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9章 屠子西征(四)

第9章 屠子西征(四)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张万进在东城狠杀了一夜,这帮憨货胸闷多年,一夕宣泄出来,那真如万丈银河落九天。一帮杀才从东杀到西,又从西杀到东,从南杀到北,再从北杀到南,最后张队头都杀得脱力。城中的胡儿兵早被斩尽,各队挨家挨户地搜检。云中是军城不假,但民户也有不少。如今能住在城里的,都是家境殷实之人,杀才们划分了地盘,各自忙碌。

    将两个金饼子在怀里揣好,这是他从胡兵身上搜得,张队头靠在城墙根,抓着一根肉干狠嚼,补充体力。这还是来前卢龙军给的干粮,从怀安到云中,卢龙兵一人给配好几头畜牲换乘,仅仅一日多就赶到,真他妈奢侈,晋王的鸦军也赶不上啊。

    眼见天明,仍不见卢龙军进城,张队头开始有些慌了。

    来前,二哥大方与他相约,卢龙军屠城外,张队头领着汉儿抢城内,各发各的财,以免夜里误会伤了和气。起先,他还担心卢龙军会不讲武德进城抢食,结果人家真的不来,张队头又有些心慌。越想越不是味道,那黑厮不会扔下自己跑了吧。此时此刻,他除了知道拿住自己的那斥候头子姓王,连那黑厮姓甚名谁都不晓得,这要让他们跑了,谁做自己的晋身之阶,那自己不是白忙这一场么?

    张万进几次想出城去看,怎奈何城中混乱,四处都是乱兵,志存高远的张队头可不敢乱跑,万一遇个二五仔给他两刀,找谁去喊冤。正寻思下一步该怎么举措,就见草鸡头潘九郎大包小包跑来,喜上眉梢,道:“队头,俺回来了。”将手里财货献宝一样搬在队头身前等夸奖。

    张队头此时哪有这个心情,问:“西城怎样?”

    杀败了胡儿,穷了一世的潘九郎就只顾抢钱,哦,中间还插空快活了一回,哪管西城的情况。眼看这厮鬓发散乱一问三不知的邋遢模样,身上也不知裹着从哪里卷来的团花锦袍,张万进更加恼火。正好几个手下路过,忙抓了一人,就让他去打探消息。潘九郎看看,转身也走,还不忘将财货都抱着,走不两步掉了又捡,张队头干脆把眼一闭不去看他。

    不一刻,有人回来说西城逃散一空了。张队头忙上城头,跑到城西去看。只见那边城门洞开,胡骑们早成了天边的几个黑点,正向远方没命奔逃。东城这边,则正有一批军士开了西门,发足往西城猛跑,这是要吃口热的呀。

    入他娘,谁他妈下手这么快。

    白义诚跑了?

    潘九郎也奔上来,刚刚那些财货也不知放到哪里,上气不接下气道:“昨夜白义诚率军出城,与……与卢龙军交战,兵败身死了。”

    张万进一把抓住小潘的衣领,急道:“你怎知晓?”

    “卢龙军留……留了信使,方才见了,与我说来。”

    “那信使呢?”

    “说……说完走了。”

    “还说了甚?”

    “还说,还说他先撤了,回怀安等咱。”

    真他娘地跑啦!张万进顿觉背脊发凉,大叫道:“速速去寻马匹。”看潘九郎还在那愣愣怔怔不知所措,真是火冒三丈,一掌抽他脸上,怒喝,“你要走去怀安么?还是等沙陀兵杀回来剁了你喂狗。速去城外各部抢马啊。”卢龙军只用马将他们送到城外几十里,就让他们腿着回来,可没留坐骑给他。

    “啊!”潘九郎吃了一掌,如梦方醒,掉头就走。

    张万进则另外领着几个手下,就往城中马厩疾奔。

    ……

    不说张万进等人如何寻马如何逃跑,却说郑老板在城外饱掠,女子与各色牲口圈了不少。要说这云中的胡儿与屠子哥缘分不浅,辛苦养了几年的韭菜,又被老黑一茬切了,真是造化。与牛犇汇合时,牛将军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过来,喜道:“头儿,斩杀军使白义诚,首级在此。”

    白义诚?这可是成名有年的人物,吐浑大酋长,一直跟着赫连铎混,当年就是他们跟李匡威合伙同独眼龙干。如今李匡威死在成德,赫连铎被独眼龙斩杀,不想这白义诚转了一圈殁在老牛手里,老哥仨全完蛋了,世事无常啊。

    牛犇道:“西城情形不明,末将未敢擅入。此时天明,我军当如何行止?”

