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妾无良 > 第189章 .2辩

第189章 .2辩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叫先声夺人。

    看似公平公正,实则把事儿定在了“劣则改之”的程度内。你把人说狠了,说到了“改不了了”,没有再教育的意义了,得“以死谢罪去”的程度了,你就得给人家小心着。

    所以程向腾这番发言,加上人稳稳杵在那儿威风八面的样子,很让反方辩友惦量不定,横生有虎在侧的感觉。

    当然了,哪有绝对的公平。特么的你攒着劲讲人家老婆坏话来了,人家还得跪舔不成?

    武梁坐在江边一家酒楼三楼的临窗包厢里,远眺着江边。其实这处离得不算近,看不太清人脸表情,也只能看到程向腾的阔背,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相当清晰。

    她没羞没臊的叫了声“好”!

    身边跟着的众人便在旁边直笑,红茶绿茶还很配合的替她鼓掌。

    今天这样的事,武梁当然是想参与的。以她的意思,打扮低调些,不行头上捂个大花头巾儿出行,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谁会在意她呀。

    但是程向腾坚决不同意,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叫人认出来,拉着她示了众,那得是多大一场尴尬啊。

    拗不过他,武梁只好在这江边酒楼里,秀秀气气的坐着。

    其实丫头们纯是瞎起哄,武梁为程向腾叫好,其实不是为他说的话多掷地有声。

    而是为他这出头露面肯与她荣辱与共的行为。在武梁眼里,这比那定亲礼来得还靠谱和实在。

    当初流言出来,祸及程熙,老夫人气恼之下,不只对程烈出言警告,私下也狠狠骂了武梁。

    调调和那些反对派差不多,说流言也不见得都是错的,到底是这女人不安分,才给了人可乘之机可造之谣。骂武梁定了亲的人了,还不知本份为何物,到底是给熙哥儿招灾引祸抹了黑。

    只是流言正盛时候,老夫人也不好在这当口提退亲,免得显得程家太过凉薄。也怕在同一时间给武梁加压过甚,逼死人命就不好看了。

    因此便想等过了风口,再悄悄把亲事退了,既理由充分,又不那么招摇。

    这事儿没人给武梁说,但她猜也猜得到。

    既然定了亲,说起来武梁就是程家的人了。

    正常的来往是,婆家要逢个大小节气时,送些点心吃食,衣裳首饰过来,表示你虽然尚没归家,但家里已从此接管你吃穿用度了的意思。

    而女方要时不时的捎过去些亲手做的物件活计,象是荷包衣裳鞋袜点心之类的,送过去孝敬婆家长辈。

    当然他们订亲时间短,加上大房的闹腾,武梁和程家的来往,还从来没有上升到这种含情脉脉的层面上来过。

    只是她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尤其她还是没个正经长辈的人,一般肯定就该程老夫人替她善后操办了。

    这时候当婆婆的不遣人过来询问情况以及安抚力挺,而是完全的不理不睬,当没这回事儿似的,那就大大的不对了。

    这不只是礼数的问题,而是一种态度。

    武梁就知道,这是老太太在点头认了之后,再次明确表示对她的不满了。人家就是不愿意承认亲事,不愿意把她当程家人对待。

    所以武梁知道,程向腾是故意这么张扬宣告的。

    他这是在堵老夫人,甚至是太后的嘴。她们就算再想反悔,再无视武梁,也不能眼看着程侯爷言而无信声誉扫地。

    武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这男人是真不错。可惜如今是因为信她没做什么龌龊事,才这么力挺她的。若是之后,得知她真干了让他言而无信声誉扫地的事时呢,还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

    益水桥上,辩论已然进行中。

    而姜十一,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尚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最初开局的时候是很平和的,先是正方有人开口指责反方,说一群大男人家家的,原来就是你们在帮着四下传人闲话啊,真是没品啊没品。

