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鱼和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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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沁眺望着那处的灯光,站在最暗的这处护栏边。

    风吹得她有点冷。她不禁双手抱臂。

    耳中捕捉到身后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动静。

    应声回头,但见晦暗之中,模模糊糊有道人影倚靠在墙壁上。

    “咔嗒”一声,打火机声响,淡蓝色的火苗照出男人沉笃的轮廓和冷漠的表情。

    火苗于海风中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消失,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虚握,将火苗圈在掌心,低头,把嘴里叼着的烟凑近。

    转瞬,打火机熄灭。周围恢复漫无边际的晦暗,他的轮廓也重新融入黑幕,只余烟头的那星红色,和飘散在海风中的香烟的气味。

    蓝沁定定地注视着那星红色,须臾,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一见我,就会对我动手。比如像掐汪裳裳那样把我也丢海里。看来阮小姐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没有表面上的那般重要。”

    傅令元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呼出来,声音毫无温度:“你这么想下海,我不介意现在马上送你一程。”

    “不了。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话还没聊够,我怎么舍得?”蓝沁单手支在护栏上,驻着下巴,撩了撩迎风拂动的发丝,动作带着满满的风情,“收到你的来讯,直到现在都好像错觉。这种时候,傅先生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娇妻,好好安慰她受惊的身心?怎么有兴致找我出来夜会?”

    傅令元沉默良久,顺着风口沉声吐出四个字眼:“适合而止。”

    简洁,但落音很重。

    蓝沁好似并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般,狐疑:“什么适合而止。”

    傅令元眸底凝聚了寒意:“别再对她动心思。”

    “谁啊?我对谁动心思?阮小姐?”蓝沁佯装无知,“我对阮小姐做什么了么?”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见他原本与她隔了一小段距离的身影如闪电般忽地到了她跟前,手肘一抬,瞬间抵上她颈处的喉咙,将她的半个身体推到了护栏外。

    重心在外,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去。蓝沁却十分淡定,连条件反射的抓人动作都没有,双手自然地垂着,偏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下方黑漆漆的海面,再从容地重新转回脸。

    对视上他眼眸深处的浓墨,她笑了笑:“挞酥那件事,不是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得什么时候才会知道阮小姐对辣椒过敏?瞧,你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傅令元冷眸。

    蓝沁拨开拂到脸上的乱飞的头发,紧接着道:“C’blue那晚也真是巧,刚好我就碰上了阮小姐。她可是你的太太,既然碰上了,我当然要招呼她去包厢一起玩,才是合乎情理的。”

    傅令元神色冽冽:“看来我给你的警告你没有收到。”

    “警告?什么警告?”蓝沁先佯装不解,然后作恍然状,“你是指散播我吸毒被抓的消息,让我差点身败名裂?”

    她没有笑意地笑笑,“原来你也有份?我以为单纯只是陆少骢在试探我,在给我小惩大诫。他告诉你他在怀疑我是当晚举报C’blue有人聚众吸毒的内鬼了?呵,他还真是拿你当兄弟,什么都掏心掏肺的。”

    “不过你是要借此警告我什么?”她又摆出一副不明情况的表情,继而似才记起什么,“噢,对,我都还没有机会问你,后来阮小姐是生气你和其他女人调情了,还是生气你和一群毒鬼厮混?是因为她生气了,所以你警告我?说起来阮小姐的运气可真好,提前离开包厢了,否则和我们一块组团去警察局,多有意思?”

    傅令元一凛眉,猛地把她往护栏外又移出去一分。

    蓝沁已然是三分之二的身体都在悬空,神色间却仍旧未起波澜,一点儿都没有露出胆怯。

    “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傅令元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否则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话落的同时,他的手臂一收,将她从护栏外拉了回来。

    乍然被松开,蓝沁脚下没站稳,摇晃了两下,才扶着护栏定住身形:“我可并没想你对我手下留情。傅老大本来就该心狠手辣。我惹你,你反击,那才正常。我敢做,就不怕你治我。”

    “只是,你说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是在讲笑话吗?还是故意无视?”她讥嘲,“从你决定和她协议结婚的那天开始,她就无法置身事外了。你还指望着自己能一直将她护在你的羽翼之下?呵,你以为你的羽翼很丰满吗?”

    淡淡的烟雾之后,傅令元的眼睛如黑洞:“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你又是在讲笑话吗?”蓝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仰头看他,“当初让我最终同意你更改计划的原因,是她作为陈玺的私生女的身份。恰好陆少骢对我有兴趣,所以我顺势跟了他,而你留她在身边,取得她的信任,接触她的母亲,调查两亿的下落。现在呢?你还真和她每天锦瑟和弦。”

    “若非要说牵扯不牵扯,真正把她牵扯进来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做的这些小动作,不够警醒你么?你能有辣椒过敏那件事的疏忽,就也能有像今晚这样护不了她周全的意外。呆在你身边的女人,本就是众矢之的。将来还会有更多威胁她生命的突发状况。可她不仅无法支援你,还会拖你的后腿。”

    “陆家父子那边呢?他们只是暂时不知道陈玺当年有另外一个人女人,可自从两亿的消息被传出去后,你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查。你以为她的身份能瞒多久?等陆家父子察觉她的身世,你想过你要怎么解释了么?怎么解释你明明早就知道却不告诉他们?”

