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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迷途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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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换个活法

    天蒙蒙亮了。

    李过独自骑马上路,进县城去给新里长报名,顺便找袁宗道打探下有啥新消息。

    李自敬继续看守老宅,李自成带另外两人前往根据地。

    西山茆上的二十几孔破窑洞收拾一新,枣树挂绿,生气旺盛。

    李自成刚夸奖刘宗敏几句,转头看到了扁下去的粮袋。

    “我透!你们才几个人?四天就吃了一袋面?”

    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默默低下了头。

    刘宗敏搓着手憨笑,“白面就是好吃。”

    这几天众人吃得好睡得香,有李满天带着三个娃吹拉弹唱助兴;有高桂英、月娥母女浆洗缝补衣服,小日子美得很。

    张鼐端出个盘子,“爹,给你留了羊肉扁食。”

    “娘的!你们还买了羊?”李自成嗓门大涨,急的直跳脚。

    刘宗敏慢慢往后挪着步,解释道:“就那个李诚嘛,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给他换了些小米。”.

    此时李自甲眨眼间已经干掉半盘饺子,“哥,真好吃!过年都吃不上。”

    “……”李自成无话可说。

    养几口人容易嘛!

    刘宗敏退到了马匹跟前,摸了摸鬃毛,“服了,还是我哥能耐。”

    他说着话就抓住了缰绳,抬脚踩住马镫就要往上翻。

    “咴儿咴儿……”

    战马甩甩头,倒退了两步,把刘宗敏摔倒在地。

    “哎呦……”

    观众们大笑。

    “老子还就不信了……”刘宗敏的倔强。

    “不会骑就别瞎逞能!”李自成制止。

    遭一下马蹄,闹不好要骨折的。

    张鼐请战:“爹,我会骑驴。能不能试一下?”

    李自成不耐烦道:“一边待着去。还有,往后别爹爹爹的乱叫。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

    张鼐挠挠头,不敢言语了。

    旁边的李慧梅捂嘴偷笑。

    “都别闲站着。谷可成去吃饺子;刘宗敏带人去把后面那些抛荒地开出来。”

    李自成安排完转身回了窑洞。

    高桂英伺候着把笔墨纸砚准备好,老李提笔写下四个大字——步兵操典。

    ……

    傍晚时分,李自敬跑来了。

    “哥,艾举人送了二百两银子……”

    艾诏老爹准时驾鹤西游,前次在粹芳斋聚会的士子们闻听既惊又喜。

    李半仙的话果然应验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前途光明。

    艾毓初亲自带着银子绸缎上常峁墕“访仙”。

    李自敬推脱兄弟出了远门,东西收下。驮驴也顺便笑纳。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李自成正愁没钱花呢。

    ……

    初四,李过迟迟未归。

    初五,还是没影。

    李自成不淡定了,打发刘宗敏进城探听消息。

    初六、初七又过去了,再次人毛全无。

    李自成愁的不行,带齐刘芳亮、袁宗第、高一功、谷可成几人就往县里跑。

    没想到在半路遇上了那俩货。

    李过、刘宗敏二人骑着马唱着酸曲,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李自成怒道:“让我怎么说你们?尤其是刘宗敏,打听个消息,不管情况如何,要赶紧回来吱一声。这把人等的心焦!”

    刘宗敏辩解,“县城许进不许出啊,我也没法。”

    前几天李过刚进城,农民军紫金粱与混天王两部陆续从米脂门口北上,搞得人心惶惶。

    县城自然戒严了。

    刘宗敏还是凭人头熟,坐吊篮上的城墙。再想出来可就难了,所以耽误了两天。

    李自成对这个榆木脑袋无语。铁匠毕竟不是侦察兵。

    刘芳亮提议道:“哥,要不咱也去入伙吧?”

    “不行不行!那伙人不成事,没前途。”

    李自成在没有拉起自己的队伍前,不可能投奔别人。

    他知道,紫金粱、混天王这是混不下去了,月底就会从神木窜往山西。

    毕竟陕西边军也不是白给的。今明两年,陕西各家农民军死的死,降的降,要不就是过黄河避风头。

    李自成打算先低调练练兵再说,不好冒然起事。

    李过又提起县衙催促赔偿驿站那三匹马钱。

    李自成不屑道:“工食银都欠着不发,马钱急什么?理他个求!”

