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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燃犀照魂44 · 雾灵山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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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一粒粒地落下,那速度好似极慢。白珞眼前的血色渐渐淡去,但手臂之上的痛楚却分外的清晰。那条在雾灵山杀人之后留下的伤痕,在不停地撕裂,不停地提醒着她所犯下的罪。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郁垒轻声道。

    “去哪?”白珞不解。

    郁垒不答,只是带着她往前走着。黑风过后雁门关已不是他们方才来时那般层峦叠翠的景象,黄沙摧残了那片青绿只留下一片荒芜。

    郁垒走至一处悬崖边上竟然坐了下来。他伸手一拂召出九幽冼月,玉指在琴弦一拨,天籁之音就从指尖流出。

    郁垒的琴音让人心安不少,白珞在郁垒身旁坐下,心中那烦躁之感渐渐淡去。半晌白珞轻轻笑道:“差一壶酒。”

    郁垒回头看着白珞一笑,指尖在琴弦上一按,那琴音一颤似乎有了个不和谐的音符。那音调陡然走高忽而又自九天之上落下。那山崖之下的黄沙随着音符高高扬起竟然悬在空中不动了。

    白珞看着那黄沙不由地坐直了。郁垒的琴音忽然变得铿锵有力,好似兵戈铁马自天外而来。那黄沙陡然变了,白珞在那黄沙之中看见两军厮杀,在两军厮杀的缝隙中却有一个小男孩在苟且偷生。

    那小男孩抱着头,躲避着刀剑。无论是哪一方的将士都没有把这小男孩放在眼里。他们的刀斧自小男孩的头顶劈过,马蹄自他身旁踏过,若不是那小男孩机警,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白珞皱眉道:“这是什么?”

    郁垒手停在琴弦上,音符落下,漫天黄沙也散落下来。郁垒淡道:“没什么,只是这雁门关的旧事。”

    “我方才好像看到一个小男孩?”白珞皱眉道。

    郁垒轻笑道:“这样的小男孩在雁门关有很多。两军交战受苦的是百姓。”

    白珞问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郁垒淡道:“后来他也开始杀人,为了能活下来。”

    郁垒凝视着悬崖之下:“这悬崖之下有许多尸骨。有将士的,也有普通百姓的。活在乱世,便不得不举起手中刀斧。”

    白珞轻笑道:“你便是想告诉我,在生死之间,死伤难免?死得若不是别人,那便是我?”白珞摇了摇头:“郁垒,我并非自责。但人与兽终是不同,就连兽类也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

    郁垒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正如你方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他只有那般小,哪里能对付得了那些拿着兵刃真正的将士?他能杀的只不过是那些已经残了的,只剩一口气的人。这算不算残暴?”

    不等白珞回答,郁垒接着说道:“可若他不动手他就会被人发现。若他不动手他就得不到那人怀里的钱财,得不到那人怀里的半个带血的粟米饼。他不得不变得残暴。但若那时有人能站在他身前挡着他,为他抢来那半个带血的粟米饼,他便不用沾血,便不用动手。”

    白珞抬头看着郁垒。山崖下的风吹起他的墨发,吹起他绣了金色西域纹样的黑色衣摆。那双点漆似的双眸里似乎一直藏着心事,但却不会让人感到不安。

    郁垒的眉宇之间逐渐生了一丝戾气:“白燃犀,我会做那个站在你面前的人。无论是兵戈还是战马都伤你不了分毫,那些手持刀斧的人只会先倒在九幽冼月之下。无论是谁算计了你,我必不会让他得逞。”

    好似风自远处的海面吹来,带着一丝腥咸,吹过荒芜的废土,吹过漫天的黄沙,在白珞耳边轻吟。

    郁垒在白珞面前蹲下,轻轻覆住白珞手腕处的伤口:“所以无论何事你都不必瞒我。我不会再让人伤你分毫,必会护你周全。”

    白珞心中一颤,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她从未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任何人,也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一同走完这漫无边际的一生。

    可郁垒的眼神如此诚挚,那原本冷冽的双眸此时却好似燃了火。那眼神中有怒气,更多的却是渴望。

    半晌,白珞颤声道:“好。”

    那一个“好”字极轻,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将自己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比面对敌人更需要勇气。

    郁垒挑起嘴角笑了。他眼中似落了星辰,这星辰之间又忽然有了暖意。

    郁垒俯身靠近白珞,那柔软的唇瓣就在咫尺之间。

    千佛石窟里的记忆袭来,沿着白珞的每一根神经在周身泛起一股酥麻。郁垒的气息极其好闻,还带着一股暖意。这暖意仿佛能把寒冰融化。

    “啊!!!”

