    “你去美国干军火倒卖生意之前,和庄爻生活在一起。”

    并非难猜的事,之前她便有想法,现在干脆直接用了肯定句。

    “是他被从海城救走之后,被带来了江城,你们认识的。”

    她紧接着说,还是用肯定句。

    “你们是一个团队,他被培养成了杀手,你被培养成了倒爷。”

    她再一次用肯定句。

    前两句闻野皆不予理会,至这第三句,他才一哂:“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阮舒应声微拢眉心,忖了忖,能与强迫不强迫挂上钩的话,只有“被培养”。

    那么也就是说,以倒爷为职业,不是别人逼他的,是他自愿的?

    自愿的……

    阮舒心头微微一顿——如果是这样,是否代表,庄爻的杀手职业,也是他的个人选择?

    犹记得,乘坐房车的头一天,她问过庄爻是不是救他的人把他培养成杀手的,庄爻并未回答。

    假若从自愿的这个猜想敞开思路,庄爻自愿成为杀手的原因其实蛮容易揣度,多半与他在海城的死里逃生以及母亲的死脱不开干系。

    他……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吧?而强大的目的,不外乎:免遭他人欺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报仇。

    报仇……母亲惨死,庄爻肯定也是想报仇的吧?

    只是这么多年了,不知他是否已找到仇家,达成心愿。

    脚踝忽地又被踹了一下,打断阮舒的神思。

    闻野正斜睨她:“少在我面前自己发呆琢磨事情。”

    毛病真多。阮舒腹诽,平静地说出她的推测:“你是因为小时候缺钱穷怕了,所以去做暴利的生意,并且养成了高调炫富的习惯。”

    大概她的措辞过于简单粗暴,她察觉闻野有一瞬间的黑脸。很快他的黑脸转变为嘲弄:“你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自作聪明”这个词从他嘴里听的次数多了,阮舒已学会存疑——相较于否认,她更看作为闻野的欲盖弥彰。

    或许她并没有猜中全部,但如果得到他的这四字回应,多半也猜中一部分。

    闻野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他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和习惯性话语,暴露出他的些许内心世界。

    阮舒神色无恙,一副“自作聪明就自作聪明”的表情,再给自己倒酒。

    忽闻闻野发问:“听说你在阿婆那里按摩到一半,丢魂儿了似的说走就走了?”

    阮舒心头一咯噔,不作声,镇定自若地端起酒杯。

    “‘黄桑’是什么人?”闻野接着问,语气间意味浓浓。

    果然……还是传进他的耳朵里了……事实证明的确是她欠考虑了。

    不是没斟酌过,阿婆毕竟属于闻野的一方阵营,无论怎样,她和阿婆交谈都应该小心谨慎,是故一开始她尽可能地营造闲聊之感。

    而在决定直接问阿婆“黄桑”前,她其实琢磨的是,已基本确定黄桑和阿婆存在某种关系,那么事关阿婆的私事,阿婆可能会有选择地告知闻野。

    谁曾想,她还是操之过急了,甚至中途突然纠结起黄桑的安危问题,以致于最后不了了之。

    那段问话如此异常,如何能不被闻野打听了去?

    阮舒心里头沉甸甸,面上则从容淡定地呡一口酒,然后稍微偏头,迎视他的目光,学他以往的句式和语气:“你觉得是什么人?”

    闻野不是个蠢货,自然已顺藤摸瓜地有所猜测了:“在卧佛寺,就见你貌似另外有话要问阿婆。要问的就是这个什么‘黄桑’?”

    阮舒自顾自用筷子菜。

    闻野的视线凝定她的脸,道出他的推断:“特意问阿婆,而不是问其他人,必然有什么线索,令你认为,与你素未谋面的阿婆认识‘黄桑’。”

    阮舒面无表情,并继续一声不吭。

    “会是什么线索?”

    闻野自问,又自答:“排除样貌。”

    “阿婆这把年龄了,瞧不太出来什么样貌。何况你第一次见阿婆时,根本没有反应。”

    “阿婆也不曾和你聊过太多的题外话。唯独当天,你格外关心她的医术是否有人传承。所以,关键在‘医术’。”

    他在最后两个字故意拉长了音。

    停歇一秒,再言:“可懂中医的人一抓一大把,大同小异。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往往是偏方秘药。”

    “而阿婆在你身上用过的偏方秘药,就是祛疤除痕膏。”

    闻野倾身,凑近她一分,微微眯眼,眼里的精光全是洞悉,彻底挑明:“你认识的那个叫‘黄桑’的女人,有和阿婆同样的独家秘制。”

    自打认识以来,阮舒从不曾怀疑过他的智商,也深知他的缜密,所以她和荣一两人谨慎万分,举步维艰。

    此时此刻,他不嫌费事地把他的思路一条一条地抽丝剥茧给她听,俨然是在层层递进中观察她的反应。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反应,然,脊背仍不可避免地发僵发凉。

    就像博弈一般。

    他还击回来几分钟前她关于他和庄爻的猜测。

    他在探究。

    她的莽撞使得“黄桑”引起了闻野的注意。

    最糟糕的是,她现在暂时搞不清楚,闻野一方之于黄桑而言究竟是敌是友。

    心间思绪浮浮沉沉。

    阮舒捺着,拎起马上就要见底的酒瓶,晃动在她和他之间,平静而平定地说:“再开一瓶。”

    闻野从她手中接过酒瓶,放回桌上,挺直腰背坐正,双手抱臂:“庄家还等着你为他们传宗接代,酗酒的人生下的孩子,可不会健康。”

    哪壶不开提哪壶。阮舒发誓,在这刹那,她想用手中的酒杯砸烂他那张总是挂着嘲弄表情的脸!

