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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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你不用担心。”

    墨承影握着沈雁归双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双眼睛看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化了去。

    “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是阿娘生性仁善忠厚,背了人命在身,自觉有罪,这才被要挟一生。”

    四月枝头的叶,还带着嫩意。

    山风拂过,斑驳的光影落在二人身上。

    沈雁归瞧着地上渐近的影子,胸腔被心脏砸得咚咚响。

    设计留下赫连珏、带他出京围猎,不是为了让他游山玩水、陶冶情操,而是要让他和他的爪牙留在这里。

    就如同,他想让墨承影永远留在这片山林一样。

    这两日他隐匿营地,一点踪迹也没被发现,可见营中有人在帮他。

    费了这么大功夫,沈雁归可不想在这里功亏一篑,她一个劲儿使着眼色,示意江焰过来了。

    可担惊受怕的显然只有她。

    墨承影并不松手,他继续道:“阿娘不是敌国大长公主,你的心也就可以放下来,再不用被呼延玉威胁。”

    “是又如何?王爷还怕我跟他跑了去?”

    江焰的语气倒是与沈雁归平日无异,她伸头去瞧,却只见墨承影闭着眼,下巴微扬。

    沈雁归正弯腰系着腰带,脸色被隐藏在暗影里。

    两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玉带钩总是对不上。

    昨儿夜里,墨承影就已经着人传话下去,说是今日要同众臣一起,去满月湖共赏春光。

    满月湖与营帐只隔了一小片稀疏的林子,步行一公里便可到达。

    之所以选在此处,是为了将所有人支走,让破山有足够的时间,带亲随挨个搜查营帐。

    墨承影出来了,有了明确的去处,营地便不可能再有一个摄政王。

    不管赫连珏是要换个容貌、还是用他自己真实的样貌,墨承影那张脸皮必须得从他脸上撕下来,包括那身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衣裳。

    营中各帐饮食皆有记录,绿萼先前说是挨打,其实是遵照指示,去查所有记档。

    哪个帐子里,这几日的吃食比前几日多,都会被一一列出来。

    这些被列出来的营帐,将会成为重点排查对象。

    即便找不到赫连珏,找到那些可疑物品,那也是一桩收获。

    春光宴定在申时,众人未时便已出发过去,湖边立了几顶帐篷,草坪上顺次摆放桌椅,还搭了几个火堆烤鹿、烤兔、烤飞禽。

    苍旻烤完飞禽走兽,便一瘸一拐带着人在旁边搭着架子,为晚上的篝火做准备。

    他手下的人不满道:“百夫长如此忠心为摄政王,摄政王却为了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惩罚您,实在叫将士们寒心。”

    苍旻看了眼宴席,“哼,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那是王妃,连破山大人都受了罚,我算什么?”

    这些牢骚很快便传到赫连珏耳中。

    席间歌舞已经换了几轮,摄政王与王妃并排上座,沈雁归跪坐在江焰侧后方,按照江焰的要求,为她布菜斟酒。

    墨承影终究忍不下去,伸手指向沈雁归,“你,到这边来。”

    沈雁归和江焰再度齐齐看向墨承影。

    江焰心下生疑,“王爷,您这是?”

    “她一个山野哑女,连话都说不出来,哪里晓得你爱吃什么?碍事儿。”

    墨承影瞥了沈雁归一眼,好像她真真儿妨碍了自己,又极具宠溺对江焰道,“本王要亲自为你布菜。”

    他用刀割了一片方才烤好的鹿肉,沾了酱料放到江焰盘中。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看到皇叔祖父和皇叔祖母,孙儿才晓得,古人诚不欺我。”墨成策举杯敬酒,“孙儿在此祝愿皇叔祖父和皇叔祖母螽斯衍庆、鸿案相庄。”

    群臣趁机跟随,说些天长地久的吉祥话。

    墨承影左手举杯,笑着与群臣共饮,右手却放到江焰背后,朝沈雁归勾了勾。

    沈雁归莫名有种……偷情的感觉,她选择视而不见。

    墨承影眉头微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往江焰身边坐了坐,假意夫妻碰杯,右手不期抓住沈雁归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却被他一掌握紧。

    大手抓小手,他指腹抚着她的掌心,甚至得意得还想晃上一晃。

    沈雁归哪里敢动?

