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17章 又战义昌(九)

第17章 又战义昌(九)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卢龙兵按部就班地准备攻城,可是愁坏了刘二刘大帅。

    这仗他打得莫名其妙啊。

    李老三磨磨唧唧走过来,不烧房子不杀人。前面梁军没动静他不急打,如今梁军三万人到蓨县了,距此不过百余里,他却来围城。

    这是个什么打法?

    自以为熟知卢龙军内情的刘将军彻底给弄傻了。

    更让他傻眼的则是梁军的态度。

    不是说好了援军的么?爷爷都放开道路让你进来,怎么就走一半不动了?任凭刘大帅的使者把腿跑断,嘴皮磨破,贺德伦这老混蛋就是蹲在边上稳如老狗,死活不走。

    刘守光开始以为是梁贼狡猾,想等自己跟辽军拼个死活再下场。为此,刘二给使者面授机宜,让使者前往陈明厉害。真不是他刘二不行,但只靠他刘二肯定是不行。梁军想等着他这里两败俱伤再捡便宜,那肯定没戏。

    可是梁军就是不听,不管,不动。

    哎呀,对着舆图想了好几天,刘二最后才算回过味儿来。

    人家这是怕走深了被坑啊。

    刘守光顿时感觉受了不白之冤。李老三是真的要打他,刘某人也是真的要求援好么,他并没有跟李老三有什么勾结啊。

    跟贺德伦说不通,刘守光的使者又飞奔往魏州去见朱梁天子。

    回来报说,梁帝倒是很想过来,可惜这几日病了,得缓一缓。

    我你……

    到如今这个局面,刘守光是真有些悔了。

    甭管朱三是真病假病,看看河中、淄青、魏博这些前车之鉴,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心呢?现在给李老三跪下还来得及么?

    是不是太下作了。

    刘二哥反复思量,决定先打打看。

    清池城也不是被围头一遭了,就要谈,也得先让李三吃点苦头才成。

    早听说李老三搞整军搞得鸡飞狗跳,还能不能打都说不定呢。

    这不难理解,以刘二的智慧,压根就不信李三这次接位没点故事。

    李大能心甘情愿把位置给他?能吗?

    挤了大侄子的位置,不把军队搞一把,谁能安心?

    这事儿咱刘大帅懂啊。

    刘守光尤其清楚,军队如此折腾,战斗力下滑是板上钉钉。

    他刘某人并非没有机会。

    再者说,他刘守光只是展示一下实力,又不是真的跟卢龙兵拼命。

    刘老二揣测李老三也不想跟自己鱼死网破,要不然总想劝降爷爷。

    毕竟,边上就蹲着个朱老三呢。

    刘大帅策马驰奔,从西边兜到东边,又从东边跑到西边。眼见对面的卢龙军阵型倒是严整,却果然不见敌军率先发动。

    这就更坚定了刘二的判断。

    观察到卢龙军左翼是那黑厮的毅勇军,右翼是卢龙军,刘守光果断地选择跑去西边布阵,面向软柿子卢龙军,远离臭石头郑老二。

    你看郑老二这边乌泱泱多少畜牲多少人,何必与他厮杀。再看卢龙军那边就没几匹马,刘二感觉还是比较安全。就算李三有花样,打不起还是跑得起的。

    刘二也注意到卢龙军那几十架巨大的石炮,可是从大早到正午都没想明白李老三想干嘛。

    靠这玩意迅速破城?

    太异想天开了吧。

    当初贵乡城下,他家老爷子也摆了许多石炮,有个蛋用。

    真有用,还有你老李家什么事儿。

    可恨呐!梁军死活不肯过来,若是贺德伦三万人到此。

    不,有二万,哪怕一万人呢,也好过很多啊。

    留守清池的元行钦此刻也是高立城头。从高耸的城楼上望下,整个战场一览无余。小股游骑在四处乱转地警戒,两边的大军则都在静静等待。

    真正比较忙碌的就只有对面的石炮阵地。杀才们有围着石炮左瞧右瞧的,有搬抬物件的。还有的家伙手里也不知拿个什么,正在那里对着城头比比划划,然后再跟身边几人交头接耳。

    距离太远,元将军既看不清对面在干嘛,也听不见他们在说啥。

    经过半天辛苦,每个石炮边上都整齐码放了许多石弹,又或者是酒坛子?

