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18章 卢龙在行动(四)

第18章 卢龙在行动(四)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明月出关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

    这是李白的《关山月》,前几句还是很有气势磅礴,李三郎唱到一半,想到下面几句是“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等语,就感觉非常不吉利,忙啐数口道:“呸呸呸,这个不好。还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哈哈。”

    二哥看看这小白脸又在马上高唱,今天这已经疯一路了,实在被吵得抓狂,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又是胡扯。咱这是河北,不是陇右,那他妈玉门关还远着呢。你要唱,也唱个《燕歌行》么《望蓟门》才对吧。”这些年来受了李崇武许多摧残,屠子哥也算对边塞诗有些造诣。

    这天天狂轰滥炸,你想记不住都很难呐。

    “燕歌行?望蓟门?”李崇武嬉笑道,“不错不错,二郎都会点歌了。好,就来这个……

    “罢罢,快收了神通吧。”屠子哥看他还要疯赶紧一把拉住,没让把后面的词吐出来。冲老马匪高叫道:“王哥儿,速去通报,莫到家门口闹误会。”

    五月下旬,正是山中好风景。远见如蓝靛,近看若翠屏,涧边老松摩云,岩上野花映目。出山行了不远,借着地势向北俯瞰,便已能遥遥望见柳城。苍穹下,牧人策马漫步,牛羊如云,毡包点点,垦田上,粟麦连日接天,如潮如浪,随风起舞。白狼水畔更是人潮如织,船来船往,尽是繁荣太平景象。一座高耸的水车,正在滚滚转动,不舍昼夜。

    追随左右的大寨主嗷呜一声叫,领命前去通报。

    二哥与李三等人继续缓行,望山跑死马,好歹还需大几十里呢。

    自汴军与晋军在洹水一战后,两边果然无意大打。朱三哥到底是将李落落交罗大帅带回贵乡处置,不杀都不成。据说,六哥下令杀俘时心在淌血,但又能如何。看看城头高悬的一排脑袋,李崇武忍不住摸摸还在发冷的后脖颈子,对于当初没有早早离开魏博是非常后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圣人教诲,果然有理。

    这魏博是说什么也不能再留。趁各方比较平静,朱三哥得胜心情好,李三郎抓紧机会向东平王请辞。朱三哥很仗义地让罗六哥把朱友裕的买马钱出了,便礼送李三离去。

    因船只容量有限,李崇武安排部分人员上船走水路,带着粮食、铁料、军资等返回,其余二百来骑仍走陆路北返。凭借马力充沛,从贝州向北进入卢龙,一路急行,穿过瀛、莫、蓟,到达平州稍作休整,顺便查看了平州的春耕后,再从卢龙道出塞,返回柳城。

    你问为啥回程不走沧州?怕卢彦威找他算账呗。

    一路过了白狼戍,眼看塞北天高云低,即将抵达柳城,李崇武终于觉着身上松快起来,情绪高涨、引吭高歌,吵得二哥脑仁疼。其实郑二心里也有股回家的情绪在激荡。这种心灵上的归属感实在奇妙,要说他们打下柳城也不过区区一年,可是,就是打心底里亲近。

    因为这是自家的产业嘛。

    李崇武摇头晃脑地说:“二郎,你道我为啥高兴么?”

    为啥,进了自家地头踏实呗。可不是踏实么。“到柳城见娘子?”二哥故意猥琐地调笑,引得众军士纷纷鼓噪,“唉,三郎,你那些胡女都搬来了么。啧啧。”当初这厮从小刘那里可没少捞好处,头次进草原就掳回母女俩,后来刘二还送过他一对儿孪生白皮,高鼻深目非常异域风情。不知怎么,忽然脑海里蹦出萨仁那的影子,二哥想起她浑圆的翘臀,赶紧甩甩头把这事忘掉。

    想想月里朵的……嗯,有点归心似箭呐。

    李崇武哪知这黑厮心里龌龊,红脸转移话题道:“这次重走卢龙道,你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吗?”二哥认真想想,道:“有甚不同?人多些,在山里数次商贾堵路。这几个寨子么,似也好过不少,我记得去岁都分了不少牛羊吧。”

    “你有没有觉得多了几分生气?”

