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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华】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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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鱼,在深邃的海底游动,它穿过一层又一层海水,却看不到岸边,看不到光明,不管向哪边游走,一帆风顺,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到。

    一条鱼,为什么渴望上岸呢?

    “公子,公子……”容扶桑睡梦中含糊地喊着白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喊他,理智一直告诉她,不要给白宋找麻烦,可她怕了,累了,痛了,还是忍不住会喊他。

    她将被子的拐角抓成一团,狠狠地捏着,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我不要变成鱼,我不要自由自在地在黑暗中翱翔……这不是我要的……

    容扶桑残留的清醒,想把自己掐醒,却无法动弹。

    “小扶桑,快醒醒……”

    “小扶桑,天亮了……”

    天亮了?容扶桑在黑水中终于看到了一缕阳光超射进来,她颤抖着身子,牙齿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液从牙缝里流出。

    白宋拿出帕子给她擦着嘴边的血,只觉得心烦意乱:“怎么梦魇了。”

    “我要……出去……”容扶桑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个几个字。

    她这几天见过太多超过她承受能力的东西了,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她第一次感觉活着又累又怕。

    容扶桑挣扎着,梦中的一切开始破碎,她用力地把黑暗一片一片撕开。

    终于,醒了。

    容扶桑疲惫地张开眼睛,一张清隽的面孔映入眼帘。

    白宋收起那张擦血的帕子:“这才是开始。”

    “公子,我明白。”容扶桑支起身子,靠着床头淡淡地笑着。

    “我们已经比那些人活得好太多了,二殿下宫中的丫鬟,不过与我差不多的年龄,却要遭受割掉舌头的痛苦。”

    “李晟给他们机会了。”白宋用一块白色的帕子从茶桌旁的碗中沾了些清水,擦着容扶桑咬破流出的血所凝固成的痂。

    “他让仆人们选择,离开或者留下,而那些人选择了留下。”

    “他们不能离开,二殿下说他们很有可能是派来的眼线,只要他们一出府,必死无疑,这根本不是选择。”容扶桑看着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

    她从未看透过那双眼睛,柔情、哀伤、愧疚,太多太多的东西夹杂在那里面。

    “他们要活着,就要付出代价,以一只舌头换一条命,不亏。”

    “如果是公子,可否会放他们自由,让他们活着。”

    “既要鱼,又要熊掌,”白宋将她的碎发缠绕到脑后,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脸颊,“想活着,又想自由,小扶桑,你太贪了。”

    “我这人,从未心软过,以后也不会。”

    “公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长安,去一个无人问津的世外桃源。”

    “没有。”白宋倒了杯茶,递到容扶桑手中。

    “公子想要活着,还是权势。”容扶桑接过茶杯,捏在手中,迟迟不肯喝下去。

    “都有。”

    “那公子,你觉得自己贪吗?”

    “谁又不贪呢?”

    容扶桑自觉理亏,喝下了那杯茶水。

    “每一个人都贪,只不过贪的东西不同:寻常人家,儿女贪父母长寿,想让他们享尽天伦之乐;犯了死罪的囚犯,贪着多活几日;商贾贪着自己能多赚些钱。”白宋拿过容扶桑手中的空茶杯,放在茶案上,“我们,都贪,贪恋一切心之所向的事物。”

    “小扶桑,贪不一定是罪,它可以证明,我们的心还活着。”白宋抓住容扶桑的手腕,放在胸膛上,“肉体是这颗心的载体,肉体是为了它活着的,心死,人亡。”

    白宋抱着容扶桑,炙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脖颈之间,容扶桑的鼻尖满是茶香……还有其中细微的哀恸。

    “小扶桑。”

    “公,公子。”容扶桑感觉心如同被别人揪了起来。

    “小扶桑……”

    白宋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别,别再叫了公子。”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如果可以,我一个都不想尝。”白宋今日像是一个不肯吃药的孩子。

    “公子,人生在世,总要尝试。”

    白宋勾起嘴角,盈盈一笑让她有些神魂颠倒:“那便先尝一个吧。”

    他的喉结动了一动,一片温暖柔软覆在了容扶桑的樱唇上。

    他亲了她。

    容扶桑吓得一动不动,整个人都痴在了那里。

    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成真了。

    那片柔软放开她的唇,白宋的气息全部吐在她的脸上,容扶桑张开嘴,有些气息不稳,白宋眼神清明,看着那双迷乱的眼睛。

    容扶桑觉得此时的公子像是一匹狼,吞食着她这只绵羊。

    直到白宋的手触碰到她腰间的衣带,容扶桑颤抖了一下,一把将他推开。

    她知道公子不会害她,可她,她,就是心中慌乱。

    越发说不清楚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宋。

    容扶桑看着那双眼睛,没有情,没有爱。

    冷清,孤独。

    容扶桑低下头,不再言语。

    她对于白宋来说,可能只是一个乖顺的鸟儿吧。

    闲来无事逗一逗的鸟儿。

    白宋看着坐在床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温柔地搂住她,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下:“时机未到,没事的。”

    容扶桑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什么时机,他们哪有什么时机。

    一个是大唐太保的嫡子,一个是被爹娘遗弃的孩子,他们有什么时机。

    除非这世界没有尊卑云泥之别。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像一个笑话。

    谁见过他们犯了庶民之罪受过同样的罪责?

    人人平等这个词太可笑了。

    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

    唯有自己努力活着,跪着往上爬,才有那么一线生机。

    这年头,因为这世道的黑暗冤枉了多少人,长安的上面飘荡着他们的冤魂。

    “公子,你醉了。”

    你心里醉了,你说胡话了,你要清醒过来,我们没有时机。

    他们之间不会有感情的。

    他们只是这世道互相帮衬的盟友,或者可怜人。

    “小扶桑,偶尔醉一下也好。”

    “公子别忘了自己的谋划。”

    “没忘,”白宋看着火盆里的猩红,“有一个人,你该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