    当然,最终她忍下了。

    她眸光淡淡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话无情无绪地说:“没有你这位未婚夫的帮助,我一个人生不出来。”

    “想和我生孩子?”闻野似笑非笑,摸起虬角扳指,“你不是从心到身都在为那个男人守着?不情愿相亲,不情愿嫁人,不情愿接受假的未婚夫,连一枚订婚戒指都不收。怎么?怕被他误会?”

    “呵,给你颁个奖杯好不好?”他嘲弄之意愈发盛,一个个字眼砸进她的耳膜,“奖杯上就刻,‘最愚蠢’,‘最犯贱’。”

    “自以为是。”阮舒反唇相讥。瞳仁漆黑,眼神没有温度,宛若一件冷冰冰的物器。:

    立刻,她起身:“谢谢梁先生的招待,午餐结束,我该回公司了。”

    “我允许你走了吗?”说着闻野便将她拽回来。

    其实他今天的力道算轻的。

    但或许一开始的几杯确实喝得太猛了,阮舒略有些晕乎,身形不稳,踉跄着跌坐回椅子里。

    手臂无意一挥,拂落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

    掉在她的脚边,碎裂满地。

    “大小姐!”荣一第一时间叩响包厢的门。

    不等得到回复,他直接冲进来,护在阮舒身侧,眼神警惕地怒瞪闻野:“你又对我们大小姐做什么了?摔杯子耍横吗?”

    看到还有酒瓶,他愈加恼火:“谁让你又给我们大小姐喝酒的!”

    闻野不屑理会荣一。

    阮舒倒是清清淡淡出声:“我自己要喝的。”

    “大小姐……”荣一素来下不了狠心斥她。

    “Boss,”吕品不知突然从哪儿出现在包厢门口。

    闻野煞有急事地看他一眼,再转眸回阮舒身上:“不是要回公司?时间差不多。”

    阮舒微仰脸,静默地与他对视。

    想着他忽然找她吃午饭,想着来之前他说这里是个好地方,想着吕品的现身……

    她心中模模糊糊地勾勒出猜测。

    数秒后,荣一帮忙把她的外套取来。

    阮舒一声不吭地起身,穿好外套,戴上墨镜,旋即抬头望向闻野,主动道:“可以走了。”

    闻野挑了挑眉梢。

    阮舒又主动挽上他的臂弯。

    “大小姐,你……”荣一诧异,下巴都快掉了似的。

    阮舒侧眸看着闻野,像在等他。

    闻野眸底生出兴味儿,携着她迈开步子。

    一路往外走。

    镜片后,阮舒乌漆漆的瞳仁直视前方。

    在长廊上拐过弯之后,会馆的大门映入眼帘。

    门口站有三四个人在寒暄。

    其中一道挺括的背影,再熟悉不过。

    随着她走向门口,而靠得越来越近。

    果不其然……是因为他在这里……

    阮舒凤眸一狭。

    身侧闻野含笑着低声问她:“高兴我为你选的就餐地点吗?”

    “谢谢。”阮舒面无表情,回应得简洁。

    蓦地,她停下脚步:“稍等。”

    闻野应声驻足,眼神有些促狭地瞧她,俨然好整以暇她打算玩什么花样。

    …………

    跟在傅令元身边的栗青率先留意到长廊上熟悉的女人身影,急急悄悄拉扯傅令元的衣服,压着音量提醒:“老大……老大……后面……”

    傅令元原本正和今日宴请的两位贵宾道别。深知栗青绝对不会轻易不顾场合地唤他。他听言应声便侧过身,望进会馆里。

    女人一身深色的高腰阔腿裤,同色系的高领修身针织衫,外着米色的长款外套,气质高贵,浑身散发出那股子熟悉的疏离清冷。

    但偏偏,这般疏离清冷的她,此时此刻在为一名男子整理衣领和领带,颇为体贴周到。

    傅令元自然认得那名男子的模样。

    湛黑的眸子当即森冷眯起,遁入更深的暗沉之中。视线徘徊在女人和男人之间,最终落定于女人那双动作中的手。

    那双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后,亲昵地挽进男人的臂弯之中。

    很快,男人偕同女人继续迈步,却是拐向了另外一道出口,并未朝这边来。

    傅令元眸子锐利地盯紧。

    在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之际,他看到那名男子似有若无地侧脸,眼神落过来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傅堂主……?”

    西堂主的唤声入耳。

    傅令元转回脸来,自然而然地切换回闲闲散散的神色。

    …………

    走出侧门,阮舒的目光依旧笔直地看向前方,不偏不移,淡声问:“满意吗?我的临场发挥。”

    稍稍一顿,她唇边泛出一抹浅讥,自己又接上自己的话:“其实还是不够,如果不是你对我反应强烈,我怕吓到你,我不介意来点更刺激的,助你一臂之力。”

    “呵,”闻野轻嗤着,拂开她的手,“确实还不够。我们假的就是假的,怎么比得上你前夫在生日宴上搂搂抱抱当众热吻真真切切地秀恩爱?”

    搂搂抱抱……

    当众热吻……

    一个词就是一个画面。

    阮舒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