    众人回转西山茆。

    接下来几天李自成忙的团团转。

    编训练大纲,设计衣服、军号、旗帜、枪械……眉毛胡子一把抓,乱七八糟的没个重点,自己也搞的头昏脑涨。

    操之过急了。

    李自成干脆丢开杂事,静想了一天,慢慢才理清头绪。

    三月十二日,田见秀姗姗来迟。

    他小儿子不幸夭折了,众人安慰一顿。

    李自成也终于想起要给他们开个会了。

    荒原上。

    李自甲、李过、刘宗敏、刘芳亮、袁宗第、谷可成、田见秀,高一功八位骨干围坐一圈。

    李自成抽~出花马剑插~进土里。

    “今个把大伙召集起来谈谈心,要把一些话说明白。往后愿意跟我~干的,咱们是兄弟;想退出的,奉送盘缠,再见面还是兄弟。”

    刘宗敏起哄道:“胡求扯!不愿干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掌盘,你发话我们干活就完了。”

    李自成抬手指点,“你站起来。”

    刘宗敏看大哥表情严肃,也不敢嬉皮笑脸了,尴尬的站起。

    李自成继续道:“承蒙众位兄弟看得起,我有几句话要说在头里。大伙若做不到,请另投别路。”

    “首先,咱们这伙人要干什么?你们记住了,不是抢钱抢粮枪娘们儿!”

    “……”

    众人听迷糊了,面面相觑。

    钱粮你不要,美女你也不要,你要什么啊?

    啥都不干,那把我们聚起来干个求啊!

    刘宗敏欲言又止。

    李自成大手一挥,“我们要革命!”

    接下来他长篇大论详细阐述了什么是革命,为什么要革命,怎么革命。

    《周易》: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故更替朝代,谓之革命。

    既然大明喂不饱老百姓,又杀不光老百姓,那么大明不亡,“流寇”不灭。

    刘宗敏貌似听懂了,举起拳头大叫:“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杀去京城!夺了鸟位!”

    他双~腿早已站麻,喊完口号顺势就要坐下。

    李自成喝拦一声,“你!站着!”

    那后生野性难服,要好好敲打。

    刘宗敏吊起苦瓜脸,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

    李自成继续说道:“咱们革命军的路线是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土豪劣绅!”

    “革命军的纲领是消除内乱,剿灭鞑~虏;平均地权,济穷抑富;推翻腐朽大明,建立士农工商一同参政议政的抿~主帝国。”

    “革命不是儿戏。既入革命军,需牢牢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不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李自成又是一通长篇大论。

    “……先说这么多吧。”

    听众们一愣,随之开始互相眨巴迷糊眼。掌盘刚才说了些啥玩意儿?

    谷可成小心翼翼问,“哥,咱这就要杀官造反啦?”

    他原本只想打家劫舍来着。

    李自成笑,“怕了?咱们安分守己,官府就耍横,就要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可咱们一旦敢拼命,官府算个求!”

    “当然,眼下时机未到,不能公然举旗。”

    “兄弟们,日子难过啊!看看你们自己,再想想亲戚邻里,哪个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生活猪狗不如。”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说白了,革命就是要换个活法,那就要拼命!”

    ……………………

    感谢大佬硬玉、宅猩猩打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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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迷途羔羊

    革命爆发的前提条件有两个——

    第一是朝廷无法正常统治。

    具体表现为对基层失去控制、腐败严重、内斗严重、外部威胁严重。

    第二是老百姓无法正常生活。

    表现为谋生困难、上升希望被阻断。

    如果以上条件全都具备,革命成功轻而易举;具备大部分,革命道路会有些曲折,但前途是光明的。

    大明如今就是一艘破船,覆灭是迟早的事。

    李自成为了坚定他们造反的心,苦口婆心,说得唾沫横飞。

    “……”

    “好汉死在阵上,赖汉死在炕上。”

    “靠父母你最多是王爷,靠女人你最多是驸马。你有这样的父母和女人吗?没有。但是靠自己,你他吗就是个叫花子!”

