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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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义体人改造手术中,义体的形貌与对应的肉身是大致上相似的。因为,若是义体的样子与肉身严重不符,改造者便可能会在异样的身体中迷失自我,严重的甚至会产生新的人格来适应新的身体。

    所以说在手术中,人们只会稍微改善身体上的不满之处。比如增高、隆鼻或植发之类的。像这种程度的整形,一般是不会出问题的。

    当然,由于各种原因,有些人的义体和肉身是一模一样的。存储柜里的肥胖大叔,恐怕就是其中一个。

    “就是他了。”7号抓住肥胖大叔的小腿,轻松地将整具尸体提起,倒着扛在了肩膀上。

    夏成跟在7号后面,看着7号把肥胖大叔提到工作台上,给肥胖大叔的后脖颈接好了数据线,头上戴好了头盔。

    “这个头盔是做什么用的?”夏成问道。

    “他的电子脑受损了,只用接口是不够的。这个头盔里装着探测针,能刺入损坏的电子脑里,读取残留的记忆。”7号说着启动了控制面板。

    屏幕上显示着光怪陆离的画面,破碎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要想从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7号又抽出一根数据线,递给了夏成,说道:“他那电子脑的记忆分区受损得太厉害了,再加上读取时会让信号失真,最后显示的内容就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要是你的意识侵入到他的电子脑里,应该能获取更准确更完整的信息。”

    夏成握着数据线,问道:“把它插进我的接口里就行了吗?”

    “是的。”7号点点头,“但在那之前,你要准备好保护自我意识的标志。如果在别人的记忆里忘记了自己是谁,就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夏成抚着下巴思考了数秒,而后将手移到领口处,掏出了放在胸前的蜈蚣吊坠,问道:“你说的那个标志,可以是实物吗?”

    “可以,只要你能在必要的时候想起它和它代表的意义,它就算是一个合格的标志。”7号扫了眼那个蜈蚣吊坠,“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夏成坐在椅子上,让身体处于放松状态。他将数据线插到脖子后面的接口上,徐徐闭上了双眼。

    很快,他与肥胖大叔的记忆连通,轻易地获得了访问这些无主记忆的权限。他定位到了想要看的记忆,开始以旁观者的模式浏览起了这段记忆。

    记忆是段黑白画面且没有声音,夏成在记忆中没有形体,只是个巴掌大的光团,在空中慢慢飘着。

    他飘在走廊上,看了圈四周眼熟的环境,想起这里正是人间旅馆中他的房门前。

    他靠近房门,充当身子的光团穿过门,进到了房间里。

    除去少了晾晒的娃娃鱼肉干,房内的布置与夏成入住时相差不大。

    此时,房门右手边的长桌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似乎是在交谈。

    这张长桌上,夏成不久前曾和小暗一起吃过鱼肉干。此刻见到相似的场景,他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

    突然,眼前的景象扭曲模糊起来。因为夏成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导致肥胖大叔的电子脑防火墙产生了排斥反应,要将夏成的意识剥离出去。

    夏成赶紧清空思绪,这才重新隐藏好自己的存在,让防火墙安静了下来。

    他再次看向桌边。男人正是肥胖大叔,而女人的脸始终无法看清。那张脸犹如梦中的幻影,越想看清,却越朦胧迷离。幸好,夏成看清了女人的头发。

    女人的头发很长,束成披肩双马尾的样子,两条马尾垂在胸前,披在背上的柔顺黑发散至了腰际。

    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夏成已有了怀疑的对象。但为了留下来继续调查,他没去深入地回忆。

    桌上的两人交谈着。女人拿出了那幅画,那幅绘有黑骑士与祭坛的画。她把画放在桌面上,供肥胖大叔鉴赏。

    肥胖大叔看过后,点了点头,翻出一张地图,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位置。

    夏成连忙飘过去,要记下那个位置。

    桌子上的这张地图看起来很眼熟,夏成记得他也有一张,而且不久前才看过。所以,只要记下肥胖大叔指出的位置即可。但是,他越想记下这个位置,就越会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另外一张地图的细节。

    地图上的线条扭曲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隐形火焰将地图烧出了一个洞。那个洞越烧越大,很快就把整间房子都烧掉了。

    夏成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他所化身的光团变化着形态,最终变回了他的本体的模样。

    睁开眼,夏成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的仓库。这么轻易地出来了,居然没用上那所谓的“自我标志”,这让他有些意外。

    “找到线索了吗?”7号边收拾着设备边问道。

    夏成没回话,而是迅速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和笔,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圈。

    7号瞥了一眼地图,说道:“很好,看来你有收获。要是你什么都没查到就麻烦了,因为这位线索提供者的电子脑已经烧毁了。”

    既然如此,就更要珍惜这次获得的情报了。

    夏成努力回忆着这次调查的要点,想起了那个长发及腰的女人。他从7号的手里抓起一根数据线,问道:“借我一根用用可以吗?”

    “送给你了,随意用吧。”7号把这根数据线抽出来,塞到了夏成的手里。

    夏成不再多作停留,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见到刚从浴室出来的小暗。

    小暗裹着米黄色的浴巾,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上。这个特征与肥胖大叔记忆中的女人相似。

    “欢迎回家。”小暗有些忸怩地问候道。

    “嗯,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夏成急着从柜子里取出那幅画,放在了桌子上。“你对这幅画有印象吗?或是有什么想法吗?”

