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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明没多少强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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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濬之前跟他娘商量时,老太婆坚决反对儿子“从贼”。

    奈何老张琢磨良久,已经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霍老太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没用。

    “我也没几年好活了,随你们闹腾去吧。唉,不孝儿孙,无颜面对先祖。短毛后生,你好自为之。”

    霍老太说了三两句就黑着脸跑了。

    张道濬担心大统领发怒,李自成却根本不在意。

    “老太太也是出于好心,能理解,只是她看不懂天下大势。投了革命军就是不孝儿孙?总比投鞑子好吧?你同辈兄弟张道澄、张道隆、张道濂、张道湜等等十几人,原本的将来可都是鞑子的官。”

    张道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在张氏一门及时归顺王师,总不会再让祖宗蒙羞。”

    李自成笑,“其实,原本十多年后你带着儿子也投奔我了,跑去陕西当官……”

    张道濬不敢接话。

    “……然后,你会死在鞑子手里,儿子晚三年死。话说张道澄可是你亲弟,崇祯九年以拔贡出任县令,后来还自备马兵五百儒衣从军,跟我干过仗。唉!爹死在鞑子手里,哥死在鞑子手里,结果他后来还不是去投鞑了?”

    “……”张道濬紧咬牙关,表情纠结。不知短毛是不是故意恶心人。

    幸好他那个弟弟是从叔叔张鉁那边过继来的,勉强可以甩一下锅。

    明末类似张道澄那种人不少见。

    比如,马与进曾是辽阳训导,后金攻辽阳中战死。其在老家的夫人听到消息后,带领家眷和女仆42人集体自尽。

    当前环境下夫人殉节勉强能理解,可一堆仆人死个什么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的。古代社会这种事情很常见。先把人逼死,然后上报要旌表。

    可是,马与进他儿子马鸣佩当时在辽阳,以明诸生的身份归降皇太极。最后做到了江南总督。

    再过几十年,马与进孙子,也即马鸣佩儿子马雄镇,做到了广西巡抚。那会儿眼看吴三桂打过来了,那孙子率家人共38口殉清。真是闹不懂他们咋想的。

    (也可能马与进并没死在辽阳,而是投降了。明末这种被“殉国”之事也常见。大人物还能再次露面翻转,小人物就没法一一考证了。)

    李自成又说道:“老张,你是聪明人,咱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乱世英雄起四方,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以革命军的作为,最多十年后就能问鼎天下。跟着我好好干,前程远大。”

    张道濬当即离座伏地磕头,“小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早说了别来虚头巴脑这一套。”李自成虽然一脸享受,但还是装模作样撇撇嘴,“咱革命军里人人平等,职务有上下,尊卑无二样。起来吧。”

    张道濬仍然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

    其实他非常想确定一下,短毛是不是真的后知五百年,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可是他不敢开口问。

    在窦庄小坐片刻,李自成又跟着张道濬出门去参观他的火器场。

    庄外东南面有座火星庙,占地十余亩。

    每年正月初七,这里都要起庙会。沁水、阳城、高平、泽州等地的铁炉匠、冶炼业主都要亲临火星庙,祭祀“祝融”。

    张道濬的火器制造场就设在庙旁边。他亲戚张瑆、张佐韩等人任火器、火炮总理,负责工场事情。

    当前给山西巡抚宋统殷造的佛朗机炮、火绳枪、三眼铳已经出来不少了。

    “大统领,这批货要不要截留下来?”