    众人笑。

    “眼下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向土豪大户‘借钱借粮’;第二条是大家散伙;第三条是饿死。第二和第三条都不好,只有第一条路可以走。”

    终于说到大伙感兴趣的内容了。

    “哥,咱先找哪家‘借钱’?”李自甲跃跃欲试。

    李自成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稳妥起见,最好选在七八十里外比较合适。谷可成,回头你打听一下怀远堡以南以西有哪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咱不打无准备的仗。合计好了再动手。”

    “大哥,你瞧好吧!包在我身上。”谷可成一脸小兴奋。

    他们听不懂革命大道理,只有“借钱借粮”才接地气。

    随后众人分头行事——

    谷可成和李自甲带着十两银子经费前去踩盘;

    刘宗敏和李过带二十两进城找兵器串联人手;

    高一功也带几两银子回壶芦旦提前招呼小弟;

    田见秀和袁宗第带着二百两银子启程去西安。

    因为李自成给西安的汤若望写了一封信。

    内容无非是些恭维敬仰的话,并祝贺西安第一家教堂开张。

    顺便让他帮忙采购一批望远镜、怀表过来。

    江南的孙云球现在才两岁,没空研究光学问题——倒是有人用水晶磨眼镜;广州苏州南京等地也还没发展钟表业。

    其实望远镜、怀表都是次要的,李自成随便动动手就能造出先进一百年的同类品。

    重要的是跟汤若望搭上关系。

    他的徒子徒孙大多数既通西学,又是科举出身,妥妥的文理全才。如果能把那伙人争取过来绝对是一大助力。

    李自成本来还想送汤若望一副油画自画像,以便显示功底,但是调配颜料比较麻烦,一时半会儿弄不好。

    信件末尾,李半仙再次发挥神棍本事,直言汤若望必得朝廷看重,今年秋天就会被召入京城编修历书。

    并且还告诉他,欧战将会继续打十几年,最后以哈布斯堡王朝战败结束。

    诱饵送上,就看老汤能不能上钩了。

    汤若望接信自然大喜。

    他没想到陕北穷山沟里还有迷途羔羊,而且这头羔羊还颇有家财,或许又是一位类似王徵的人物?能不能也资助开办座叫堂?

    那当然不能放过。

    汤若望当即派出洋鬼子曾德昭、二鬼子瞿式榖回访。

    一路风餐露宿。

    结果等二人爬上常峁墕,乍见李自成,心凉了半截。对方居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里长。

    住着寒酸的破窑洞,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麻布衣。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前来拜会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泥腿子。

    二人不由泄气。

    对了,门口还贴着一副不伦不类的对联,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联:横眉冷对千夫指

    下联:俯首甘为孺子牛

    没有横批。

    寒暄几句,李自成热情的把俩鬼子迎进窑洞,故意转头看着墙上新挂的题幅。

    他叹气道:“空有一腔抱负,如今也只是一介草莽匹夫。身单力薄,举步维艰呐!”

    “李先生年少有为……”

    鬼佬一边客气一边转头看去。

    绢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副大字——

    与与与

    人地天

    奋奋奋

    斗斗斗

    其其其

    乐乐乐

    无无无

    穷穷穷

    “何为奋斗?”

    “夫以五千之卒,敌十万之军;策罢乏之兵,当新羁之马,如此而欲不亡,非奋斗不可!”

    “好一个奋斗!”二鬼子拍手赞赏。

    李自成又眉飞色舞道:“老师教过我一句话,人生斯世,无在而不须苦战奋斗。不解苦战奋斗者,无生存之希望者也。”

    “说的好!名师出高徒!”