    那是猛火油吗?

    ……

    不管别人怎样看待,城下的队伍是井然有序。

    中军忙碌,各军恪守阵地。

    其间传骑四出,安排将士们轮流坐地休息,有序补充食水。

    李老三在后头搭了个将台高出地面数尺,边上还立了个巢车。这厮也不知吩咐几句什么,就下将台爬上巢车去了。

    郑大帅一如既往地站在队伍最前,以便保持视野良好。

    对面义昌兵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不敢打,站桩子站得郑二开始心烦,方才心里的一点纠结也没那么纠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

    却有几个军士不知怎么跑来了毅勇军阵前,手里拿着奇奇怪怪的尺子,对着对面比比划划。郑守义侧耳倾听,断断续续听到说多少尺,多少度,反正每个字好像都懂,就是连一块不认识。

    想必儿子在幽州有时应该知道,遂指着这几个在眼前瞎折腾的军士,郑守义问:“这是作甚?”小屠子同样一脸茫然,硬着头皮摇摇头,没敢胡说八道。

    倒是小郑耐不住寂寞,想凑过去瞧瞧,被对方随行的士兵拦住不许靠近。

    这帮神棍还在拿着板板棍棍比划,忽又有军士从军中驰马过来。

    这传骑径到郑守义面前,一行礼道:“郑帅,李公将令,一刻钟后,石炮攻城。请各军最后检查,务必将马匹看好。

    少时抛射火弹,或会引发轰鸣,恐惊了马匹。

    全军务必不得乘马,看住坐骑。”说着,那传骑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毅勇军这么好些畜牲,可能本来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向郑大帅一鞠躬,撒腿赶紧跑了。

    “轰鸣?惊了马匹?”郑守义听得蹊跷。

    火弹?不就是用石炮丢火罐火球嘛,猛火油?这有没啥稀奇,无非是装着油脂等易燃之物,砸下去一片火,嗯,可能也有些响动……

    但是“轰鸣”是个什么鬼?

    疑惑归疑惑,李老三惯会整事儿,郑二也不太敢儿戏,认真吩咐将士看好畜牲,万万不要出了纰漏。他这里可是有上万匹畜牲,若是惊了,那不是说笑的。

    对付畜牲,毅勇军还是很有经验的。你看小屠子兄弟就很乖觉,顺手取出大铁钉踩进地里,拴好缰绳。郑大帅满意地给了儿子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就很好奇,李老三这要弄什么花活?

    看看正在忙碌,又来一个信使,这次也没下马,奔至郑将军面前直接说:“枢密使有令,石炮延后两刻发动,毅勇军每人只留一匹战马,其余役畜全部后送,立刻执行。”

    郑守义下意识就想反对,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李老三这会儿特意派来传骑下令,估计不是玩笑,遂让人赶紧执行。

    好在毅勇军这是经制之军,训练有素,立刻有人将多余的马匹抓紧牵走。这一通忙乱呦,也亏得对面义昌军没有抽冷子打闷棍。

    这么乱糟糟一片,就很影响视线,不怕死的郑将军大腿一拍,不顾那传骑劝阻,果断爬上马背。

    站在马蹬子上左右望看,顿时舒服不少。

    毅勇军的畜牲们刚刚走远一点,郑守义就见近的一处石炮有了动作。

    一群军士拉着皮索,使力拉下高高在上的网兜,将之挂住一个什么,从而将另一头沉重的框子高高翘起。

    便有人将个球状的玩意放入网兜。

    边上一人手里的小旗飞速挥下。

    另有一人就把手中的木槌在石炮上一敲。

    抛竿瞬时升起。

    “嘣”地一声,那球儿飞过头顶,向着远处的清池城而去。

    郑大帅的目光追着那球,落在城墙前不远处弹起,又借着力道向前飞窜,跳过护城壕,狠狠地砸在城墙跟上,惊起一捧尘土。

    “就这?没球用啊。轰鸣呢?火弹呢?”郑二不自觉念叨了一句。心说这准头还行,没扔到城里去。但是,就指望这玩意打塌城墙还是击溃守军?