    “照旧发送,多少能挣点钱。往后……暂时就不要再接生意,咱们的火器营也该编练了。”

    李自成压根看不上那堆破烂货。

    “你这地方也要改造一下,回头我安排人来指导,再送你点绝技。将来出炮的速度翻十倍,成本还能降一半。不愁没钱赚。”

    说到挣钱,李自成又想起一茬。

    “老张,前头我收税,那些土豪咋就不积极呢?他们是觉得革命军不会杀人?还是觉得自己能对抗天兵?谁给他们的勇气?武疼兰吗?我怎么都想不通。”

    张道濬也想不通武疼兰是谁,又不好发问。

    他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很有些抠门老货舍命不舍财。我还听过这么一件事……”

    流寇要攻打县城,县官拿不出钱粮组织民壮,于是找大户豪绅募捐。可是老财们不干,县官只得强行征收。

    万万没想到啊,正当流寇攻城时,豪绅居然带着家丁夺回钱粮,还烧了县衙。

    后院起火,搞的军心大乱,那还怎么守城。

    结果,流寇顺利破城,然后杀了豪绅全家,抢光他所有财产……

    “这帮人啊,没救了!”李自成听完后哈哈大笑。

    希望革命军一路上能多多的遇到些那种人。

    当晚,大统领留宿窦庄,继续跟张道濬深谈。

    短毛这人挺和气,老张也就放开了提建议。

    他以为,名不正则言不顺。

    韬光养晦在现今时势下不妥,应该公然打出旗号,昭告天下,革命军要改朝换代。

    因为“流寇”根本没有号召力。

    没有哪个读书人会冒着掉脑袋、被挖心掏肝烤着吃等风险,跑来给你献策:大王,这样不行,你要广积粮缓称王。

    不管流寇实际上干没干那些事情,反正名声是传出去了。一般人躲都来不及,哪还敢投奔。

    张道濬絮絮叨叨一通,让李自成想起了太平天国。

    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时就建立了国号。等到攻占广西永安,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相对金田村已经是大城市了。

    于是,洪秀全迫不及待的搞出个“永安建制”。

    建立各项制度、发布新历法、废除清朝纪年;颁布三谕《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谕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等等。

    另外,杨秀清等五人全部封王。

    后人看来他们不免过于猴急,就是个暴发户嘴脸,泥腿子上不得台面。

    可当事人却并不那么想。人家跟着造反,不止立马看到了好处,实实在在的过了一回出将入相的瘾,而且也有了方向,有了奔头。这就坚定了他们“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

    只要将来事情成了,做为开国元勋,荣华富贵自然唾手可得。

    人家洪秀全从开始的定位就是一个新兴政权,而不是土匪流寇。这立意就比历朝历代的造反者们高了五层楼。

    所以太平天国一竖起旗号,很多北方人都南下投奔。

    由此可见,韬光养晦,稳则稳矣,但对鼓舞士气未免不利,又如何能招揽来五湖四海的高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革命军不缺炮灰,缺的是人才。当然,把小兵说成炮灰有些不敬,可实情差不多就是那样。一将功成万骨枯。

    任何时代都存在着一大批不满现实秩序的人。他们渴望改变,但是又清楚凭自己的能力不但不足以登高一呼,就连当个土豪的本事也没有。

    如果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机会,这批人同样会爆发出很大潜力,以争取他们在旧秩序下原本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自古就有乱世枭雄出草莽的说法,他们抓住了机会,趁势而起。

    至于李自成早先暗搓搓琢磨的忠诚问题,其实不算问题。别说当下了,再过几百年也不是个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怎么才能让他人唯命是从?

    一般人从来没想过,权力这东西是怎么个意思。

    简单说,首先要给好处,然后洗脑,再展示实力,最后竖起一面理想主义大旗。

    四管齐下,大多数人都能搞定。并不需要自己苦巴巴的在孩儿营里慢慢培养后备军。

    如果暂时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好处,那么就要忽悠了。

    你要把项目计划讲的明明白白,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听的人能明白革命必然成功,将来可获巨大利益。

    说服别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实践。用事实证明你的计划是无可怀疑的光明大道。

    这就是获得权力的基础。可以让他人俯首听命。

    历朝开国皇帝为什么能夺得天下?

