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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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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焕和毛文龙的是是非非不多纠结了,反正两人都是吹逼。

    如果非要在两人中选出一个比较顺眼的,那就看战果和损耗。刨去水份后的战果,谁花的少、战果多,谁胜出。别的都是扯淡。

    李自成和张道濬闲扯几句后忽然想起个人。

    “看你的《遵旨再纠疏》,和毛羽健不对付?有机会帮我收拾收拾他。”

    “哦?”张道濬想不通一个流寇怎么能和御史有仇。

    李自成叹道:“若不是他,我在驿站好歹有口饭吃,何必造反。”

    至于真正主管裁驿事的刘懋,因为“后有自秦、晋、中州来者,言所擒之贼,多系驿递夫役,其肩有痕,易辨也。”

    他已经被喷的辞官,马上要病亡于回乡路中。老刘可能还是个清官,棺材将在异乡停好几年才拉回老家。

    张道濬一脸不屑,“裁撤驿站岂是区区一个毛羽健能办到?短毛别找借口了,一个打砸抢烧的流贼还要把自己夸成白莲花。你要真想找毛羽健麻烦,直接去他老家。因为他已经被弹劾是袁崇焕党人,落职归里了。”

    “袁崇焕党人?你干的?”

    “那是大理寺陆澄原奏参,关我卵事!”②某年乡试,一县脱科。诸生请堪舆来看风水,以泥塑圣像卵小,不相称故耳。遂唤匠改造。圣人大喝曰:“这班不通文理的畜生,你们自不读书,干我卵甚事!”

    李自成笑了笑,“把你的飞鱼蟒衣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哪红火哪转去哇,不要得寸进尺。”张道濬站了起来,准备下逐客令。

    “老哥,想不想杀鞑子为父报仇?我带你去。”

    “你?就凭你?笑掉大牙!”

    “崇祯七年,皇太极将会二次西征察哈尔,毫无疑问他赢了。等鞑子得胜回师,会顺路劫掠大同、宣府。咱大明靠不住哇。赵某不才,必将率领全军北上,与鞑子决一死战!”

    “……”张道濬呆住了。

    李自成端起凉茶喝一口,“老哥要是嫌杀的不够爽快,那么再过四年后随我进京擒王,继续杀鞑!”

    “进京勤王……什么……你是贼寇还是官军……不对,什么七年,四年,你能未卜先知?”

    “然!”

    “无稽之言!毛羽健落职回家的事你怎么不知道?”

    “那种小人物我理他作甚?晓得什么是蝴蝶效应吗?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至少五六年内,世事如常不会有大的变化,该发生的事情仍然会发生。”

    “嘁!我信了你的邪!”

    “深之兄,明年陕西各家反王将会再次大规模入晋。窦庄将被围攻三次,皆被你打退。你还带兵出击,斩杀了不少流寇。但是,别忘了你是从雁门关偷跑回来的。

    山西按台乃以离伍冒功参揭,你将被流放海宁卫。一去就是十年。

    深之兄,你空有一身抱负,就此付诸东流。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你就甘愿大好年华蹉跎?”

    张道濬深思片刻,开口道:“我受抚台宋公之邀,回乡督造佛郎机。师出有名,何人能参?”

    李自成笑道:“你是阉党还是东林党?你在朝中为官多年,党同伐异、互相倾轧不晓得?好好想一想,你有没有得罪过谁?”

    其实阉党也好,东林党也罢,只是个概称而已。双方并没有势如水火,各自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所谓党争近乎于扯淡。

    天启年间“众正盈朝”,还有浙党、宣党、昆党、秦党、晋党、西江党、楚党、齐党等等,党与党互撕,党内也互撕。

    都是为了个人利益罢了。

    比如钱谦益,东林大佬。因为被温体仁弹劾问斩,老钱就托关系去找前朝阉党大佬冯铨和当朝大太监曹化淳帮忙脱罪,然后就回老家去等柳如是长大了。

    比如被划定为东林党魁的叶向高,却称赞魏忠贤“即满腹诗书者不能道,奈何以不识字自谦哉!”。

    魏忠贤重修西山碧云寺,老叶为之撰记,内中颇有称颂;还有“余在阁每以正言相规劝,忠贤多唯唯,凡有传谕至阁,其不可行事,余辄执争甚至拂衣欲去,忠贤亦不恨也。”

    这两帮人关系很融洽嘛!

