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48暗影杀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登时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起。

    那官兵一怔:“……哟,好酒!”

    兰芽便也傻了——原来这一回不是腥膻的黑狗血,而是醇香扑鼻的美酒了么?

    只是这酒……她绝不相信只是酒这么简单。尤其越香,便越有问题。

    那官兵眯眼望来:“难道你是来送酒的?籼”

    兰芽赶紧现场编词儿:“是是是。兵爷也记得白日里小人那婢女吧?她思乡情切,此时又是晚饭的时辰,婢女便托小人来给商团送一壶酒。就这一葫芦,不算货物,不违背朝廷旨令。”

    官兵则皱眉:“这么香的酒……姣”

    兰芽便赶紧一笑:“小人也觉得给那些倭商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孝敬兵爷!”

    那官兵还没答话,酒香倒是将另外四个官兵也个吸引来。他们好奇地还问:“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啊?”

    兰芽心下越发打鼓,面上却只好赔笑道:“……这是倭国法子酿的酒。许是与咱们大明用料不一样,闻起来便格外香吧。”

    这样枯燥寂寞的夜晚,看门的活儿也没意思得紧,那几个官兵便很动了心。兰芽依势便更劝进——“各位兵爷,喝一杯不妨事的,以各位的海量,也断醉不了。”

    几个官兵便半推半就,接过葫芦来,嘴上说还有差事在身,不能喝不能喝,可是却倒换着手,一人一口都尝了鲜儿。

    他们一口一口地喝,兰芽的心却跟着一下一下地揪紧。她忍不住想起灵猫香,便担心这酒香奇异,是不是司夜染往里加了香药,要趁着倭寇来之前将这些官兵都给迷醉了……可是那五个人喝完了,却神色腿脚灵活依旧,没有半点要醉倒的模样。

    兰芽便愣了。

    明知这酒必定有奥妙,可是却猜不到那奥妙该在何处。

    葫芦本就不大,五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下来,葫芦早就空了。官兵将葫芦递回来,有些赧然:“……对不住,都给喝干了。”

    兰芽抱着葫芦笑:“无妨无妨。”

    远处一声唿哨,兰芽情知是月船的信号,她便赶紧躬身告退。

    沿着街道朝前去,在巷子转角处被一把拉进去。兰芽将空葫芦塞回月船手中:“……酒香刺鼻,师父究竟藏了什么门道?”

    远方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二更天了。月船抬眼朝更梆声传来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这一回他再无笑谑,缓缓道:“那几个官兵,必须得死。”

    “什么?!”

    兰芽有些急了,指着那葫芦惊问:“难道那壶酒竟然是毒酒不成?”

    “不错。”他眸光清冷。

    “妈蛋,你叫我杀人?”兰芽登时急了。

    他冷眼望来……不知怎地,兰芽便不敢闹腾了。

    她只能悲愤地瞪他:“之所以纠结这件事,只是因为我们都认为那几个官兵不该枉送了性命。可是倘若他们今晚非得死不可,那我也宁愿他们还能有机会仗刀与倭寇一拼死活,至少还能赚几个——而不是这般,被我给毒死!”

    他依旧没说话。

    兰芽伸手抹泪:“我知道,如果今晚乌蛮驿不遇袭,倘若连这几个官兵都杀不死,那虎子的处境……便堪忧。可是我以为大人你一定会有更万全的法子,能兼顾那几个官兵的性命,更能顾及到虎子和花怜。我怎么都没想到,大人原来是用了最简单的法子——直接叫我去毒杀了他们!”

    他心狠手辣,他杀人如麻,她早都知道……可是,可是现在的她开始愿意相信,他的心狠手辣背后有他的不得已,他的杀人如麻之下却更多是本就该死的人!

    可是这一回,他竟然又视那几个官兵的性命如草芥……“人非草芥”,这是她当初在牙行之时便与他说过的告诫,他却根本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么?

    看她竟真的哭了,他才忽地又呲出茶渍大板牙鬼脸一乐:“……你竟忘了我上回是怎么死的么?”