    然后反方淡淡然反驳,说事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君子行得正,何怕被人说。

    正方就说你们议论的,明明是个女子,在这儿说什么君子。并且就算人家是女子,也品行高洁,只不过遭人编派陷害罢了,你们都在做愚蠢的帮凶啊知道吗。

    反方甚觉好笑,于是一群人抓住“品行高洁”几个字不放,你一篇我一篇重点围攻。

    ——不管私下里议论时,曾经使用过多么猥琐下流的语言,如今台面上对话,倒都清一色文明用语。并且在开战的最初,用词也不激烈,控诉也不深刻,有那么些浅尝辄止互探深浅的意思。

    在姜十一他们事先的计划中,今天的辩论至少分两步走。

    第一阶段,当然是反驳流言的无稽,人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你们传人闲话的行为才是不道德的。这一阶段,不需要姜十一出面,只需要他的小同窗见一句问一句“你有证据吗”就行了。

    然后第二阶段,才是表述武梁的丰功伟绩。到时候让他们看看,姜老板不但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而且人家的真实面目其实是酱紫的……傻眼吧?惭愧去吧。

    现在还刚开局,姜十一连附和队友两句都不曾,就站在那儿看着听着。姑姑说了,实战中,要注意观察局势的变化,观察对方的反应,从变化中分析出制胜的要诀。

    反方确实在不断变化。

    他们本来聚起来的人当真不少,里面也各色成份复杂。

    毕竟一个女子,名声成了这样,怎么想都是她自己品行有亏,还是比较好欺负的嘛。大多数人当然更愿意押宝在胜算大的那一方。

    再者他们站在净化品行的道德制高点上,输赢都沾便宜,也没什么好怕的。

    并且这是一个多好的平台,泱泱众人面前,洋洋洒洒展示才能和风华,绽露头角坐收美誉,这是才子们多么期待的事情。

    当然,中间是不是有被特意安排进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声势浩大而来,却看到对方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并且其中还有几个是半大的熊孩子。

    有人便诧异了,甚觉自己这边这么多人,郑重其事得挺没劲挺可笑的。文人嘛,以少胜多以少胜长方显能耐,这如今人数上单方面的碾压算怎么回事儿啊。

    所以诧异过后是泄劲,觉得这回就算赢了,也真不是长脸的事儿啊。

    于是有人就摊着手互相看看,寻找和自己有同感的,互相对上信号后,这部分人就一起表示,今儿俺们就纯观战了,同志们你们加油吧。然后一旁站人堆里去了。

    还有一部分人,也是雄纠纠气昂昂来的,只不过却是为着取巧。

    觉得这女人名声都这样了,程家退亲肯定板上钉钉的事儿,不过需要更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吧。如今他们若驳得那女人一方灰头土脸无语以对,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让那女人混不下去。这不但能彰显自身能耐,也是替程家除害,免得程家动手了。

    这以后有机会和程侯爷攀扯起来,自己也算曾出过一份力了,也是小功一件啊。

    所以这部分人,在程向腾这么一放话后,就有些漏气了。心里打着鼓反复琢磨程向腾的真实心思,最终还是觉得,程侯爷是真护着自家女人啊。这拍马不成,反过去会不会被收拾报复,将来于自己仕途是否不利?

    妈呀事儿大了。

    他们开始磨蹭着退缩着,然后一步步的也混到河岸边的闲散人群中去了。

    还有些人纯是起哄派来的,看见人多便加入进去,看到不时的有人退走,便也开始怀疑自己加入进来的正确性,犹犹豫豫的,便也有人有样学样,跟着闪边儿去了。

    最后剩下的人就不算很多了。

    这其中,还有个别不太坚定的,沉吟不语眼珠乱转,不停权宜着得失利弊。

    而真正的中坚力量,一种是风头派,有自信,图名声。试图表现辩论雄姿,希翼借此名燥一时。还有一种是顽固派,坚定的道德卫士,这些人多是老酸腐,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社会正统,做的是大义正道之事。

    只可惜,不管才情多高也好,道德多正也好,因为有队友的不断退出,狠狠地打击着他们的自信和立场。还有那些迟疑不决又想冲上又想退下的队友在,更是搞得整个团队的士气都不那么高昂。