    当然不是因为他身强体壮武艺高超或是万人敌。是因为他能带着伙伴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们早已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张道濬认为,用人要不拘一格,只要能控制住他,能为我所用就要用。

    比如贪官污吏之类,根本不可能禁绝。

    可以给他们划一条红线,在规则内做小动作睁一眼闭一眼,罚酒三杯也就是了;要是捞过界,就地正法。

    重点是他们能不能办好差事。贪官污吏里面也不乏能干实事的人才,一味处理掉不合算,留用他们还能争取到一大部分人的支持。如果实在看不惯,那得了天下后再清洗不迟。

    李自成长叹:“唉!人性使然啊,不是喊几句口号就能万事大吉了……”

    历史就是个车轮子,怎么跑都是在车轴上原地打转而已。这跟能不能搞出可控核聚变没啥关系。因为生产力再发达,人还是那个人。

    正如朱载堉写的《山坡羊·十不足》那样——“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腐拜之所以被当成罪不可恕的问题,根源在于其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后果——社会分配不均衡,贫富差距过于巨大。

    所以,如果把视角放在结果上,其中的一个解决方法就是不断做大“蛋糕”。

    站得高,银子永远花不完。

    相对的分“蛋糕”就更容易些,随便指头缝子漏出去一点也足够贫苦老百姓填饱肚子了。

    “沉默的大多数”忍耐力超强,当他们的生活水平下限提升了,饱暖思那啥,但不会思造反。社会上顶多诞生些红眼病横国党,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对于官员也是同样道理。

    总不能既要马儿快快地跑,又像大明如此低的俸禄,人家不吃点夜草能活么?所以大明出现了“常例”这种外快,除了海瑞外,即便是清廉的官员又有几个不收?①

    (海瑞不是死脑筋,举人出身还能爬上去,而且在那个时代竟然没有死于政争,足以说明他很聪明。当然,这么说并没有抹黑他是个直臣加能臣的事实。)

    在淳安知县任上拒不受常例的海瑞,却详尽地记载了淳安县的老爷们应收的常例清单:

    夏绢银一百六十两。太府如数,受否在人。

    秋粮长银二十两。

    折色粮银四两。

    农桑绢银十两。

    盐粮长银十两。

    夏样绢八匹。太府如数,受否在人。

    农桑样绢四匹。太府如数,受否在人。

    清军匠每里银一两。

    审里甲丁田每里银一两。

    直日里长初换天字下程一副外,白米一石或五斗,八十里皆然。

    审均徭每里银一两。

    经过盐每一百引银一钱,每年约有五万引。太府如数,受否在人。

    住卖盐每一百引银一两,每年约有七千余引。

    样漆一百筋,太府如数,受否在人。

    柴薪马丁家火,每一两收银二两。

    起送农民罚纸二刀,纳银五钱。本府罚纸二刀,纳银八钱。吏拨缺罚纸四刀,纳银一两六钱。受否在人。

    收各项钱粮每一百两取五两。

    造黄册每里银二两。

    催甲每里银一两。

    俸米每石折银一两。

    出外直日里长供应并店钱人情纱缎。

    区区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常例收入居然可以达到2700余两银子,几乎十倍于正一品的年俸。

    要知道淳安县还只是个五六万人口的山区偏僻小县。如若到了富庶之地,县太爷的常例收入绝对会更惊人。

    大明一千五百多个县(含无名但有实的县级区划),仅算知县一个主官,每年光是别人孝敬的“常例”一项就能从老百姓身上搜刮五六百万两银子。这种“潜规则”还不“犯法”。

    如果把大明朝廷上下全部衙门里办差的人都算上,每年在“潜规则”下流动的银子可能有七八千万。

    崇祯元年,户科给事中韩一良上《劝廉惩贪疏》,以亲身经历说明彼时从地方到朝堂,整套常例规则:

    “今之世局,何处非用钱之地?今之世人,何官非爱钱之人?臣起家县令,今居言路,如以官言之,则县官为行贿之首,而给事为纳贿之魁。州县之俸薪几何?而上司票取,抚按荐谢,考满朝觐,有费至一千、二千、三千、四千者。夫此银非从天降、非从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至于科道,尤为膻薮,据臣两月内,辞馈金五百余。以臣绝无交际之人而有此,余可知矣。”