    他上回是怎么死的?兰芽的心狠狠一疼……他死?

    却又一转念,明白过来。他此时是月船……月船上一回是——诈死。

    她一颗沉到泥塘里去的心便呼啦又复活,活蹦乱跳起来:“如此说来,大人是叫他们诈死?”

    他盯着她那副眼泪还挂在颧骨上,却笑得忘乎所以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兰公子……贫道当着钦差,如何敢擅自杀人?”

    兰芽便赞许地拍了他肩头一巴掌:“算你识相!”

    .

    更梆再响,夜色入深。

    偌大的杭州城沉寂了下去。远远近近,幽蓝的夜色化身乌央乌央的海水,前后左右地包绕过来。

    两人候在巷子里。

    他依旧自在,背靠着墙壁坐下,打坐调息。

    兰芽却做不到这般的气定神闲,从巷子口探头,一径观望着乌蛮驿门口那边的动静。

    可是说也奇怪,那几个官兵依旧

    如常值守,并未有半点的异常。兰芽不由得心下嘀咕:难道司夜染说酒里有毒,竟是唬弄她不成?

    兰芽按捺不住,颓然坐倒,低低哀叫:“……我现在,好想念卫隐啊!”

    如果有卫隐在,他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替她做了许多她自己干不了的事儿,她又何至于在这儿被好奇挠着心肝,急得恨不能自挂东南枝?

    听到这句,一直如老僧入定般淡然的月船,终于无法继续淡定了。抬眼冷冷盯了她一眼:“你既然那么想他,此次缘何不带他同来?”

    兰芽心下终于小小得意一把,也以牙还牙,故弄玄虚道:“将他留在京师,我自然还派了他更要紧的差事。”

    他便忍不住呲了呲牙:“以为我猜不到?你还不是派他监视着仇夜雨与藏花双方的一举一动?”

    兰芽悄然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她的心思瞒不过他,她也没存心想要瞒他。

    她只是想要他知道,京师里现下正暗暗酝酿着的事,他纵然不告诉她,她却也绝不会闭目塞听,她会自己设法探听明白。

    周灵安的死,煮雪的出现,李梦龙的进宫……步步为营,都透着蹊跷。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兰芽偏首瞧他:“既然说到此处……大人难道还不能告诉小的,周灵安为何而死么?”

    他眯起眼睛。

    兰芽便自我解嘲地干咳了两声:“我总觉得周灵安这名字也取得不好。灵安灵安,便是叫灵魂得安,这不正是处处都透着将死的气息么?”

    他垂下头去。小巷很窄,头顶只漏下一线狭长的月光来。

    “……周灵安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兰芽转头望他:“所以他该死?也必定得死。”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而且他还想利用这件事来作为要挟,从而得到他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兰芽便也忍不住眯起眼睛来盯着他。

    “大人是恨他贪心?”

    他微微抬头,避开兰芽的目光:“这个世上贪心本没有错,谁都想要拥有更多,都想爬上更高的台阶……只是倘若这贪心却是要踩着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才能实现,那便必须拦阻。”

    兰芽只觉自己一颗心咚咚跳得急,仿佛一张口就要从嘴里蹦出去——周灵安知道了什么,他又贪心地想要得到什么?

    她仿佛已然能看见那个答案的轮廓……却又全然摸不到那答案的边沿。

    她急得恨不能顿足捶心,可是她却坐得更直,更静。

    “大人不告诉我,也是不想我走入周灵安的覆辙吧?那些不该被探知的事,我若知了,纵然不是大人下令,也会有人动手除了我去……而我一旦知道了那人的那个秘密,说不定也会如周灵安一般,以此要挟,想要得到我不该得到的东西。”

    月船凝视她,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那些事情一点都不好玩。倘若我能选择,我宁愿让那一切都与你沾染不上半点干系。”

    兰芽转眸凝望他的眼睛。

    心下无声地说:“可是该怎么办呢,冰块?你的事,我已然有了牵连,而且牵连日深。纵然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可是我却并不想远远躲开。纵然明知危险,却也想越知越多……那些事,如果多了一个我了解,你是不是便不必永远那般疏离和孤冷?”