    这很好,这就是姑姑所说的“自乱阵脚”啊。

    姜十一相当轻松的看着,觉得不亏是姑姑,猜得真准啊。

    ···

    然后情势变化却也很快。没想到就在这轮对“品行高洁”的围攻中,对方渐渐的开始嗨起来了。

    其中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学士,胡子花白,面色青黑,被人唤作章夫子。

    这老头精神头挺好,发言的时候说着说着,就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起来。

    虽然他的队友们在很多方面已经指责过了,但老头一丝不苟,仍然重新按自己的总结,一路细数了武梁的种种不当行为。

    他一一分析武梁仁义礼智信的缺失,然后一路说到她为女不孝为母不慈;又从她抛头露面四处游走,说到她不遵女戒,没有妇德……

    最初真的只是说她行为失当的,谁知越说越顺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也顾不得程向腾听了去会有什么后遗症,不管不顾地什么话都敢说了。

    说武梁是不贞不洁之人,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为谋私利长袖善舞,不顾礼仪廉耻伤风败俗。

    老头胡须抖动脚跟跺地,呼天抢地痛心疾首,说这样大淫不道人尽可夫的女人,实在天地难容人人得而诛之。恨不得即时捉拿当场替天行道,好还现世一个朗朗乾坤。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是要刀锋相见无回旋余地了。

    老头队友中,除了又有几个觉得得罪人过甚,因此露怯缩头溜掉了之外,其他的,或者刚刚自己说过同类的话,虽措辞淡些,得现在想撇清已不能;或者被老头言辞铿锵所激励,也想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言;或者心思清明想着反正该得罪的人也得罪狠了,倒不如索性痛快大辩一场;或者点头认同,觉得对待败坏分子就是该用激烈言辞抨击,须发皆张的老章同志真是帅爆了……

    总之剩下的队友反倒立场坚定了,越发放得开了。

    所以他们不但集体激动了,还在章夫子的意气风发中,慢慢的拧成了一股绳。

    然后越来越多的加入进来,人多嘴杂的给章夫人帮腔,重声唱似的,光凭声势就让姜十一他们插不上嘴。

    形势绝对的一边倒。

    并且对方说起来就不停,好像武梁的罪行多磬竹难书似的。

    可实际上,武梁的生平能有多少事儿?全掰开了揉碎了,也就那么些说道的。但这不影响人家发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嘛,还可以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语式反复论述嘛。

    他们不是车轮战,而是群攻,姜十一这边只有他们几个人,想反驳连音量都不够。

    辩解的那么几句,尽数湮没在人家的声浪里。

    观众听不到他们辩解的声音,可不就当他们理亏了吗。

    姜十一心里着急起来。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呀,可咱的兵呢,说好的兵在哪儿呢。

    ···

    忽然桥下看热闹的人中,有个女人大声的冲着桥上吆喝:“哎~~我说,你们说的啥意思啊?”

    桥上一静。

    合着叨叨了半天,观众没听懂?

    就听那女人又道:“啥叫抛头露面淫荡不堪?难道出门走动,就淫荡了?”

    说着还招呼身边的同伴,“我们这么些女的出门来逛逛,依你们说的,我们就都是淫荡不堪的了?我们就都该死了?”

    姜十一遁声去瞧,嘿,怪不得声音听着耳熟,那不是村上c大娘嘛。

    她身边,还有a嫂子,b婶子,还有许多脸熟的乡亲们。

    姜十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这就是姑姑说的兵啊,咱的兵埋伏在这儿呢。

    然后,他就更是一句话都不用说了,他又一次完全沦为了看客,完全插不上嘴呀。

    c大娘一出口,观战的女人们都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叫嚷着,“就是,就是,你们读过书的人,就这么乱放屁欺负人么?俺们不出门,谁去田里干活呀,谁去山上放羊啊,谁去集上卖鸡蛋扯布呀,这怎么就淫荡了?”