    海瑞不收常例钱,当然也不会往上送。韩一良是妥妥的收了,不然在明末不可能升上去。他提这个议案也许有真心出于吏治的本意,但很大程度上是投机的成份更多。可惜,他混官场水平又远不如王永光等人。然后……

    内阁首辅刘鸿训认为疏中“有交际”、“有纳贿”两事不实,朝廷里没有这种事。

    崇祯帝说:“朕阅一良所奏,大破情面,忠鲠可嘉,当破格擢用,可加右佥都御史、吏部尚书。”

    接着,皇帝让韩一良把“纳贿”的事解释清楚,参与的都有谁?

    韩一良抓瞎了。他只好说我的奏疏上已经写了“风闻”一词,谁是腐拜分子我真不知道。

    崇祯又研究了一遍奏疏,发现了突破口。他问,是谁给你送了五百两银子。

    这个……韩一良死活不肯回答。最后他就被革职为民,回家养老去了。

    内阁首辅刘鸿训的结局比韩一良还惨一点,以后再说。

    常例,已经成为明朝官僚机器上无法根除的肿瘤。即使皇帝和个别有识之士认识到这一现象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也无力从根底掀翻整个官僚系统。他们更不可能冒着失去整个官僚系统信任的风险去严苛行事,这使得对常例的禁止完全成了无人当真的喊口号。

    如同谢肇淛所说:“上官莅任之初,必有一番禁谕,谓之通行。大率胥曹剿袭旧套以欺官,而官假意振刷以欺百姓耳。至于参谒有禁,馈送有禁,关节有禁,私讦有禁,常例有禁,迎送有禁,华靡有禁,左右人役需索有禁,然皆自禁之而自犯之,朝令之而夕更之。”

    大家都明白,常例无法废除。而常例的发展也就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明末成为无钱不能办一事的地步。

    甚至当李自行车打到北京城下,大明情势危急万分,然而“守城军尽枵腹饥疲,司饷官犹索常例不时给。”

    那帮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当然,李自成要感谢他们拖后腿。

    只拿“常例”的已经算是清官了,心黑的还要再刮个地皮。明代地方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敛财手段,故而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大明贪腐严重,以至于明人总结明代货币制度时,有人指出因为用银子当法定货币,所以才大大刺激了官史贪欲,因此提出应该废银用钱。如顺炎武、黄宗羲等人就持这样的观点。

    因为银子小巧价值高,铜钱笨重价值低还不好储藏。

    冯梦龙则从反面论证认为用铜钱有三不便。

    其一就是“苞苴(贿赂)用钱难于馈遗”。并且特别强调这一点,他说:“凡此三不便,特不便于贪官污吏耳,而其便于国,便于民,造福不可胜言。”

    真是奇特的视角。

    不知道将来李自成的大顺国施行纸钞制度后,官儿们会不会更方便贪腐?

    那对于官员来说,高薪养廉如何?

    治标不治本,该贪的仍然会贪。

    除非地盘小到只有一个县大,那样勉强才有可能监管的过来。也只是有可能,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府只是个大宅院而已,里面的龌龊事已经多到很难根治了。

    南北朝时有这么一场君臣对话(假的)——

    宇文泰,北周开国之君。向来慕曹操之术。有苏绰者,深谙治国之道,孔明之流也。宇文泰以治国之道问苏绰,二人闭门密谈。

    宇文泰问曰:国何以立?

    苏绰曰:具官。

    问:何为具官?

    曰:用贪官,反贪官。

    问:既是贪官,如何能用?

    曰:为臣者,以忠为大。臣忠则君安。然,臣无利则臣不忠。但官多财寡,奈何?

    问:奈何?

    曰:君授权与之官,使官以权谋利,官必喜。

    问:善。虽官得其利,然寡人所得何在?

    曰:官之利,乃君权所授,权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是以官必忠。官忠则江山万世可期。

    叹曰:善!然则,既用贪官,又罢贪官,何故?

    曰:贪官必用,又必弃之,此乃权术之密奥也。

    宇文泰移席,谦恭求教曰:先生教我!