    她不动声色往江焰身边挪了挪,将自己半副身子挡住,墨承影却趁机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残阳入水,半江瑟瑟半江红,日光暗淡,火把点燃。

    墨承影望着墨成策身旁的女子,“本王记得皇孙妃似乎有孕?这是……”

    墨成策连忙回答:“回皇叔祖父的话,拙荆上月诞下一子,不便出门,这才带了侧妃过来。”

    “一子?”

    墨承影侧脸看向江焰,手捏了捏沈雁归的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夫人是不是也该为为夫生个小王爷?”

    江焰粉拳轻敲,往墨承影肩头一靠,娇羞道:“王爷。”

    骤然少了遮挡,沈雁归吓得扯回自己的手。

    酒酣耳热,众人献艺。

    有人一展歌喉,有人翩翩起舞,鼓瑟吹笙、诗词行令,人群中不知是谁大着胆子提议,请求王妃表演一曲。

    旁边吃醉酒的冯婉言喃喃摇头道:“听不得听不得,王妃的琴要命。”

    声音不大,却足够将众人吓个激灵,一个个的余光尽瞥向摄政王,小心打量着上位者的脸色。

    “看了一下午的舞蹈,倒叫人有些乏了。”

    墨承影主动解围道,“本王记得婉侧妃的琴艺不错,不如为本王伴奏。”

    众人一听“为本王伴奏”都来了精神,“我等何德何能,竟能瞧见摄政王亲自上阵?”

    “今日宴席一开始,本王就说了,不分上下、尽兴为佳,众人想看王妃表演,可本王王妃一向内敛持重,本王少不得要陪同一起,她才愿出来。”

    墨承影端的是至情至性的好夫君,他侧脸看向江焰,“本王记得王妃枪法一绝,不如当下比试一番?”

    江焰不好推辞,点头答应。

    二人入帐更衣,沈雁归连忙起身跟上,却被人误以为是伺候席宴的寻常丫鬟,将托盘放到她手上。

    “这些是方才烤好的,你端去席上给诸位贵人。”

    她看了眼帐篷,就近将盘子放下,却听皇孙好奇询问。

    “你是什么人?怎的今晚一直跟在王妃身后?”

    旁边的郑金福瞧着也觉得奇怪,“是啊,王妃身边不是一向都有绿萼姑娘伺候吗?你是哪里来的?”

    沈雁归啊啊哦哦,手指东指西,试图解释,却没一个人能听懂。

    江佩蓉同沈圆圆耳语两句,小圆圆立刻走过来。

    “她叫茶儿,不会说话,但是救了我姐姐,她会医术,所以留在姐姐和姐夫身边伺候。”

    墨成策客气道:“原来是王妃的救命恩人,多有得罪。”

    沈雁归福一福身,摇了摇头。

    “你饿不饿?我跟阿娘这里有好些吃的。”

    小圆圆小手一牵到沈雁归的手,另一只手便也握了过来,她惊喜道:“茶儿姐姐,你的手跟我姐姐好像。”

    她将沈雁归拉到江佩蓉身旁,“阿娘阿娘,茶儿姐姐跟我姐姐好像。”

    “哪里像了?不许胡说!”

    江佩蓉一把将沈圆圆拉过来,将她的手掰开,“她叫儿茶,不叫茶儿,坐好。”

    沈圆圆哼哼唧唧被迫坐好,小手却不安分,非要去拉沈雁归,才摸到一根手指,便被江佩蓉拍了一下。

    “再胡闹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沈庭已经给沈圆圆请了女先生,这要是回去,便得日日读书、写字,一向无拘无束惯了的她,实在坐不住。

    是以听到阿娘说要送回去,她立刻坐好。

    旁边的人忽然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个目光望向帐篷。

    “王爷和王妃真真儿是如胶似漆,这点功夫也要……”

    沈雁归跟着众人转头的方向看去——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帐布上,他低着头、她踮着脚,二人拥吻,从站到坐。

    “光影有错,眼见未必为实。”

    江佩蓉将鹿肉盘子推到沈雁归面前,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只是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儿茶姑娘也吃些吧。”

    沈雁归低下头,伸手去拿鹿肉,另一只手却被江佩蓉捉到桌下,她试图抽手。

    “别动。”

    沈圆圆坐在阿娘怀中,撅着小嘴道:“我没动。”

    江佩蓉搭着沈雁归的脉搏,开口哽咽,她张了张嘴,声音喑哑道:“你这几日到底吃了什么?怎么会……”中毒。

    还不止一种。

    沈圆圆掰着手指头数道:“我这几天吃了鹿肉、兔肉、羊肉、鸡肉、鸭肉……”

    沈雁归反手握着阿娘的手,手指点了点,表示自己没事。

    “你该知道,这些东西在体内存在越久,对身体伤害越大……”

    沈雁归的手紧了紧,江佩蓉看着周围的人,不敢多言。

    她忍着心疼道:“今夜陪阿娘睡好不好?”