    观众人多,七嘴八舌,夹枪带棒,乱哄哄的指责。不但女人们,她们的男人们也觉得自家女人无故受辱了,跟着叫嚷起哄,还有人顺手丢上去几个鸡蛋的。

    桥上那伙人也知道话说得绝对了,一竹杆打倒了一船人,这下犯了众怒了。

    于是一边躲避着鸡蛋,一边急忙补救,说你们不要对号入坐啊,你们自是不同的。你们做活计也好,去集市也好,都是正事儿,又不是专为和男人厮混的。

    但姓姜那女人抛头露面,时常跟认识的男人无事无非说说笑笑,又不是为着什么正事,自然全是因为*……

    这话说得浅显,大家听得明白。不待说完,就马上有女人反驳,“跟认识的男人说说笑笑就是*了?你娘和你小叔大伯他们还认识呢,她还认识她公爹呢,他们就从来不见面不说笑不成?他们说了话了就是互相勾搭上了?你们这么认为,问过你娘没有?”

    乡下人话糟,又专捡恶心人的说,直把人气得跳脚瞪眼。

    桥上其中一位,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家里亲人之间相处,怎么能同与外人相处同日而语?再说城里人和乡下也不同,乡下妇人劳作,那是为着生计。但城里有门风的人家,女人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象姜掌柜这种,明明不缺吃少穿,不需要她奔忙辛苦,却非要和外间的男人打交道,不是生性放浪爱与男人有染是什么?”

    “那你的意思,女人只要别出去和外面的男人有染,专门关后院里和家里的男人有染就行了?所以大伯小叔,公爹叔侄,反正只要是一家子,都可以染染不算生性放浪了?你们家是这样的规矩么?你们家女人关在家里是在忙这个?”

    那位出头说话的年轻文士本来还挺和气的,这下直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唇角直抽抽,连声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眼见队友败下阵来,章夫子拍马又上了,他精神抖擞,气冲山河,“便是一家亲人,女子见了成年男子,也是要遮要避的。象姓姜的那样和男人把酒言欢,依栏相对之事做了多少?不相干的男女那么近距离处着,自然就是就着勾搭……”

    说完了见下面没人应声,心里还有点儿小得意,觉得就算无知愚妇,也知道男女近不得身,这不只要找准点儿,不就镇住了吗?

    只是桥下人静得有些不对劲儿,并且眼神并没落在他身上?

    才想扭头跟着旁人视线去瞧,就忽觉身旁有人挨近。原来站在岸侧的一位妇人,不知何时涌到桥上挤到他身边来了,她与他贴得很近站着,直勾勾看着他道:“现在你和我近距离相对了,所以你的意思,咱俩便算勾搭了是吧?”

    章夫子吓得,平地站着就凭空一个趔趄,然后一边试图远离,一边就想叫嚷些什么。

    结果不知是扯着了嗓子还是呛着了唾沫,一径的咳得脖子泛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那妇人才不管他咳不咳的,只管朝桥下拉同盟,“当家的,现在我被这位城里人沾便宜了,你说该咋办?”

    人群里还真有人答话,一个汉子瓮瓮的声音,“那不能让他白沾了便宜,这得跟他讨说法。”

    章夫子这里终于也咳过了,急忙就大叫起来,“你自己贴过来的!无耻妇人,无耻妇人!”

    妇人才不怕他,双手往腰上一掐,声音比他还高,话还他还快,“在我们村里,逢庙会看大戏时候,人堆里挤着了,互相不是故意的,就也没什么。但是既然你老头讲究这个,觉得男女挨得近就是脏事儿,眼见女人离得近,还不赶紧躲躲?你不躲开,就是故意想沾我便宜!你当众沾了我便宜了,你还想不认帐不成?你这臭不要脸的老杂毛!”

    章老头急得,也不顾什么斯文了,直着嗓子吼,“谁沾过你便宜?我堂堂君子,岂会行此下流事。你坏我名声,你恬不知耻……”

    ——酒楼包间里,武梁听得都笑了。

    她本来觉得这老头子年纪一把了,还意气用事跟年轻人似的跑出来一争长短,大概纯是为着搏眼球搏名声来的。

    看他那样子,就象个屡试不第的苦逼老秀才,籍籍无名没有考官瞧得上他,正蓄着驴劲儿想借此出风头找存在感呢。

    却原来这人爱出风头是真,不过也是真迂啊。

    个老杂毛,为个女子的名声起劲,倒知道顾惜自个儿名声。

    ···

    桥头那妇人已经恼了,一边嚎叫着:“沾我便宜还说我无耻,你想是要臭不要脸到死是吧?”