    苏绰大笑:天下无不贪之官。贪,何所惧?所惧者不忠也。凡不忠者,必为异己,以罢贪官之名,排除异己,则内可安枕,外得民心,何乐而不为?此其一。其二,官若贪,君必知之,君既知,则官必恐,官愈恐则愈忠,是以罢弃贪官,乃驭官之术也。若不用贪官,何以弃贪官?是以必用又必弃之也。倘若国中皆清廉之官,民必喜,则君必危矣。

    问:何故?

    曰:清官以清廉为恃,直言强项,犯上非忠,君以何名罢弃之?罢弃清官,则民不喜,不喜则生怨,生怨则国危,是以清官不可用也。

    宇文泰大喜。

    苏绰厉声曰:君尚有问乎?

    宇文泰大惊,曰:尚……尚有乎?

    苏绰复厉色问曰:所用者皆为贪官,民怨沸腾,何如?

    宇文泰汗下,再移席,匍匐问计。

    苏绰笑曰:下旨斥之可也。一而再,再而三,斥其贪婪,恨其无状,使朝野皆知君之恨,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坏法度者,贪官也。国之不国,非君之过,乃贪官之过也,如此则民怨可消。

    又问:果有大贪,且民怨愤极者,何如?

    曰:杀之可也。抄其家,没其财!如是则民怨息,颂声起。又收贿财,何乐而不为?

    要而言之:用贪官,以结其忠;罢贪官,以排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此乃千古帝王之术也。

    宇文泰击掌再三,连呼曰:妙!妙!妙!

    而不觉东方之既白。

    ……

    举个例子,很难说乾隆不知道和珅是巨贪,但他没动手,其中应当有深意(猜的)。

    反正用人制度上暂时只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你就算看不惯,也根本没法一个一个的去监控,这年头又不是大数据时代。

    ……

    张道濬说完用人,又说至于举旗之后树大招风的顾虑,以革命军的实力基本上能应付过来。

    老张说到这里喜忧参半,叹道:“大明,没有多少强军了……”

    卫所兵直接忽略不计。少部分有些上进心的千户百户还有点家传武学,小兵们简直和其他种地老农完全没区别。

    京师三大营勉强能打过卫所兵,仅此而已。十余万人中大半是老弱。京营又一向有占役、虚冒等弊端。①貌似三大营十几万是军户总数,战兵大概也就四万来人。

    占役就是士兵为军官老爷们服劳役,干各种私活。一个小营中这样的士兵能达到四五百人。并且还有卖闲、包操等弊端。

    虚冒就是军里没这么个人,诸将及勋戚、宦官、豪强以自家仆人冒充军中壮丁,每个月支取一份粮饷。

    “京营官军皆诡寄靡饷,无一人可用。盖甲鬻于乙,乙鬻于丙,更易不知凡几。而按籍稽名,毕嘉隆以上之人,故名虽军,其实非市井游手,即势家苍头,从无纪律。”

    花名册上登记的小兵可能早死掉几十年了,这可真是糊涂账。

    “然是时册籍皆虚数,禁军仅四五万。老弱半之,又半役内外提督大臣家不归伍,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从武库索甲仗,主库阉人勒常例,不时发。久之不能军。”

    再有,关外宁锦防线筑城一直调用的是拱卫京师的班军(外地客军),以及包括京营兵去做工,他们搬砖的本事要强于打仗。

    京师三大营之外还另设了三个预备兵营,每营三千人。他们的军饷跟正营相当,但是不操练武艺更不用打仗,便成为权势人家隐冒占籍的宝地。

    总之,京营在各种被占役和吃空饷中已经毫无战斗力了。能拉出来的青壮顶多三四万。他们还要护卫京师,所以能出来“剿贼”的顶天了三四千人。

    之前的崇祯二年,李邦华开始整顿“三大营”,有些成效,但是“诸失利者衔次骨,而怨谤纷然”。

    几个月后的“己巳之变”中,因为京营用火炮误伤满桂军,李邦华被罢官了。①弹劾李的有张道濬堂哥张道泽,入清后做了知府。李邦华后来又当了御史,京城破上吊死。他弟南明时守赣州,清军破城后死。