    《东林点将录》里,头一号是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这位毁誉参半的人物家财上百万,还盗用皇木营建私第。可老李自己一脸懵逼,我咋就成东林党了?太可笑了。

    杨涟等人想扳倒魏忠贤,找上了黄宗羲他爹——同为东林的黄尊素,但是老黄不愿意陪他玩。

    还有阮大铖,东林里绰号天究星没遮拦,老师是天闲星入云龙高攀龙,好兄弟是天雄星豹子头左光斗,东林党没跑吧?可老阮跟魏忠贤关系很不错。

    还有许多被扣上东林帽子的人和阉党过从甚密。

    所以党争什么的,跟意是形态无关,跟政见无关,不外乎是权力和利益之争,互相倾轧。

    那帮人各自趴在帝国病躯上茹毛饮血,然后调动资源互相攻伐。

    一个实体最大的损耗就是内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了就有了政织。

    镇治斗争或内或外,斗来斗去,不过是妥协或者我多你少的游戏。瓦罐里的蛆虫!

    风声雨声饿殍声,声不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先搂钱。

    阉党是家犬,东林是野狗。

    天启六年东林书院被拆毁,虽然在崇祯二年又诏复,但东林党已经名存实亡了。同年又崛起了个复社,以东林后继自任。

    它的成员主要是青年士子,将来共计有近3000人之多,声势遍及海内。随着复社成员相继登第,声动朝野,而许多文武将吏及朝中士大夫、学校里的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从之者几万余人”。

    比如,崇祯四年,中进士者共347人,其中62人为复社成员。

    ……

    张道濬跟短毛贼又不熟,自然既不承认是阉党也不承认是东林党。

    他只说:“身为锦衣卫,能不得罪人吗?”

    李自成提醒,“比如巡按御史冯明玠?”③南明弘光帝起用他为广西道御史,后事不详。

    “冯明玠?他和文震孟、毛羽健同年进士。”④文震孟状元出身,爷爷文徵明,9年病亡。

    “对了,就是他。同年还有卢象升,汪乔年,这且不说。还有个郭竹征,山西平阳兵备道参政,前个月我还跟他打了一仗。”⑤

    “冯明玠……弄死他易如反掌。”

    “呵!你行啊!”

    “我好歹是锦衣卫出身,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弄了冯明玠还有张明玠王明玠,你都被遣戍雁门关了你弄的过来吗?别忙乎了。老冯后面有人,他将来会巡按山西,然后因建奴入寇应对不力被皇帝削籍。你要是跟我北上杀鞑,说不准倒是可以救他一命。”

    “我救他马!”

    “呵呵……可惜你虎落平阳遭犬欺,朝中无人为你说话。你交好的杨维垣、高捷、袁弘勋、史褷、王永光等等自身难保,全没指望。也别指望你的府台宋统殷。他会被我打的屁滚尿流,然后被皇帝罢职下狱。”⑥杨列阉党贬官,南京陷被杀;高祖父高拱,孔有得反,高以失陷属邑被罢官;袁刚被撤职,重孙袁枚;史同袁;王吏部尚书,刚年迈致休。此四人都有阉党名声。

    “啊?”

    “之后许鼎臣会接任山西巡抚,他和王肇生倒是给你报功了,但是不管用。

    此外还有你的一群老乡三次向朝廷上《沁水乡绅士民为张道濬请功免罪公揭呈状》。

    名单有孙鼎相、韩肫仁、刘用宽、尚宁一、孙如玉、王廷瓒、王文仕、王同春、张贺、窦复俨、李异品、高显光、刘衢、窦如干、丁继统、张报韩、张佐韩、景星晟、张国瑛、张瑆、孙如璧、韩瑁、张国瑞、王廷玺、窦如玉、王道生、窦复初、王道昌等等等等。

    要么是致仕在家的,要么是些童生秀才举人,要么是你亲戚,没啥大人物,自然没卵用。”

    “……”张道濬纳闷不已,想不通短毛说这些胡话有啥意义。

    他搓着下巴问:“你记这些名字花了不少工夫吧?”