    郑守义果断吩咐道:“此地不可久留。你等带着虏获回去。大同军已破,左近再无强敌,你与陈新国谨守怀安。我与扫剌再去安边走走,瞧瞧晋王打成什么样子。”只听说晋军已经出动,但到底怎么回事,张万进这帮底层武夫也说不清楚。李大让他来见机行事,那他得先搞清楚这个机呀。

    “不如我与将军同去。”跟郑哥总是吃苦在后享受在前,为人实诚的牛副将颇觉不该,良心发痛。郑哥却是真嫌他碍事,将一手做波浪状摆一摆,苦口婆心劝道:“我这一去,讲得是来去如风,不打硬仗。你等速速回去看好后路。”其实带扫剌都是想拿他当辅兵用,战兵又要打仗行军,又要宿营看马匹,太辛苦。

    牛犇好心问道:“要等张队头一路么?”

    二哥心说,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张万进这帮杀才毫无忠义,岂能随便带在身边。道:“我已差人告知彼等,径回怀安等候。彼辈是地头蛇,大同军已破,不必你我操心。怀安、文德乃我军归路,辎重在彼,你千万守好。”牛将军心想,这帮杀才能走四百里去破了怀安,确实不用自己操心,遂引军回返。

    扫剌道:“郑哥,俺可否放百骑与牛副将同归?”

    “怎么?”

    扫剌苦个脸道:“昨夜虏获不少,若无人看着回去,儿郎只怕难过啊。”也属实为难这厮,你看铁骑军名头响亮,其实“铁”既不多,所乘之马也需自备,好不容易捞点实惠,不让自己人看着,谁能放心?二哥也不在乎多这一百牧骑,便向扫剌身边几人道:“哼,瞧在扫剌面上,容你等回去一百,需听牛副将号令,有不从者,立斩不赦。”

    众胡儿听说,哪有多语,欢呼着去安排人手。

    二哥拿出地图,这是从陈新国那里得来。他已学了一路,熟练掌握。拿出尺子在上边比比划划,与扫剌、王义、武大郎几个商议道:“须再往安边走走。李帅让我给晋军添乱,以免刘窟头这脓包坏事。云中这里还是太偏,等这边消息传过去只怕晚了。还是亲自走一遭,将声势再造大些。”

    几个老匪没有一个良善,大寨主道:“走走。瞧瞧安边那边大军走了没有,若是走了,又可不虚此行。”然后拍着扫剌肩膀道,“到了那边,只怕熟人不少。郑头儿过于醒目,需靠后些,你我多出些力呀。”

    扫剌从前都是被契丹收割,如今总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也能收割别人了,经过昨夜奋战,深觉这边买卖好做,笑呵呵应道:“好说好说。上刀山、滚油锅,郑哥只管开口,水里火里尽可去得。”

    “滚你地吧。”郑二很受不了这厮装腔作势。但是老马匪如此细心,他是十分受用,教导郑老三道:“跟了王副将许久,也不见你长进。”又对跟在王义身后的五郎道:“五哥儿,仔细跟着王副将,将他一身本领多学些来。”看似教育弟弟,实是为老王长脸。得了夸奖的大寨主胸膛高挺,合不拢嘴道:“哪里哪里。”嘴里谦虚,神情全是得意之色。

    武大郎存在感比较弱,只管跟着傻笑点头。

    六百骑就向东疾行。他们马多脚快,半途追上不少星散向东的部民。那胡儿们睡得迷迷糊糊就被破家,从营地逃得性命就已不易,能抢出一二头畜牲就更不错。奔逃一夜,畜牲也都累了,自觉已经走远也没人追来,就放下马速慢行。谁料想这帮杀千刀的追过来了,跑不掉,只好发狠拼命,却都被一顿箭雨了账。

    从云中向东一路胡儿帐落不少,或数帐,或数十帐,也有数百帐聚居的,远非从前荒芜。郑五郎跟着老马匪在前开路,刚遇到部落时,还道又要大开杀戒,岂料王副将领着他们只管向前,根本对帐落不闻不问,只有那实在运乖挡在马前的一刀劈翻。原来他们还要到前方扑杀逃人,遮断斥候,掳掠之事自有后军动手。这在豹骑军早已是玩得行云流水,平顺丝滑。

    郑五郎自觉学业进步,回来汇报时,喜悦挂在脸上难以压抑。“前面捉了两名安边信使,真是大胆。问得云中与安边每日皆有信使往来,脚程一日。我军昨日破城,信使今日不至,安边只怕已知云中有变。王副将请郑帅示下。”

    郑老板凝眉听了弟弟的汇报,文道:“晋军有何动向?”