    之后的“三大营”一切照旧,失去了最后的振作机会。

    南京做为大明两京之一,自然也有不少兵。

    当前南京兵部名义上还下辖十几万人马,其中南京五大营有两万多人。可是看他们早前的德性,连几十个倭寇都打不过,何论如今。也不必多提了。

    ……

    大明九边说起来是精锐,可是看他们历年表现,等同于菜鸡。士卒连饭都吃不饱,谈何武事?

    只有少部分队伍有些战力。然而一旦出现上万人规模的大会战,半数情况下还没开打,自己先崩了。

    因为他们后勤捉鸡没饭吃,况且文官统帅多是庸碌之辈。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九边又要防蒙古防后金,所以能派到外地的兵马多不过三四万。

    其他农民军虽然干不成大事,但朝廷也不可能放任他们作乱不管,所以九边出来的这些兵马不会全部来围剿革命军,撑死了也就一万。

    明朝边将“一万额兵,止有六千。以四千为交际、自给、养家丁之用。沿袭既久,惟仗家丁以护遁、冒功,而视彼六千为弃物。弃物多而家丁少,终不能以御敌。”

    “弃物”和“炮灰”哪个好听点?

    以萨尔浒之战为例,大明号称出兵四十七万,努尔哈赤兵仅六万。①

    实际上,当时大明纸面上出动的兵力也就十万出头,还是加上高丽、叶赫部的一万五千人。

    其中去掉吃空饷的,实在能有七八万兵就不错了,其中堪战之兵估计了不起就三四万。还分了几路进击。①47万之说有可能是加上了后勤民夫之类。

    分进而合击是兵法常识,战术上没啥大问题。何况以那边的地形以及补给问题等原因,其实做的不算错。倒霉在执行层。

    奴酋豪言,“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然后大明惨败。

    (战后,原辽东经略、打过丰臣秀吉的杨镐被御史杨鹤等交章劾奏,因此下狱。一直关押到崇祯二年,他终于还是被砍了。也是奇怪,他的继任者熊廷弼早都坟头草三丈高了。朱舜水:“贼臣杨镐、袁崇焕前后卖国,继丧辽阳、广宁,滋蔓难图。”①)

    所以,前来围剿革命军的所谓一万边兵,其实里面能战的往夸张了算也不过两三千人。其余都是“弃物”。

    至于他们的战斗了——

    “九边惟延绥兵最精,习于战也。延绥兵虽十余人,遇虏数千,亦必立而与战。宁战死,不走死也。故虏亦不敢轻战,虑其得不偿失耳。

    辽左兵极脆弱。建酋时,时有轻中国之心,所赖互市羁縻之耳。然互市盟好,边境虽偷目前之安,而武备废,士卒惰窳,久而上下相蒙,不知有战矣。夫初立互市,本欲偷闲以缮治守御,生聚教训也,今反因之而废战具,不亦惑之甚耶!”

    这说法大概稍显过分了些,把延绥兵夸出花儿了。

    早前蓟镇总兵尤继先说:“蓟门之力唯藉夷丁,余无足恃。”

    他甚至放话蓟镇十万汉兵不如一千夷丁。但是你要看夷丁什么待遇,汉兵什么待遇。这就又要扯皮到底是“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还是“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各有各的道理。

    夷丁包括蒙古人和女真人。

    尤继先想大规模招降夷丁为我所用,跟上面打了几个月口水战,最后被调往延绥,换来了杜松。

    老杜打仗也多靠夷丁,“榆林武卒素称雄於诸镇,然冲锋破敌大抵皆恃夷丁。”

    由此看,大明边军也就这样了。

    当然话说回来,军内除开吃空饷的,再裁汰四五十岁的和十三四岁的老弱以及疲癃残疾者,给剩下青壮们吃饱,人家未必不能打。都是人,都是一颗脑袋俩胳膊俩腿,谁比谁弱?