    一边上手就要抓拔老头的胡子。看那劲头,估计若抓不着,也得照头脸上挠几爪子去。

    章老头护着脸面躲闪,情急之下想往队友身后藏。队友们也都是文雅人,偏对上这浑不讲理的乡村野妇,也是没计奈何。倒也想把两人隔开平息事端,但更怕那妇人缠上自己来,因此见章老头凑过去,人家就先远远的把自己身子避开。

    一场士子对辩,至此被歪楼成了泼妇打架。桥上妇人哭喊,文人躲避乱蹿。桥下起哄阵阵,众人声援。抽冷子扔鸡蛋的人也还在那儿偷偷瞄准,伺机发难。

    场面相当,呃,好看。

    这么喧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位年轻人出面,手持一根混乱中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拐杖,持杖站在最前,喝道:“大胆农妇,见着士人老爷不规避行礼,谨言慎行,倒横冲直撞起来。再胡来小心棍杖招呼。”

    他一大男人,人高马大的,又手持武器一脸凶相,看起来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那妇人果然止步不再追人,只嘴里嚷道:“你是谁?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是定北侯爷吧。侯爷都没说叫人行礼,你算哪根葱?”

    那根葱不理会她,只举着拐杖盯着她的举动。似乎她若再靠近追过去,就真的要开打似的。

    两人对峙着不动。

    见妇人不乱追了,男人们也都站定不乱了。有人便开口恐吓道:“去去,派个人去报告府尹大人,让衙门来查查这是哪儿进城的刁民捣乱。这无礼的行为,光赶出城去不算,就该关起来打板子才行。”

    有人直接道:“衙门要去,不过咱也不用等,直接先拿住了打上一顿再说,看她还敢不敢不恭不敬使赖浑帐!”

    边说边冲举拐杖那人轻轻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当真。岸边那么多人呢,万一把女人打一顿惹下众怒,那些人冲上桥来能把他们全部挤下河去。

    民不与官斗,听着衙门就害怕,这是常态。不过妇人受过专业培训,自是心里有数。

    闹得对方阵脚乱士气散,又把“沾便宜”提出来重点说道,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以她没有回嘴继续跟人杠,而是歪着脑袋眼珠乱转,一副心虚样子。

    然后乘人不备,就顺着桥栏蹿了下去。

    反方队友当然都看到妇人溜了,少不了心下鄙夷。庶民身上就尽是这浓浓的贱性,没规矩没教养粗俗不堪。不理会她就装腔作势撒泼打滚,好歹吓唬一下就怂包软蛋屁滚尿流。

    可是刚才,他们竟然就被这么一个粗鄙的东西闹得狼狈了!

    不只章夫子气愤,队友们也都相当不爽。

    但他们也真不想再跟这种村妇民夫们缠磨了。

    想想看,你在上面气宇轩昂,把发带往身后那么一甩,一手背后一手持扇,潇洒倜傥指点江山……激昂之后,觉得此处应该有掌声,结果下面字正腔圆甩你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于是格调啊,气势啊,什么都不对了。古人曰啊圣人言啊,什么都没用了。

    这还怎么玩?没法儿玩!