    李自成下意识地点点头,“确实用了好些天。为了把你纳入麾下,翻了几十本书。”

    “翻了几十本书?”张道濬不解。

    李自成立即转口,“深之兄,你文韬武略齐备,本应是一等一的人物。然而命运这个老东西,他是一最不公平的孙子。你命途多舛,满腹经纶得不到施展。实话说,你这一生比茅元仪都要惨的多。”⑦

    茅有名作《武备志》等。他曾助袁崇焕固守宁远,升任副总兵,又治舟师戍守觉华岛。毛文龙死,他受辽兵哗变之累被遣戍漳浦。十二年清兵南下,茅上疏要勤王,为兵部尚书张凤翼所劾,反令“还伍待勘”,押回戍所。后悲愤纵酒,郁郁而死。

    “老张,我二十六岁起兵,一年间已经打下一片天。你呢?三十五岁了,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活的有意义吗?你啊,到现在都没看清方向。你活得太失败了!三十五岁了,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成!好好想一想吧!”

    李自成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因为他曾是都督同知啊。

    大都督府是统领大明军队的最高行政管理机构,内分前后左右中五府,每个都督府都有各自辖区。

    “土木堡之变”,大批五军都督府的都督等高官在战场阵亡。时任兵部尚书的于谦为了便宜行事,将原先由五军都督府对军队的管理权和指挥权划归兵部。自此,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被极大削弱。

    到了明朝中后期,五军都督府“不过守空名与虚数而已”。文官集团彻底架空了武将勋贵集团。

    左军都督府是五府之一,除开左、右都督外,张道濬这个都督同知最大。他尽管没啥实权了,起码辖区内卫所指挥使之类认识的多,将来能起的作用不可估量。

    张道濬本人也确实有些才干,而且为官多年,曾身居高位,见识不凡。虽说是个官场老油条吧。

    “西虏入新平堡……(张)阴走上谷侦之。则汉虏争市,杀其使致变也。”

    “袁崇焕主表饵之计,以西僧唁建州。御史毛羽健右之。(张)公言之强,引去。十月,蓟镇陷,长安戒严,公投袂起,引二十骑反首X舍而东。至真定,值御史刘芳;至良乡,值吏部郎中龚世法。俱趋朝,闻警却行。宿涿州,又晋人入援宵遁。庚午元日抵彰义门,馁甚,啖菜羹,恨不饮老上之血。”

    (张是个“扫把星”,投谁谁跑,一仗没打。)

    “以建储迁都指挥使,拜左军都督同知,治德陵。(张)请旬日奏上(完工),同事悚栗。宝城辇黄土,每丈费十有八金。公语少司空沈演、太监孔有源曰‘左阜之土可移也’。事闻,以宗伯徐光启、博士杨邦庆遣视,如公言,省费巨万。”

    (铺一丈黄土垫道要十八两银子,大明哪里穷了。)

    “公遇事风生,好言大计,故于人多隙。”

    ……

    除了张本人的原因外,李自成看在他爹的面上也要挽救一下他。

    他爹张铨当初巡按山西,痛陈加派弊害,“谓竭天下之力以救辽,辽未必安而天下已危。请停止剥削,联络人心,以固根本,不可驱之使乱。”

    多少还有点良心吧,天启年也死在辽东了。

    在老奴进攻沈阳前,不断派人伪降以为内应。驻守沈阳的总兵贺世贤等没有详细查验一概收之为己用,多达三千人。巡按张铨等人劝阻经略袁应泰不可轻收降夷,但是袁不听。唉!①

    袁应泰解释说:“知否西夷(蒙人)之逃荒者乌虑千百万,如流之东不可御,走我我不收即走奴矣。奴一旦而收此千百万众,是一旦而益千百万精兵也,势益强矣。【只今奴众未满万人也】,我已弗能当若此,若更益千百万精兵,其为我难可言哉!向所以亟竭力收之,一段苦心,不欲更借寇兵益强彼而弱我也。”(满洲太君不满万?[发呆]不好这样贬低自己吧?)

    老袁当然也做了防备,“查其无它,可用以战,方始发各营。”“各收壮夷丁一千名分配各队,是每汉丁五十人,夷丁五六人也”。

    当时干旱与严寒造成蒙古牲畜大量死亡,引发蒙古诸部饥荒。逃过来的人太多了,何止上万,哪能一一查明白?