    徐光启曾廵历通州昌平二处三座军营,其兵源来自山陕河南,刨去已调去援辽的外,还有七千六百七十六名。

    那些剩下的兵,上等兵没有;中上等、中中等兵勉强能凑出来一千九百人,他们属于“稍堪教练,亦极费力”;中下等兵二千一百二十二名,“堪为火兵杂流”;剩下的四千人“俱不堪用”,“大半悉应退回”。

    徐光启最后总结说:这3营兵七千多人,略能操兵器的不过二千;勉强充数能打杂的不过四千;求其真堪教练后能成为精锐者,不过一二百人而巳。

    有可能成为精锐的兵不过一二百人!

    少到可怜?

    再看徐光启眼中的“精锐”标准:力举五百斤以上;穿戴盔甲四十斤以上又须精悍矫捷……

    力举五百斤啊,我的个娘哎!

    还有,弓矢于三十步外,三寸之的,百发百中;鸟铳于六十步外,三寸之的,百发百中。

    3寸靶子多大?没有半张嘴大,距离三十步、六十步还看得清?还要百发百中?

    大明精兵恐怖如斯!

    然而,李自成想说的是,老徐毕竟只是一介文人,他的练兵标准已经严重脱离实际了。那种要求没有丝毫意义。

    你要说他练的是特种兵,那也练错方向了。

    ……

    大明除了卫所兵、京营、边军,还有些地方军。包括巡抚标营、团练和募兵。

    巡抚标营也能出动一二千,其中或许有几百能战家丁,余者稀松平常。

    团练比卫所兵强的有限,守城还马马虎虎可以卖力,因为他们都是本地人。但是野战不堪一击。

    募兵大概也能看做是团练的一个变种吧。

    募兵当中的代表是白杆兵。

    他们山地作战能力过硬,士卒勇悍,早期对阵鞑子也不落下风。弱点是没有骑兵,也没有火铳火炮。

    熊廷弼对他们评价颇高,“川军心力颇齐而皆徒步”。

    白杆兵常备有四千多人。去年入卫京师,等鞑子退出关外后,秦良玉带一部返回四川。秦翼明、马祥麟、张凤仪带着两千兵仍然驻扎京畿没回家。

    此外,西南各土司兵的战斗力也类似。

    “湖广、四川、贵州各土司兵生长悬崖峻坂之间,利臂轻足,性悍嗜杀与虏相埒。且素有藤盔、毒弩等器械。”

    广西狼兵现时又叫“俍兵”、“杀手”,也是山地步兵。因为他们“所过剽掠劫杀,鸡犬不遗”,“所在辄肆荼毒,xx妇女、劫掠财物、毁坏屋宇,良民横罹锋刃者不可胜数……”

    所以到万历时,除了白杆兵外,朝廷已经不再征调其他土司兵作战了。

    靠近缅电越楠的土司兵有成规模的装备鸟铳,不过暂时又遇不到他们。

    所以,只要革命军装备了火铳火炮,又在平原对战,杀败前来“剿贼”的土司兵没啥难度。

    江南浙兵自从戚继光死后已经不足为虑,尤其还被自己人灭了。再往后,张名世和戚金带了三千三百人参加了浑河之战。

    张名世曾因“缓师纵贼杀良”而获罪下狱,但因援辽用人之际得到起复,募浙兵三千援辽。

    戚金曾追随戚继光转战南北,可以说是嫡传。但他从高丽回来讨薪失败后就归家养老了。到浑河也只带了老家安徽定远类似于民壮的三百人。

    戚金训练了新浙兵,但短时间内效果有限。

    熊廷弼评价他们“南兵虚而猾,所恃狼筅及枯木竹枪多不中用。”

    可见这只浙兵已经跟之前的戚家军或者说义乌兵没多大关系了。

    然后,“四川石柱司女官秦良玉率兵三千援辽,所过无犯。至通州,偶与浙兵相触格斗,地方官谕解,旋止。”