    “老师还说,所见大则所志大,所志大则所学大。所思大,所为大,斯为大人矣。”

    泥腿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然而这还不算啥。

    令葡萄牙鬼子惊掉下巴的是,对方一个乡下里长居然对欧罗巴局势了如指掌。

    瞿式榖也万万没想到,穷山沟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位人物。

    他出身官宦之家,爷爷曾总校《永乐大典》。

    他爹更是个“人才”。

    他爹的哥哥娶尚书之女为妻,因父去世暂未同房。结果他爹就跟嫂子勾搭上了。

    他爹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听说洋鬼子会炼丹,遂跑去拜师利玛窦。

    仙丹自然没炼成,他反倒学会了欧几里德的几何学,还翻译了一卷《几何原本》。①《几何原本》牛X在公理-证明-定理体系的出现。后世科学都是以这个理论系统为框架建立。

    瞿式榖三叔也是迷途羔羊,官至江西参议。

    三叔儿子则是钱谦益的学生,位居户科给事中。一年前遭温体仁、周延儒等排挤,师徒俩同遭贬削,继而回老家盖园子去了。

    李自成学识渊博,谈吐不凡,曾、瞿二人也就放下成见,彼此相谈甚欢。

    瞿式榖得遇知音,跟李自成谈天文聊地理,乃至琴棋书画,相见恨晚。

    这一日聊完时局,他不由感慨道:“中国居亚细亚十之一,亚细亚又居天下五之一,外面如赤县神州者且十其九。而世人井蛙观天,胥天下而尽斥为蛮貉,可叹可悲。”

    李自成趁机说道:“所以,当今之世非革命不可。”

    “何为革命?”

    “除旧布新,战天斗地,谓之革命。”

    瞿式榖想了想,摇了摇头,叹口气不言语了。

    两个鬼子盘桓几日,临走之际,李自成又给他们拿了五十两盘缠。

    顺便托他们给西安府的王徵带了一封信。

    王老汉参加会试十次才中了进士,当时刚入教,高兴的说“今日登第,皆天注之赐”。

    老王也算个人物,学识渊博,有“南徐(光启)北王”之说。登州之变时他被俘,孔有德放他回家,到李自成破西安,绝食死。

    给他的信件,内容不外乎又是装神弄鬼——

    明年二月复起,小心孔有德。

    断了一枚钉子,掉了一只蹄铁;掉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死了一个将军;死了一个将军,打了一场败仗;打了一场败仗,亡了一个国家。

    王老汉看罢信后一脸迷茫。

    他明年二月丁忧服满,出仕做官说得通。但孔有德是哪个?

    什么钉子将军亡国的又是啥意思?

    王老汉自然不清楚,他去登州没几个月,就会有一只鸡引发了血案。

    大明帝国毁于“吃鸡”!

    且不去管王老汉了,李自成继续操练兵马。

    “齐步……刘宗敏不要抢口令!都有!齐步~走!鸭儿耶鸭儿耶……”

    “李自甲!你腿抬那么高要打肥鸡啊!”

    “鸭儿耶鸭儿耶,左右左左右左……”

    “立~真!”

    “想要砍妻!小碎步给我跺起来!注意间距!田见秀,别把孩子挤出去!”

    “向前~看!”

    “稍息!”

    “讲一下!”

    李自成看着凌乱的脚步,叹气,“不是教过了么,讲一下就是立正。老子要讲话你们当然要立正倾听。再来一遍……立正……稍息……讲评!”

    “谷可成做的不错,值得表扬。动作要领都记好喽,自己下去多练练。”

    终于结束了,喽啰们松了一口气。

    要是能选择,他们情愿去砍人都不想训练了。单双杠那些玩意儿倒是好玩,站军姿可难受。

    刘宗敏吵吵道:“大哥,你是没看见,谷可成都练魔怔了,从早到晚一有空就转来转去。”

    “小弟也不知咋回事,反正就觉得越练越上瘾,一刻都停不下来。”

    谷可成心里美滋滋,脸皮上倒有些不好意思。

    李自甲抱怨道:“哥啊,这操练太费鞋了,你看……”

    李自成懒得看,一摆手,“自己打草鞋去。还有,奖励谷可成一双千层底。”

    谷可成喜的抓耳挠腮。这辈子还没穿过那么好的鞋。

    张鼐叫道:“干爹,我要练好了有没有布鞋。”

    “有!练得好了都有奖。”

    “来,再唱个《军纪歌》就解散。”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