    白珞和郁垒同时一震,在他二人身后竟然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声惨叫还有些熟悉,并且是从山崖下传来的!

    白珞胸腔之中的一颗心还在跳个不停,刚才那声惨叫竟还让她心跳加速了!白珞活了上万年,头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当场抓包后的紧张和心虚。

    只见那悬崖底下一直黑色巨龙冉冉升起,爪子上还拎了只青色的团子。

    那青团子自然是姜轻寒。所以姜轻寒方才不仅撞见了她与郁垒,还因为想逃跑错了路,直接跳了崖?堂堂神农少主跳崖之后甚至因为太过惊骇而忘了用灵力,被老龙妖救了上来??

    白珞看着姜轻寒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狠戾。

    姜轻寒吊在巨龙短短的爪子上,干巴巴地笑了笑还对着白珞摆了摆手。

    白珞:“……”

    姜轻寒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干巴巴地笑道:“是你找我们来的。”此话说到最后两个字已小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抓着姜轻寒的老龙妖瞪着灯笼般大的两只眼睛看着白珞,在听见姜轻寒说的话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珞:“……”

    姜轻寒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薛惑。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能看见薛惑腹部黑色的鳞甲。这薛惑脸皮最厚,平日里插科打诨一把好手,此时竟然为了少说话不肯现出人形!当真是腹黑心计老龙妖!

    姜轻寒没法子,悬在空中被那冷风吹得难受得紧,只能干巴巴地又笑道:“听说陆老板受伤了?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陆老板?”

    姜轻寒同手同脚地走进客栈,脸上尴尬的神色与他身旁的阴风一样,久久不散。

    姜轻寒走进客栈正好见到姜九疑正欲走出去。姜轻寒被那阴风吹得要得了风寒。他一见到姜轻寒便把他搂了过来,权当一个人形暖炉。

    姜轻寒揉了揉姜九疑头发:“你这几日没做什么坏事吧?”

    姜九疑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之色从姜轻寒手中挣脱了出来,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理了理:“你怎么来了?”

    姜轻寒若无其事地说道:“也无甚事做,想着来看看你和监武神君。”

    姜九疑到底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姜轻寒知道姜九疑的自尊心极重,若是让他知道是白珞叫自己来给陆玉宝看病的。他免不了要多心,生一番气。

    姜轻寒问道:“陆老板呢?听说他病了。”

    姜九疑指了指二楼的客房。姜轻寒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上去。

    姜轻寒行医数百年,头一次觉得病人便是他的再生父母。见到了陆玉宝,方才山崖边发生的事情总算可以揭过了。以至于姜轻寒看见陆玉宝直想与他抱头痛哭一番。但是当他看清陆玉宝的时候姜轻寒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陆玉宝仍旧泡在那一桶混了郁垒鲜血的浴桶中,他的衣衫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姜轻寒伸手探在陆玉宝的手腕上,他用灵力在陆玉宝的经脉中搜寻。原本神族应有灵力,就算不抗拒姜轻寒的灵流也不该半分灵力都没有。但陆玉宝浑身上下的脉门尽数打开,姜轻寒的灵流在里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若不是陆玉宝灵珠仍在,姜轻寒便要以为他的灵珠早被碎去了。现在的陆玉宝竟像是被人卸去了一身灵力,与普通人族一般。

    姜轻寒继续探向陆玉宝的灵核。忽然一股大力袭向姜轻寒。这股巨力并没有推开姜轻寒,相反竟然将姜轻寒的灵流卷了进去。陆玉宝的灵核正在吞噬着姜轻寒的灵力!

    姜轻寒瞳孔骤缩,此时要收回手已然来不及,他的手就好似黏在了陆玉宝的手腕之上,竟然无法动弹!