    必须得先将他们压服下去才行。

    反派人士简单交流了一下,就有一位士子往前两步,靠上桥栏,对观众连呼带喝放狠话。

    话不算委转,大约他觉得也不需要委转。

    大意是说他们今天约辩,是要辩明很重要的事情。你们中有很多人不懂很正常,但别拿你们那至low的一套,来衡量今日聚在此士子们的所言所行。

    然后便是威胁。表示桥上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是你们冲撞得起的么。

    你们刚才的起哄和捣乱既往不咎,如果再有类似冲撞事件,就直接扔去府衙喝茶。

    武梁在酒楼上,听着那人凶巴巴的话语,想像着他面对下里巴人的倨傲的脸不屑的神情,微微有些晃神儿。

    身份这个东西,真是坑爹,也真是牛逼。

    有的人与生俱来,不离不弃。

    有的人再怎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挣不来,只能任人鄙薄,任人贱踏。

    想了想又摇头,在这儿空感什么慨呀,不过是心疼那白花花的两百万银子罢了。

    ···

    章夫子刚才被耍弄,如今心里就憋着股气儿。再回到正题时,措辞便越发狠辣不客气起来。

    “故且说她开店后是为了生意四处张罗,那开店前呢?肯定开店前就认识和交好不少男人,不然为什么店一开张,就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来捧场?

    程侯爷就不说了,他们老关系了,支持一下也正常。那邓统领呢,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些军爷,营地离酒楼那么远,还总爱不时跑去她的酒楼喝酒。这些男人和她没有特殊关系,谁信哪?

    再说同样是做生意,为什么她的生意就无端比别家好些?分明就是*荒唐以色拉客,分明就是挣的皮肉钱罢了。

    她若开的花楼,身为妓子,那也就罢了,偏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敢做不敢认,被人揭出来了还费尽心思掩饰,令人作呕。”

    章老头儿讲完,毫无停顿的,就听河岸边有人鼓掌,很慢的“啪、啪、啪”三声。人们扭头,就看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男人,站在一顶明蓝轿旁。

    柳水云对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毫不在意,只盯着桥上一人,淡淡地问道:“你说挣皮肉钱?你说以色侍人。你是在说我么?”

    还带这么迎枪的?

    众人一滞。

    某种程度上说,武梁被人传闲话,以及能有今日这一辩,都是她的荣幸。

    象柳水云这种,定性的贱籍戏子,取乐玩物,谁有兴致为他一辩?

    文人们心里不屑,嘴上敷衍,“哪能呢,我们今日约辩的是姜掌柜。”心说这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吧,特么的一个贱人来装什么装。

    但他们也不能跟人家杠。虽然是个戏子,但谁让人家是个得宠的戏子呢。再说就现在,看看人家身边护卫,个个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好像一个不对,这大耳括子就上来了。

    武梁也可以带护卫,但就算她带护卫,乱打人也是不对的。但柳水云的护卫可以打人,人家是宫里赐的,带特效光环,一般二般打了你也不敢打回去,并且找不到天理所在。

    “你们之前没说到我?”柳水云阴着脸问。

    “没有,咱们大伙儿一句也没提到柳大家的。”

    “那之后呢,会提到我吗?”柳水云盯着他,又问。

    “那不会,咱们辩的是姜掌柜。”那人故意扭曲话意。

    柳水云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旁边一个侍卫催道:“柳大家,该走了。”

    柳水云没应他。不过他盯着台上,顿了片刻,终于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上轿,扬长去了。

    ——莫名其妙的过来,莫名其妙的走了。

    文人们心里唾骂,但没有人再提起他。

    武梁却心里相当不安。

    回京后把话说清,武梁和柳水云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柳水云也一直行事低调,不怎么出头露面招摇过市。

    他和武梁唯一算有交集的地方,是武梁重伤那次,他的师妹,白玫姑娘来看望过她。

    那时候,白玫也并没有提到柳水云半句。

    有一阵子,武梁几乎都没怎么听到过关于柳水云的消息。直到最近,这位似乎忽然就恣意张扬了起来。

    带着护卫横行,威胁要挟,当街打人,似乎什么都敢干了。

    象他如今来这一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实话纵使有些流言和他有关,那说的也是从前,他来了,不能与她解围,反倒替她招黑,于他也不是好事儿。

    除了无所顾忌,除了任性,武梁想不到别的词儿去解释他的行为了。

    武梁觉得柳水云现在,似乎阴郁了很多,也心浮气燥了很多,再不象从前那个温软的人了。

    几年了,一切都在变,人也会变的。

    她一路试图升级自己,他一路貌美如花小鸟依人。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终是愈行愈远了。

    不过听说宫里那位仍粘他得紧,恩宠盛隆,想必他的日子也过得自在。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他自得其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