    江佩蓉是让沈雁归今晚去找她。

    沈圆圆歪了歪脑袋,“好呀!圆圆要天天跟阿娘睡在一起。”

    湖边的篝火被点燃,冯婉言洗了把冷水脸,正坐在对面调琴,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不时摇一摇头,使自己保持清醒。

    沈雁归抽回手,悄悄退了出去。

    摄政王和王妃出来了,广袖长袍换成窄袖劲衣。

    琴声起,二人拨手端枪。

    烈焰枪似火凤,玄铁枪如蛟龙。

    他们踩着节奏,扎、刺、挞、抨、点、扑、拨。

    明明是头一次配合,你来我往,默契非常。

    场上没有杀气,场下看得都是情谊,看客无不交口称赞,说“王爷和王妃真真儿鸾凤和鸣”,说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雁归默默离场,避开众人,独自坐在帐篷后面。

    “这就受不了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赫连珏。

    他坐在沈雁归身旁,好似经年的老友,“你一直看着他,他却一眼都不曾看你。”

    沈雁归哼一声,表示:与你何干?

    赫连珏给她递了一壶酒、一包肉,“我瞧你一下午什么也没吃,特意给你准备的。”

    虽无火把,夜空朗朗足以叫人瞧清面前人,沈雁归没有接,侧脸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戴着面具的脸上,下巴一抻,意在询问:

    “这就是你真实的容貌?”

    赫连珏看懂了,他拆开油纸,用刀割下一片肉,放进嘴里,回答道:“不是。”

    沈雁归白他一眼:不是还戴什么面具?

    南褚国君只身在敌国,总是要时刻防备着的。

    赫连珏打开木塞,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坛递到沈雁归面前。

    “都没有下药。”

    沈雁归这才接过来,吃了一小口肉,喝了一大口酒,辛辣刺激着喉管,她忍不住剧烈咳嗽。

    “咳咳咳——”

    赫连珏替她拍着背,“你躲在这里伤神,他在那里与人调情,何苦呢?”

    沈雁归用袖子擦了下巴的酒,恶狠狠看着他,口中哦哦啊啊替墨承影分辩着。

    赫连珏瞧着可爱,却假装不懂,“你说什么?”

    她便又哦哦啊啊说了一遍,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孩。

    赫连珏伸手,“写给我看。”

    沈雁归重重哼了一声,食指在他掌心快速写了几个字。

    “你骂我?”

    “哼!”

    不仅骂了,还骂得很难听。

    赫连珏顺势握住她的手,“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怎的却要来怪我?”

    沈雁归嗯嗯出声,将自己的手往回抽,拧着眉头看着赫连珏,想让他放手。

    赫连珏不松手,也未将她拉近,只是带着玩味看着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雁归气呼呼看着他。

    “一只没长牙的小狼崽子,你越是发怒,越叫我喜欢。”

    他另一只手摸着沈雁归的脸,顾自解释,“墨承影没告诉过你吗?男人最喜欢征服。”

    沈雁归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却被他按在胸口。

    赫连珏觉得有趣,故意靠近,在她耳边道:“想不想知道他在你和焰儿之间,会选择谁?”

    得亏沈雁归现在被毒哑了,要是能说话,她高低能骂他一顿。

    明明身在囚笼,不想着赶紧动用自己的力量脱困,整日想着敌国摄政王在自己夫人和旁的女人之间选谁。

    还是太闲了。

    那边长枪舞完,一圈人围着篝火跳舞,墨承影被齐光明等人簇拥着拼酒。

    江焰未瞧见沈雁归,找了个借口离席,悄悄寻来这里,却不想一眼瞧见赫连珏与她拥吻在一处。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