    经李三这么一带节奏,二哥感觉好像还真是。比如昨天在白狼戍看这帮杀才,一个个笑得挺灿烂,好像是比上次路过时显得有活力些。“之前被秃头蛮压着喘不过气,如今占了上风,去岁又得那许多牛羊财货,说在柳城、燕城也给分地,有好处,自然有生气。”

    柳城、燕城土地不缺,主要缺人,所以山北各砦只要愿来都给分田。偏远点的生地五年不纳税,熟田一亩收四斗粮,但头三年只收一半。山里其实比较拥挤,土地也不必山外肥沃,有豹军罩着,不少人家都要搬出来要好处。这样,搬走的好过,留下的松宽,皆大欢喜了,这就是典型的羊毛出在猪身上。李三郎道:“这才一年,若无大事,今秋又能入仓十几万石粮,加上自魏博、宣武所购,有个几年,咱们会是什么样子?养三五万精兵不过分吧。这次南下,我更觉着咱们大有前途。关内让他们打去吧,等着都打累打残,就该咱们下场了。”

    关于这个问题,李大、李三在不同场合都多次说过,二哥未予置评。天下的事,从来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大顺年间以来,从一个小小伙长干到什将,二哥对未来抱持谨慎的乐观,但是对于李家兄弟这些宏愿,不敢说不信,但是不大放在心上。毕竟这都太远,且看眼下吧。

    行走在自家草原,感觉确实不错。先行通报的大寨主引着一队骑士纵马迎来,二哥手搭凉棚,是舅哥张顺举领着五十骑,风驰电掣般奔到近前。老黑下马,三两步便与舅哥抱在一处,诸般思绪涌上心头,很有点热泪盈眶之感。

    李三郎坐在马上笑说:“差不多得了,老爷们儿这么腻乎,过分了啊。”

    张顺举道:“李司马辛苦。”

    李三道:“我大哥在城里么?”

    “在燕城那边。”张顺举马鞭东指,道:“去诸搬了些部众过来,安置在从前乌隗部那片牧场,北屏燕城。迭剌部跑了,有不少部落没走,过来投诚,多安置在巫闾山以东大辽泽那边。咱修葺了巫闾守捉,新置怀远军,以李承嗣为军使,驻在巫闾、怀远二城屏障东面。李帅东巡未归。北边铁山已在出铁,只因人少,量不大,修修补补勉强够用。南边如何?听说仓里堆了不少盐,等消息呢。”

    屠子哥道:“有东平王撑腰,魏博那边杀才士气很高,河东多为骑军,不好攻城,我估计拖到没粮便撤了。嘿嘿,此次托三郎福,咱在汴州也开得铺子,买卖都做到宣武去喽。”

    众人说说笑笑,李三郎进城安顿,二哥则领人先回城北大营。

    营房没甚变化,二哥四下张望居然没见母大虫,有些意外。张顺举道:“别瞧了,都住城里呢,秋娘也在。桂娘身子重,你回去瞅瞅,营里有我。刘三忙着筹办几家婚事,我已遣人告知他,晚些去你家里说话。”

    往来数千里地,那是相当辛苦,一度还很凶险。回到营里,二哥感觉人都垮了,浑身提不起劲儿,营中空空旷旷也没意思,便叫上儿子回家。张氏得报老黑回来,扶着大肚子出门来迎。小屠子跟着老爹疯玩半年,心情大好,拉着老娘唧唧呱呱说个不住。

    张氏听得片刻,将儿子一推,拉了二哥的黑手,微笑道:“郎君辛苦。”母大虫这般温柔,二哥真是受宠若惊,弓腰道:“岂敢岂敢。娘子辛苦。家里可好。”张氏道:“都好。幽州那边俱办妥了,嫂嫂、四哥儿不日便到。秋娘在大兄那院里,我已使人去说,今晚都来家吃饭。刘三张罗婚事,只等郎君回来操办。”

    在魏博时,小屠子跟着老杀才们开了荤,食髓知味,听到自己婚事将近,有些激动,悄悄向前凑凑偷听。二哥没注意儿子的举动,与张氏道,“大善。这事娘子做主即可,卢郎那边都好说。”又问十三郎家闺女与大哥儿的婚事怎样,张氏拍着胸膛保证,刘三都给安排妥帖。末了,张桂娘凑近半个屁股,对着二哥的耳朵说:“刘三那日来,结了一百只羊,道是前次分润,还说往后南边都是刘四说了算。”说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咱家还在城外分了二百五十亩田,岁末交割,只是明岁开始一亩要纳二斗粮。”

    这些年来,二哥的赏赐都是刘家兄弟打理,自己从不操心,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反正缺吃缺喝就找刘三安排。在卢龙、河东之间颠沛犹如丧家之犬的那段日子,最后究竟贴出了多少钱财给杀才们食用他都没数。此时听母大虫说起分地,就顺着她道:“李三郎说,军中赏赐都要改为按月发下,家里发了多少?”