    姜轻寒顿感四肢百骸一阵剧痛,灵力源源不断自他的指尖流向陆玉宝的脉搏。姜轻寒的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角来,似牛非牛似鹿非鹿的角上一瞬间就开遍了繁花。

    薛惑见状,伸出手要挑开姜轻寒黏在陆玉宝手腕的手指。可他才刚刚触及姜轻寒的手腕,自己的灵力也被吸了去。

    薛惑皱眉道:“这是什么邪术功法?”

    白珞正欲上前却被郁垒拦住。郁垒咬破指尖按在陆玉宝的肩头,他用流着血的指尖沿着陆玉宝的手臂滑至姜轻寒的指尖轻轻一挑。姜轻寒顿感那股吸力一下子撤了去,他脱力似地跌坐在地上。

    郁垒皱眉道:“他似乎并不喜欢煞气,我只能用煞气阻断。”

    白珞伸出手扣在姜轻寒的腕间将灵力渡入他体内。姜轻寒笑了笑:“监武神君不必担心,我无妨。神农氏的灵力只能自己恢复,不用白费力气了。”

    白珞问道:“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姜轻寒皱眉道:“我没猜错的话,陆玉宝体内寄生了另一个极其厉害的元神。这元神喜时神族灵力。”

    白珞心中一凛,一个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冒了出来:“是莽骨神?”

    姜轻寒顶着一头巨大的花冠,说话时气力也有些不济:“我探不出究竟是什么元神在他体内,但是试一试便知。”

    白珞问道:“如何试?”

    姜轻寒从地上站了起来,忍住一阵头晕目眩:“记得在历城时,莽骨神曾吞噬了隐神的灵魂?”

    郁垒和白珞同时抬起头看着姜轻寒。郁垒淡道:“我去跟赵狰说。”

    说罢郁垒去了隔壁客房。

    不一会儿,郁垒带着赵狰走了回来。赵狰将司涧打横抱在怀里,还是用风帽遮住了司涧的脸。

    赵狰看着姜轻寒,努力张了张嘴。在雾灵山时赵狰为了说话把舌头咬得不成样子。现在说话也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好……好……人,救……救……”

    姜轻寒点点头:“我尽力。”

    白珞道:“我们在雾灵山遇到的赵狰和司涧。他们可能看到过无天神尊。但赵狰却不能完整地说出来。他只要一想到无天神尊四个字便会头疼欲裂。”

    姜轻寒抬头看着赵狰。赵狰听见白珞说“无天神尊”四个字脸上已经显出痛苦的神色。

    姜轻寒伸出手来:“让我看看。”

    赵狰摇摇头,指了指姜轻寒那头上巨大的花冠。

    姜轻寒笑道:“只是寻常的探诊而已,无妨的。”

    赵狰这才乖乖地伸出手去。姜轻寒探了一会儿皱眉说道:“奇怪了。”

    郁垒问道:“如何奇怪?”

    姜轻寒摇了摇头:“他的脉象并无大碍,也没有任何病症。”姜轻寒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听闻东瀛有种秘术叫做催眠术,可以让人听命施术人,让人做特定的事或者不做某件特定的事。”

    白珞道:“你是说是有人催眠了赵狰,让他不可说出看到的事?”

    姜轻寒道:“或者是让他不记得看到的事。但赵狰固执或者施术者学艺不精,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赵狰摇了摇头。

    姜轻寒不解地看着他。郁垒替赵狰说道:“赵狰的意思是他无妨,希望你能救司涧。”

    姜轻寒轻轻揭开司涧的风帽,那半人半狸的模样没有吓到他,让他惊讶的反而是司涧昏迷的样子。他皱眉问姜九疑道:“为何给她用了那么多迷药?”

    姜九疑不咸不淡地说道:“她太厉害了。捆不住。”

    姜轻寒皱眉摇了摇头。姜九疑到底是年轻了些。姜轻寒说道:“要为司涧看诊得等她醒来了。我先试试陆老板。”

    说罢姜轻寒拿出银针刺破了司涧的手指,将司涧的鲜血滴进木桶中。

    “轰隆”一声,原本躺在木桶中的陆玉宝竟然忽然暴起!在他的身后赫然出现一团黑雾,那黑雾的形状分明是莽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