    “汪裳裳确实是我挑拨的,可是把她从阿东手里救下的人是陈青洲身边的那个荣一。陈青洲为什么会救她,这件事你心里应该有数了。”

    “当然,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些,你肯定都已经有你的考虑你的打算和你的准备。但你的这些考虑这些打算这些准备,大概统统都在试图维持平衡。”蓝沁冷笑,“想鱼和熊掌兼得?你做梦。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

    整个过程,傅令元一句未语,折着眉头盯着她看,眼睛黑漆漆的,静而沉。顷刻,他面无表情地拂开她的手:“你该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插手这些事情。先处理好你自己吧。”

    蓝沁应声脊背一僵,隔两秒,略微颓然地松开手,往后靠上护栏,任由风吹得她的头发飞舞,而她的双目浮出一丝空洞:“是啊……我没资格插手了……如果不是为了阮小姐,你今晚怕是根本不会冒险找我……都那么久没有联系了……”

    傅令元不置与否,脸庞看上去平静从容。

    转瞬,蓝沁的目光重新聚焦,面露嘲弄:“在你眼里,我现在很可笑是不是?”

    海风吹得傅令元的风衣猎猎作响,夹在指间的烟烧到头,他将烟蒂直接弹出海面,淡淡道:“没有。”

    “是么……”蓝沁语音幽幽,“可是我觉得自己相当可笑……”

    顿了顿,她偏头看他的身形若竹,低声:“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不听你的劝,坚持要到陆少骢身边。”

    傅令元闻声转眸,安静地与她对视。

    蓝沁眸光轻闪,别开脸,有点躲避的意思。

    傅令元重新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但没有点燃。

    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清脆,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压得人的心沉沉的。

    不多时,傅令元用声音重新将自己从晦暗的光线中勾勒出来:“找个机会脱身。我会帮你。你自己联系好了,做好准备,再找我。”

    始料未及,蓝沁愣怔。

    傅令元未再多言,转身迈步,遁入黑暗。

    蓝沁突然问话:“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进的娱乐圈么?”

    傅令元滞了滞。

    蓝沁撩了撩头发,又是一个满满风情的小动作,妩媚地笑了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有各种角色需要扮演,毕业后,直接签了经纪公司。运气不错,从一开始接的电影票房就很好,很快从配角变成了主角,不知不觉间,有了好几千万的粉丝。”

    她絮絮叨叨地讲诉:“之前的两家经纪公司,在我离开后,都因为高层犯事儿被揭发举报而遭遇查封,所以粉丝们都在说,哪家公司敢签我,就得有自信永远留得住我,否则好运势会跟着我一起离开。”

    “但这样的传言,丝毫不影响我的星途,相反,它让我更受欢迎。璨星接手我之后,很捧我,给我提供各种资源,让我从国内走向国际,也走向了高端。恍恍惚惚的,原来,我已经很红了。”

    说到这,她停了有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令元仍然保持沉默,静待她的后文。

    须臾,才听她重新开口,却未再继续方才的絮叨,声音定了不少:“我做事从不喜欢半途而废。况且已经到这地步,更加不能脱身,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傅令元背对着她,湛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只要你想,就可以。”

    蓝沁笑出了声:“是因为安慰别人,所以你才能不痛不痒地说出这种乐观的话?”

    “不是。”傅令元口吻确信。

    “是么……”蓝沁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拖出质疑,旋即道,“难怪……难怪你天真地妄图两全其美。”

    这话嘲讽之意满满。

    傅令元抿唇,不予辩驳。

    蓝沁的手指握紧护栏:“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有时候半夜从梦中突然醒来,我要花好久的时间才能晃神,晃神我自己到底是谁。傅先生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困惑?”

    傅令元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始终没有转头,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更探不到他的具体情绪。

    缄默了许久,他才于黑暗中出声,但并非答她的话,而是道:“还有另外一句话,‘要想打败恶魔,必须先成为恶魔’。”

    蓝沁于唇齿间静默地重复这句话,不明意味地笑了:“你该清楚,现在我之于你而言,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你不会。”傅令元淡声。

    蓝沁呆怔,待她再晃回神来时,傅令元的踪迹已完全消失。

    逆着风站定片刻,她转身眺望漆黑的海面。

    依稀有抹灯塔的亮光,十分地昏暗,昏暗得叫人忽视它的存在,且遥不可及。

    ……

    阮舒是在熟睡中被吻醒的,睁眼就近距离地撞进傅令元黑湛湛的眸子里,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了似的。

    他压在她身上,身上穿着浴袍,浑身冷冰冰,溢着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头发也是湿的,她猜测他应该是刚冲过凉水澡。他的气息拂过,却是仍带着叫人战栗的温热。

    呼吸不过来,她难受地推了他一把,没推开,反而被他桎梏住手脚,唇舌则纠缠得愈发厉害,他的手亦开始四处游荡。

    没一会儿,阮舒便被他撩出了按捺不住的躁动。

    吻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总算松开了她的唇,往她的耳边和脖颈移去。

    阮舒喘息两口气,抗拒着提醒:“我大姨妈。”

    “我记得。”傅令元的动作没停。

    阮舒明白过来,他这又是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少顷,过完干瘾,她也没好受到哪里去,躺在他的怀里呼着气调整呼吸。

    他一声不吭的,手指攥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掂量,似无意识的动作,屋子里就这样维持了好一阵子的静悄悄。

    数多小细节,足够她察觉他情绪上的异样。

    阮舒从他的怀里抬头。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松拉下来,紧锁着眉头。

    “怎么?出什么事了?”她狐疑。

    闻言,傅令元原本落空的视线收了回来,低眸凝在她的脸上,伸出手指摩挲她的眼,沿着她的眼帘若有似无地描绘过去,再勾勒回来。

    他看着她,她也目露询问地看着他,谁都没有说话。

    不多时,傅令元蓦然又俯身,吻下来。

    这回阮舒可没继续任由他,别开头,按住他的脸,坚决阻了他的动作。

    “你怎么了?”她重新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