    “情节起于片言之争,遂成大斗之隙。两兵杀伤未己也,而毙及民命矣;混抢行李未己也,而折及民房矣。炮声与喊声齐鸣几至天地动摇,城砖与瓦屋皆震。”

    自己人先打了个狗血淋头。

    到浑河之战,双方都跟鞑子拼的很顽强,然而一前一后几乎全军覆没。

    浙兵彻底退出舞台。

    ……

    募兵中的一些代表如山东“长杆手”、徐州“箭手”也早落寞了。河南毛葫芦军还在。

    毛葫芦军起于元末,因士卒所用箭囊为皮毛制成,状如葫芦而得名。

    豫陕鄂三地交接处多为山区,民风彪悍。元明两代常招募豫西猎户矿徒成军。

    成化年间,那边山区流民就多达几十万,基本都是因为天灾人祸不堪压榨躲进去的。所谓“苛政猛于虎”。

    前年朝廷曾征召毛葫芦兵到汉中镇压农民起义。

    至于他们的战斗力,原辽东经略熊廷弼评价说:“穿山透林,非平原冲战之用。”

    所以革命军杀败他们难度也不大。

    张道濬继续介绍道:“还有个别地方官募兵操练,较有实力的要算卢象升的天雄军……”

    前年“己巳之变”中,大名知府卢象升招募了一万兵马,进京勤王。崇祯帝龙颜大悦。

    去年他升任右参政兼副使,外出整顿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兵备,正式编练“天雄军”。

    今年老卢升任按察使,照旧治军。

    李自成当然不会忽略掉卢象升,颔首赞道:“那确实是一位人物。”

    驻扎在太行山的张能去河北打粮,刚冒头没几天就在一个叫石家庄的小村子被“天雄军”驱逐了。

    卢象升做事还是挺靠谱。

    张道濬总结道:“笼统来说,官军能出动的兵力不少,但强军几乎没有……”

    再加上各路客兵前来,互不统属,后勤捉急,而且将领只顾自保,并不会十分卖力。

    张道濬看过革命军操练,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认为革命军只要有一万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有五万就能四处出击,攻城略地;有十万就能问鼎天下。

    尽管大明挺拉稀,但是李自成还是要稳扎稳打。

    他琢磨了下,说道:“举旗建国这事先等等,咱们先潜伏俩月练练兵,内部也要花点时间整合。明年再出山。我估摸到明年八、九月份,咱就能名动天下!”

    李自成又问起能不能把白杆兵拉过来。

    “难!”张道濬摇头像拨浪鼓。

    尽管张凤仪是他亲妹子,也随军征战,但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她婆婆秦良玉、他男人马祥麟才是主事之人。

    张道濬小心翼翼提了句:“大统领,前头说凤仪会于后年战殁,是跟孔有德还是……”

    “川兵也可怜呐……”李自成不由叹息。

    邓玘前年率六千人北上勤王,目前仍然镇守遵化。

    明年,崇祯会命他为援剿总兵,去山东平叛。之后再开往中原平“流寇”。

    几千川兵五六年不得回家,人心思动,不愿打仗。

    而且邓玘这人贪婪成性,为了敛财不择手段,克扣贪墨军饷是家常便饭。

    到崇祯八年,他驻守河南樊城,部下士卒饥寒交迫忍无可忍,发动兵变。邓玘吓得心寒胆战,慌不择路跑到城墙上,然后失足掉下去摔死了……

    李自成又当了次神棍,然后惋惜道:“川兵善战,奈何摊上了这种将领。”

    留京的白杆兵受邓玘节制,但也自成一体,没遭多少祸害。可是他们同样离家征战五六年,人人疲惫不堪。然后在转战中原期间,两千白杆兵几乎全军覆没。

    马祥麟跑了,张凤仪死了。

    “老张,不用担心。咱是讲人情的,就算你妹子不愿归顺,我也会放她一条生路。”

    张道濬又伏地磕头,“谢主隆恩!臣一定尽快劝说她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