    说到这事,张氏如同吃了蜜,胖脸无比灿烂,掰起指头笑眯眯道:“你这打底一岁是粮赐十二石,衣赐是七匹,因你任个什将,要加赐三十四只羊、十石盐、九千钱、四石粮、三匹绢。若有战事,功勋另计。但我看今岁是没甚仗打,也就这样了。”自刘仁恭进幽州以来买卖难为,老郑家长期入不敷出,到如今才算像样发下赏赐,二哥也不用再拿自家财货贴补军中。半年来,郑夫人终于感到一点实惠,说起话来都透着满意。

    对这些财货之事二哥其实不甚放在心上,但是看母大虫高兴,他也觉有股满足感萦绕心田。爷们儿嘛,能捉钱这是本事。乐呵呵扶着娘子进院,一众妻妾儿女都来欢迎,胸中更是得意。爷们儿呐。听说卢八的家眷已到柳城,二哥大手一挥,让小屠子去请丈人一家并刘家兄弟也来,跟舅哥、秋娘几家一起热闹。

    仆妇们杀羊置酒,忙得脚不沾地,屠子哥自去沐浴洗尘,此间乐趣不提。

    ……

    次日,从几个妾婢中间爬起,郑二驰马出城,仍回军营。正巧牛犇领着众军汉出完早操,见二哥回营,忙来相见。

    拍拍老牛的肩膀,郑二亲切地说:“昨日急着回家,未与弟兄相见,今日大酺,酒肉管够。”勾得一众武夫们欢呼,看看有不少新面孔都不认得,却人人流露着希冀的目光,二哥遂与众人目光一一相交以示关注,道,“此乃新兵么?”昨日,从张顺举处已知,新置怀远军时从豹骑都、射日都、毅勇都抽调了一些人手,又补充不少新兵,编制还给加了二百。

    乱世有兵才是草头王,毅勇都就是老郑安身立命的根本。尤其在魏博亲见罗家父子的窘况,他是感慨颇深。说是一镇节帅,其实过得窝囊,哪日生死都不知道,妥妥的反面典型。有前鉴在此,二哥当然要把自家队伍抓好,须臾松懈不得。所以一听补了新兵不少,便急吼吼来营里请客,明日起,还要亲自带队操练。

    奶奶地,抓队伍是一刻不得闲啊。

    牛副将道:“正是。有山北各寨子弟,有义从军调拨过来者。山北子弟甚佳,义从军亦甚勇悍,只是散漫惯了。无妨,操练数月已可大用。”

    这边说着,营中皆知屠子哥到了,又要请大家吃酒吃肉,纷纷从营房跑来,千多人围起场面不小。二哥一瞧,站上高台,朗声道:“进得毅勇都便是到家了,皆是同袍兄弟,无分彼此,同患难,共富贵。如今日子好了,不比从前流落河东时,他妈地粮赐还得爷爷自去派捐,衣赐更是无着。”

    郑全忠不失时机地跳出来现身说法,叫道:“从前在河东时苦啊。打成德、打邢州没饭吃,郑哥自家赏赐都贴完还不够,只好领着下去派捐,所得财货都给军士花用,将军分文未取。如今有地盘有钱有粮,比那时好了太多。做人要讲良心,将军待我等赤诚,我等上了阵也需拼命。”

    牛副将一看这个场面,岂能人后,也道:“俺说什么来,将军仁义啊。俺在邢州入伙,那会儿李存孝兵败,我等数百人惶惶无措。到毅勇都,哦,那会儿还是个小营头,将军说,只要带好步军必不负我。摸着良心说,那时俺是将信将疑呀。谁知将军非但不克扣赏赐,军用不足还拿出自家财货贴补。

    嘿,俺在昭义、河东都呆过,老猪狗喝兵血者看多了,仗义如将军者却是头次见。从前俺昭义骑军不成,结果跟着将军数战,不等俺动手,便已破敌,弄得爷爷想立功都没机会。后来薄有微功,便做这副将。”不等说完,底下一汉叫道:“将军如此仁义,还有甚好说。当兵吃粮,遇到如此上官是我等祖坟冒了青烟,无以为报,唯死战而已。”这厮一鼓噪,引着身边一群杀才纷纷高叫着要为老黑效死,却叫牛哥的忠心无法再表,半截话堵在腹中十分苦闷。

    如此场面,二哥是驾轻就熟,面对这个程度的拍捧根本不在话下。尤其每次都有这样识趣的家伙真是不错,二哥笑眯眯问道:“军中弟兄我都有印象,看你脸生,是新兵么。”那汉忙挤开人群上前,神情颇为兴奋,叉手道:“俺叫陈庆洋,家在东硖石堡。”山北子弟?二哥看着牛犇,道:“宜任伙长。”

    这厮,真行,连爷爷的风头都敢抢。不过好像效果不错,牛犇放下心中不快,瞥了这厮一眼,道:“去挑些弟兄带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