    看到这副画作,小暗的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右手轻轻抬起,抚在了画布上。

    “你见过这幅画吗?”夏成连忙确认道。

    “不知道,我没有关于这幅画的记忆。”小暗仍轻抚着画布,“但是,一看到它,我就感觉好熟悉、好怀念。”

    早有预料的夏成拿出了数据线,说道:“我有个办法,也许能帮你搞清楚,你和这幅画的关系。”

    “这幅画,对我很重要吗?”小暗心中不安,但也有所期待。

    “或许吧。正是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才会努力地去尝试各种办法。”夏成把手放到小暗的肩膀上,轻声诱导着。“我稍后会把这个插进去,你尽量不要产生抵抗的情绪。你忘掉的记忆,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嗯。”小暗点头,答应了下来。

    夏成的左手捏着数据线,右手拨开小暗颈边的长发,却在拨到一半时僵住了。

    “怎么了?”小暗问道。

    “你的脖子上有个记号。”夏成把小暗推到了嵌在衣柜柜门上的全身镜前,“这也许是你的其中一个身份。”

    全身镜上的倒影显示,小暗撩开颈边的长发,露出了脖子侧面的数字3印记。

    小暗放下头发,问道:“这个印记,是什么意思?”

    “旅馆的前台,他脖子上也有个印记,是6号。让我去废墟找箱子的人,他的印记是7号。他们都是旅馆的工作人员。所以我推测,你以前也是在这边旅馆工作的。”

    “怪不得那个前台好像认识我的样子。”小暗恍然大悟,“但是,他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呢?”

    “在你离开旅馆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6号现在对你的这种态度。”

    小暗沉默下来,心事重重,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

    “我们继续吗?”夏成确认道。

    小暗轻嗯一声,“拜托你了。”

    她转过身,拨开脑后长发,露出了脖子后面的接口。夏成把数据线插入接口,另一端接到了自己的脖子后面。

    “记住,不要有抵触情绪,不然我的意识会被排斥,读取不了你的记忆。”

    “明白了。”

    夏成闭上眼,让意识穿流过数据线,汇入到小暗的记忆之海,寻找着想要读取的记忆。

    对于欺骗小暗一事,夏成心怀愧歉。追踪画作的来源对小暗来说是否重要尚不可知,但对夏成来说,绝对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如果有机会恢复小暗的记忆,夏成也会尽力而为的。

    小暗的记忆之海是一片混沌空荡之境,暗淡的天光之下,零碎驳杂的记忆片段如繁星的倒影般漂浮在海面上。

    夏成集中心神,专注于画作之事,海上便有碎片闪烁起来。他一伸手,混淆空间,摘下了数里外的那片记忆。转过手心,记忆碎片仿佛是碎裂镜子的一部分,倒映着不知来处的影像。

    心中所想的画作显现出来,正被一只嫩如青葱的手执笔勾勒,神形初备。只五六秒工夫,影像就已结束,又回到了开头再次播放,循环往复。

    夏成松开手,任碎片咻然回海。他仍在索求着有关画作的记忆,海中却无其他碎片亮起了。

    既如此,强求也无用。夏成转变目标,要帮小暗回忆起原本的自己。他努力地去想象小暗的过去,想象脖子上那个印记的来历,然后向记忆之海放眼望去。

    大海风平浪静,记忆碎片安安分分地漂在海面上。反而是远海处显现出一根半透明的玻璃巨柱,矗立于天海之间,顶端耸入云层,不知到底有多高。

    星光映照在巨大的玻璃圆柱的弧面上,使得其中的内容隐约可见:巨柱的中空地带充盈着淡粉色气体,一团团灰白色的絮状物在气体之中沉沉浮浮。

    这根巨柱或许跟小暗的失忆有关,但夏成拿它没办法,探知不了玻璃内侧的东西。他多试了几次也毫无进展,便只好作罢,离开了小暗的记忆之海。

    意识回到原本的身体,夏成睁开双眼,发现小暗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夏成不想让小暗失望,就只报喜不报忧:“那幅画果然和你有关,因为它就是出自你手。”

    “原来是这样。”小暗笑道,把自己那一端的数据线拔下来,交到夏成手里。她快步走到桌子旁,举起了那幅被她创作出来的画作,微笑着欣赏起来。

    不等小暗继续问下去,夏成就解释道:“你的记忆零碎纷乱,我这次调查只整理出了一点,等下次有机会再试试吧。不过你脖子上的印记倒是个好线索,顺着它来调查也许能有不错的进展。”

    小暗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郑重道:“那就拜托你了。”

    夏成迫切地想找到答案,他把目标瞄准到了旅馆的工作人员身上。从6号那问不到东西,只能去探探7号的口风了。夏成期望,与他有过一次合作的7号能松松口,透露些隐秘出来。

    与上次过来隔了没多久,他又敲响了7号的房门。

    “请进。”7号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像是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感。

    夏成推门进房,见到7号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面带迷之微笑地看着刚进门的他。7号身前的方桌上放着一只铁箱子,正是夏成从废墟带回来的那个。现在箱子已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在夏成的眼中,7号是个冷面之人。但这个冷面之人忽然露出了随性的笑容,就让夏成不得不警惕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成的警觉,7号略微收敛了笑容,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3号的身世,希望你能告诉我。”夏成直接说明了来意。

    “你果然遇到了她。”7号再次露出了笑容,“她跟我一样,都挣脱了记忆中的枷锁。只是我早有准备,而毫无准备的她付出了失去记忆的代价。”

    “什么是记忆的枷锁?我听不懂。”

    “我知道你来问这些的意图,但让3号‘清醒’着恢复记忆是做不到的。要么维持现状,要么重新给她套上枷锁,忘掉解放后的所有记忆和本应属于她的自由。”

    夏成走到7号的身旁,有点着急地再次问道:“所以,记忆的枷锁到底是什么?”

    7号笑了笑,指尖轻轻划过脖侧的印记,这才正色道:“在成为老板的手下时,我们的记忆被做了修改,与一条指令绑定在了一起。这条指令是:永远不能违抗老板,否则记忆将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