    火弹?是不是有点扯淡了。

    就在老黑感慨的当,几个军士不知交头接耳说了什么,便有人围着石炮一顿捣鼓,而后网兜被再次拉下装了球儿。

    小旗挥舞,一颗球拔地而起,这回端端正正砸在了城墙上。

    便有一队军士发足狂奔,向其余各石炮的炮位跑去。

    又是一顿忙乱。

    过得片刻后,几十架石炮陆续发射。许多球儿升天,照着城墙附近落下,打塌了两处女墙,击飞了几个城头的守军。

    真是挺有准头。

    郑将军却再次摇头,并不觉着这玩意就能迅速破城。

    郑老二有些失望地正要下马,却见几个火球飞跃头顶,带着呼呼的风声落在城墙附近,那被击中之处火光四溅。

    有一颗球儿偏巧落在墙头。几个士卒走了背运,忽然浑身冒火地在城头乱跑。转瞬之间,不是自己跳墙,就是被人砍翻。

    发机飞火?这不就是猛火油嘛?

    郑二有点忍不了了。

    梁军可就在百多里外,鬼知道有没有摸过来。

    近处刘守光看着人不多,但是天晓得城里还有没有伏兵。

    弟兄们瞎折腾半天,若是梁军与义昌兵一起杀过来,怕不就要坏事。

    郑屠子正犹豫是否要去寻李老三劝劝,拿数万大军瞎胡闹怎成。却不等他拿定主意,就忽听远方“嘣”地一声炸响,有如晴天霹雳一般,虽隔得不近,也震得二爷一抖。

    胯下的马爷本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是被这一声惊吓不小。只看他前腿一蹬就想人立起来。怎奈何背上负重太大,马爷一个脱力直接趴窝了。

    老黑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两脚着地,安全着陆。

    也不等他回过神,就听“嘣嘣嘣”一阵阵雷声传到。

    好家伙,一瞬间,就跟天上炸雷了一般,“轰隆隆”爆响不断。

    对面城墙上是一片白烟弥漫,火光冲天。

    这边毅勇军的数千匹马爷都被骇得疯狂起舞。

    士兵们也都被吓得不轻,一时慌乱,根本管不住马爷。

    有许多没拉住的畜牲跑脱,四下乱撞,毅勇军的阵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李老三我入你娘!”

    最先反应过来的郑屠子破口大骂呀。

    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耳朵眼子里一通乱响啊。

    丧尽天良啊李老三。

    发机飞火?火弹?这他妈是震天雷吧。

    李老三这老畜牲黑了心呐,一点口风都不漏。

    郑二脑海里居然就回想起当初到营州,为了偷迭剌部的营地,李家兄弟悄悄准备了好有半年,直到出发前的那一刻都还将弟兄们蒙在鼓里。

    真的是谁都骗呀!

    李老三你不得好死啊。

    “稳住,稳住!”

    其实不用郑守义吩咐,毅勇军都是积年老武夫,应变都很迅速。

    畜牲慌乱,但是军士们反应不慢。大唐的武夫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蛮夷,惊归惊,乱归乱,可是很快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而且方才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尽管慢了两拍,毅勇军的军士们还是已在安抚马匹,整顿阵形。

    郑大帅心里骂娘不绝。

    乱成这样,若被敌骑打个突击,岂不是要完?

    又想不对,这边离得远都惊成这鸟样,义昌兵列阵于城下还不更乱套?

    足智多谋的郑大帅立刻想到,两军对垒之时若以此物惊乱了敌阵,大军掩杀过去,取胜岂不易如反掌?

    又想,该如何让自家不受惊吓呢?

    边想,郑守义就向义昌军探望过去。

    诚如所料,刘守光此时死的心都有了。

    他刚才就在城墙边上列阵。

    虽然不是顶在城墙与卢龙军中间,但是距离城墙着实不远。

    前面见到石弹飞起,刘二将军还与左右嘲笑李三瞎闹,哪怕是油罐子上城都毫无畏惧。

    万万没想到啊,大意了呀。

    突然就乱套了!