    同时投奔努尔哈赤的蒙人也多,他开了仓放了粮。后来被吃穷了,于是老奴对他们说“留藏种子,以备本年耕种,不再发给尔等新粮。无牛之人,以马、骡、驴耕之。”

    蒙人有很多不愿种地,吃饱后就逃了……

    大明这边袁应泰下令辽东各地给蒙古降人发放月饷,“壮者人二两,老弱妻子人五钱”。

    督饷辽东的户部郎中傅国和巡按张铨反对,“本奉命以度支金钱养兵,未闻养夷”。

    还有理由——“今之投降西夷(蒙人)也,即非东夷(建奴)与我敌者。西夷又以逃荒故,皆奄奄欲死之众,非实控弦能作难者。即收之,不过如秦救晋饥耳。

    彼非投降,我非收降,本与东局风马牛不相及也。即来者果是东夷,心亦不可知已,不可概不察所来,漫漫收之,开门揖盗。

    况为西夷之逃荒明明者?我自奉命剿东夷,而何以收西夷之逃者为收降也……今民力已竭于加派,内币亦匮于频发,天下方瓶罍交罄,肌骨层剥,是何等时,而以养兵不足养夷,是割我民之臂以喂鹰也……”

    袁应泰又与各官员商议:“权以皇赏之三百万饷夷也。”

    各官员“皆不敢应诺”,并加以反对,“皇赏有命曰‘有功者赏’。就食之西夷何功乎?各道亦何敢专予赏?”

    没等他们争辩明白——

    沈阳贺世贤出战失利,想回城已经晚了,内应鼓噪,城内大乱。尤世功到西门救援贺世贤,结果被辫子军击溃亦战死。①亲历者傅国《辽广实录》说贺世贤诈入浙营导致浑河之战浙兵战败。应该不大靠谱。应该是“同时有参将何世延者,降奴,遂讹为世贤云。”

    当时川浙援兵正在半路,沈阳被破后张铨要他们撤退回辽阳。但是众将领意见产生了分歧。(辽兵浙兵川兵互有矛盾,不齐心)

    裨将周敦吉力言:“我辈不能杀贼救沈,在此三年何为?”①周原为四川永宁参将,奢崇明叛乱有他的原因,先论死后派辽东效力。

    于是“石柱兵先进,渡浑河,诸营继进”。然后……鞑子轰开川兵阵型用的火炮、炮手来自刚拿下的沈阳。

    令人痛惜!

    之后几十年,论明军和金兵的战斗力差距,不如说战意差距,几乎再也没有主动出击,更别说以少打多的情况出现。甚至发生过几十个金兵撵着几千明军跑的事情。

    鞑子天生战力超强?当然不是。

    早期“每惊传官军至,则呼诸酣睡尽起,齿上下击如啄木,面惨淡无人色。四驰侦探,实无一官军也。”

    ……

    李自成又道:“大明局势你比我清楚,崇祯是什么人你更比我清楚。革命军的事业必然会成功,你仔细考虑考虑。对了,你妹子张凤仪原本也会在后年战败身死。言尽于此,再会!”

    李自成起身要走,张道濬急忙把他拉住。

    “短毛,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我掐指一算,后事皆知。若想逆天改命,你懂的!”

    “听球不懂!”

    “多说无益。咱闲扯两句,袁崇焕家里抄出多少银子?”

    “你是有多闲?不去忙你的造反大业?”

    “赵某是大统领啊,哪能事事亲力亲为。不然麾下养的一百零八员大将白吃饭么?”

    “吹逼!”

    “袁崇焕到底有没有遗腹子?是不是叫袁承志?”

    “我哪知道?”

    “你不是锦衣卫出身?”

    “抄家的事又不归我管。”

    “那你总知道些什么吧?”

    “袁崇焕家里抄出九千二百个铜钱,余物折银一千两;东莞老家金银细软被他弟卷跑了,不清楚有多少;田产房屋鱼塘折价五千两。还搜出了盐本,闹了多少万银子就不知道了。”

    “就这么多?毛文龙在皮岛囤积的人参貂皮不是堆成山?袁崇焕抄走后都去哪了?”

    “我哪知道,你自己查去。”

    李自成也没啥好问的了,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至于张道濬能不能“迷途知返”,只好听天由命。

    “那就这样吧!”李自成一按桌子站起来,拱手,“再会!”

    “不见!”张道濬手按腰刀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