    他迎着她的目光,眼波闪动:“你,想说什么?”

    她一笑垂首,轻轻摇头:“没有。”

    他只能轻叹一声:“距离三更还有一会儿。这段时间里,若半点答案都不给你,你也不会善罢甘休——不如,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煮雪的故事。”

    煮雪不在船上,息风又不肯说她去了哪里,兰芽凭直觉猜,煮雪定是被司夜染派去营救花怜。于是对于煮雪的故事,她便更好奇了。

    兰芽便一拍掌:“成交!”

    .

    煮雪的故事,听得兰芽唏嘘不已。更没想到她的父亲菊池一山竟然就在天龙寺船上!

    兰芽垂首道:“天龙寺船进贡而来,早早便向市舶提举司上报使团商团名单,大人当早就知道了菊池一山此来。于是大人运筹帷幄,怕是已做好了安排吧?”

    他却轻轻摇头,转眸望来:“别忘了,煮雪是你从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狱里救下的,更是你带她南下而来。”

    兰芽怔怔:“可是这一回,当真要叫煮雪与她父亲决裂了么?纵然菊池一山是倭人,是松浦大名最重要的家臣……可是他却也是煮雪的父亲。”

    兰芽失去家人,她最明白那种永远无法痊愈的悲怆。更何况,是要让煮雪亲自与她父亲对峙而战!就算胜了,那煮雪的未来——又该如何自处?

    月船垂下眼帘:“煮雪从未将菊池一山当做过她的父亲。她恨他,为了她母亲而痛恨菊池一山。当年她母亲去世,她便也奉着她母亲的衣冠冢,甘愿住进寺庙,而不再当什么菊池家的小姐。我那时遇见

    她,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帮我,杀了菊池一山’!”

    兰芽怅然点头:“煮雪的风骨我已有所体会,我也相信她能大义灭亲——只是,不管她承认还是不承认,菊池一山终究是她的父亲。所以我求大人,倘若还有半点余地,也请不要让最后那一幕——煮雪要与她父亲拔刀相向的事情发生。好么?”

    月船深深凝望她的眼睛,看见她努力掩藏,却并未曾真正消失过的哀伤。

    他无声叹息,垂下头去:“……好,我记下了。”

    更梆再响,已是三更天。

    兰芽便紧张起来,正要说话,突地被月船攥紧手腕,口被他掩住。

    她惊讶抬眸——

    她并没听见任何动静。倘若虎子已然带人来了,她不信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色里,她当真就什么都听不见。

    倭寇,在她脑海中总归是匪,是乌合之众,他们凭什么能当真拥有这样来无影去无声的高手?她不信!

    可是月船的目光,却叫她再不敢怠慢。

    这么久以来,她仿佛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眼中——那一向冰冷平静得宛若冰冻湖面的眼中,漾出一丝忧色。便是那么些回,他跪倒在皇帝面前,与皇帝说那些生死一念之间的话,甚至被皇帝动辄要了性命时,他也未曾这样过。

    她便屏住了呼吸,乖顺遵从着他的肢体指令。

    杭州六月夜,花香满钱塘。

    在这样宁谧而美好的夜色里,极轻极轻,仿佛有衣袂之声横掠半空,却又似乎只是飞鸟羽翼轻展而过。

    这声音却只落进了月船的耳鼓,兰芽依旧什么都没听见。

    月船伸臂,一把将兰芽抱进怀里,将她双手绕住他脖颈,腿盘在他腰间。伸手树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夜色里,起风了。

    乌蛮驿前的旗风原本萎靡着,忽地挺直了筋骨,昂起了头颅,接下来——随着一股疾风,便哗啦飞扬起来,拍打着旗杆。

    几个守门的官兵也隐有警觉,不由得举目四望,目光却都湮没在幽蓝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