    那一阵阵惊雷就在耳边炸起,震得刘二哥脑瓜子恨不能都要裂开。

    毫无防备的义昌军顿时落入地狱。

    战马疯跳乱撞,一万精骑瞬间瓦解。

    总算是刘大帅技艺精湛,胯下的马爷任他怎样折腾,就愣没将他掀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城下义昌军陷入混乱的同时,对面李崇德的数百甲骑就已突阵而出,结成几个锋矢阵而来。中军的威武军也分出一个大概千人的铁甲步人,举着步槊,抱着斩马剑,跟在那数百骑的身后慢跑。

    作为李家旁支,李崇德说是李大、李三的堂兄弟不假,其实地位也就有限。

    小伙子早年给族中管管田宅产业,后被李大安排投军。可惜他从军晚,没啥功绩。作为卢龙军的主将,李崇德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堂兄弟一个是辽王,一个是军司马,内兄郑守义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活杀神……

    弟兄们看他,就差点意思。

    之前在营州,李崇德奋死搏杀本想闯出个名堂。结果威名有没有的且不说,二舅哥的小老婆和俩儿子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丢了,连母大虫都差点没命。尽管他不是主将,责任也算不到他头上,但李崇德却耿耿于怀许多年。

    有会说的有不会听的,舌头根子地下压死人呐!

    那天李老三说有个关乎李家生死的大事,问他要不要接。李崇德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知道,二舅哥瞧自己不上,更知道军中弟兄都觉着他是靠家里身份而居高位,心里大多并不服气。

    有些兵头,甚至就把不屑挂在脸上。

    但是,李崇德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在远离蓟城的山谷里,第一次听到那轰隆隆的雷声,李崇德差点就吓尿了裤子。正所谓想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就为了让所部战马适应这轰鸣,他摔了多少回,好悬没有把命丢了。

    沙场建功,就在今日!

    义昌军阵脚大乱,李崇德这数百骑如入无人之境,滚刀切黄油般,向着刘守光的大纛猛插。

    数百杆马枪飞舞,义昌军雪上加霜,彻底完蛋。

    但是刘守光眼尖,远远发现卢龙铁骑奔来,他是拨马就跑,愣让李崇德眼睁睁地目送他远遁而去。

    失之交臂呀!

    城下的义昌军以这种姿势崩溃,城头的守军也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火油罐子与会炸的坛子不要钱般向城头倾泻。

    那油罐子里洒出的黑水又臭又粘,粘在身上燃烧,想扑灭都难。

    那炸雷子就在身边引爆,雷得城头的守军里外酥脆。

    从未经过这种场面的义昌兵狼奔豕突,在城头抱头鼠窜,满地打滚。

    连元行钦都从城楼子上跑了。

    才下来,便有个罐子砸进城楼炸开,紧接着两个油罐子拍过来,洒下漆黑的邪物。瞬间引得城楼化成火海。元哥儿慢走一步,就得羽化登仙,保你一根毛都留不下来。

    郑大帅亲眼目睹了刘守光的精骑溃散,更看到城头犹如地狱,惊得老黑呆立当场,脊背发凉。

    李老三这个小白脸,果然不是好人呐!

    怪不得李老三不着急,怪不得这老小子一派得意洋洋。

    有此神器,我郑某人也不着急呀。

    哎呀,小刘没给弄死了吧?

    郑大帅手搭凉棚远望,想要在万军丛中寻找刘二的踪影,这却谈何容易。只见前面李崇德的铁骑奔驰,刘二的队伍溃乱得不堪入目。

    哎呀?妹婿这小子有道啊!

    第一次,郑守义这个二舅哥,对李崇德这个妹婿有了认同。

    “发机飞火,这定是发机飞火!”小屠子早将坐骑收拾服帖,任那畜牲怎样蹦跶都脱不出小黑的黑手。

    边上弟弟小郑则是一副目瞪狗呆,望着远处城头的一片火,只语不发。

    张泽今天跟着郑大帅都在阵上,刚刚被惊马撞了一回,正在满脑门金星乱跳。晃晃悠悠凑过来,语带哭腔,道:“大帅,这世道要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