    郑小五道:“那信使说,九月初五,晋王统兵走飞狐去了。余者不知。”

    郑二盘算,从安边走飞狐须有三百里,走了三日,嗯,大军行进不比轻骑便利,只怕还在山里转悠。这不是重点,只要晋王大军不在,他就没甚顾忌。至于信使不信使么,全不在意。那安边城守将若是个谨慎的,当要等等明日信使能否来到,再说去留,若是个胆怂的,只怕会以为卢龙大军已从后面杀到。吓不吓死他个龟孙。何况从云中出来一日,他们一路撵着胡儿屁股后头跑,沿途又摧残了许多帐落,总有漏网之鱼,只怕今夜安边就知卢龙军从这边杀来。那么,这守将到底敢不敢出城一战呢,还是直接弃城就跑?就从云中的情况看,这都难说啊。

    离城数十里处,郑哥停军休歇,王寨主也回来汇报情况。他们人少,果然堵不住许多逃窜的牧人,眼见他们都奔去安边方向,实在无能为力。二哥听说,笑道:“无妨无妨。正要彼辈如此。”

    大寨主眼明心细,凑趣道:“郑头欲待怎地?”

    二哥乐呵呵抓了老马匪,道:“还要辛苦你。寻些人假扮胡儿,赚开城门。”又将扫剌拉来,道,“速去换了袍子,若安边城开门,就闯进去。若不开门,嘿嘿,便在外面闹他个天翻地覆。总要让人知晓卢龙军到了才好。”呵呵,扫剌这帮货,胡儿扮胡儿,正和用。

    要换回皮袍子,扫剌满心委屈地去了。

    这边屠子哥歇好了马力,王寨主与扫剌已先行一步,他看着月光掐算时间,领着后军二百骑出发,待到安边城下,只见城中熊熊大火已经燃起,借着火光,无数人众正在四散奔逃。

    真让二哥赌到了。

    原来,如今云中、安边等处皆是胡儿的天下,这帮蛮子哪懂得守城的诀窍。面对惶惶而来的逃散牧民,根本没有紧闭城门的意识,一股脑都让进城。被大寨主闯进来,杀人放火一通操作,安边城守将真以为卢龙兵从后面杀到,吓得丢城跑了。才入城的胡儿们也是惊弓之鸟,立刻做鸟兽散,夺门而出。

    郑将军固然没见大寨主是如何破城,但也能猜个大概。总之是得手了不假。哪敢耽搁,紧忙快马加鞭,绕开四散惊逃的牧人,撞入城门。

    到了安边,就像回家,郑二熟门熟路就往里撞,有那乱兵迎来,一刀劈倒,跟在身边的郑三郎捉了几个舌头询问王义、扫剌的动向,却哪里问得出来。黑灯瞎火的,谁认识谁啊。

    一时找不到大寨主,但是想来这厮一向机敏,城中乱成这样,晋军肯定是回天无力了。走着走着觉着眼熟,屠子哥忽然想起一事,就向前探寻。郑老三如今是二哥的亲兵,紧紧跟在后头,三兜两转,竟来在一片房屋。就看二哥抓耳挠腮,四处查探,踹到这堵墙,掀翻那片瓦,终于在一处停下,指着地上一处刚叫一声“挖”,便听边上武大郎道:“头儿,城中火势太大,先出城避避吧。”

    郑将军抬头望望,火光确实不小,抬步来到一堵土墙后,发一声喊,将那墙推倒,再看看觉着还算满意,这才领了众人出城。城里进不去,大半夜也无处去寻大寨主了,借着火光瞄了一个方向,道:“走,寻处歇歇。”

    ……

    幽州。

    前线变化莫测,刘大帅再次夜不成寐。

    尽管赵珽声称鸽信未归就是没有变故,但常在河边走的刘哥不能安心。兵贵神速,这是最起码的道理,李克用不可能一直等着李嗣源瞎扑腾。赵珽也不敢就说那边没有变故,如今东西道路断绝,真的难说。刘大帅不能再等,立刻差遣信使南下,给单哥儿传令,让他抽调人手往飞狐陉迎敌。信使走后,刘节度越算越慌。因为飞奴都是在幽州养育,只知飞回幽州,幽州要向前线送信只能走马急递。但是,哪怕不顾马匹生死,从幽州到单哥儿大营也得一日,等他那里整军再往一百五十里外的飞狐陉东口,还来得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