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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半学斋夫子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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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怀玉有课,正是孔先生的书这一门,今日讲到了

    她心里记挂着赵宴,昨日忘了问他何时离馆,因此怀玉此时人在课堂心在外,不断地往窗外瞅,心不在焉的样子引得孔先生频频皱眉。

    “顾怀玉,你来说说,《论语》阳货篇中‘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该怎么解释?”

    怀玉一个不留神,就被孔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只好惶惶然站起身来,拿起书本,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书中所写,皱着眉头思索。

    《论语》她读过,赵宴也曾逐词逐句地给她解释过,关于这一篇,她当时还与赵宴争论了一番,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赵宴坚持孔子的意思是“君子要想管理好国与家,一定要注意防范和驾驭身边的‘女子和小人’,与此类人相处不宜过于亲近,也不宜过于疏远。”

    怀玉立即就生气了,问:“你的意思是孔圣人教我们防范女子咯?”

    赵宴回过神来,好言好语地对怀玉讲:“这里的‘女子’不是指你呀,他指的是……嗯,八王妃以及皇帝后官中的嫔妃宠妾之类的人。”

    “要死了!”怀玉听他如此大胆妄议圣上,忙捂住他的嘴,“你嫌八王妃找你的麻烦还不够多么?这样口无遮拦!”

    她又愤然道:“我倒觉得孔夫子是说啊,我和你相处最难了,亲近你,你就无礼;疏远你,你又埋怨。”

    赵宴:“……”

    怀玉回想着两人的争论,微叹了一口气。

    她很快回过神来,狡黠一笑:“回先生的话,学生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女子在和小人相处时,会很为难,女子太亲近他吧,他就容易坏了规矩,对女子无礼、不尊重,女子疏远他吧,他又会埋怨女子。”

    “唉!”怀玉说着长叹一声,“要怎么和小人相处,这个尺度,女子实在是很难把握啊。”

    课堂外,裴三公子跟着赵宴刚好听到了怀玉这番“谬论”,赵宴扯了扯嘴角:真是个记仇的小姑娘,多久以前的争辩了,难为她还记着。

    课堂里的女孩子听她这么解释这句话,都捂嘴笑起来。

    而男孩子们听到她这样说,一个个目瞪口呆,更有气愤不已的,攥着拳头就要和她争辩。

    原本安静的课堂一下子变得闹哄哄。

    孔先生咳嗽了几声,制止了激动不已的一群男孩子:“肃静!肃静!”

    他又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道:“一派胡言!你给我回去抄十遍《论语》阳货篇!”

    怀玉施施然坐下,心道:十遍就十遍,反正又不多。

    孔先生直捋了几遍翘起来的胡子,才压下怒气,沉声道:“我说过,《论语》中的任何一句言论,都要放到语境之中去理解,‘阳货篇’中,孔圣人和学生探讨的是‘君子尚勇乎’和‘君子亦有恶乎’的这两个问题……”

    屋外的赵宴停下了准备离去的脚步,安静地站在门外,想听孔先生是怎么解释这句话的,只听孔先生继续讲。

    “开篇子路问孔子:君子尚勇乎?孔子答,君子以义为第一才是必须的,不能有勇无义。

    “子贡又问:君子亦有恶乎?孔子答,有啊,厌恶那些喜欢讲别人缺点过失的人,厌恶毁谤攻击上级的人,厌恶不顾礼义廉耻的人,厌恶虽然果断勇敢但不通情理的人。

    “孔子回答完之后,问他的学生:子贡啊,你厌恶什么呢?

    “子贡说:我厌恶学了别人一点学问然后就以为自己很懂的人,厌恶把不谦逊当成勇敢的人,厌恶把说别人的缺点当成是自己正直的人。”

    门外的赵宴听到此处,若有所思:“竟然可以这样理解么?”

    屋内的孔先生继续讲:“如此理解下来,孔子最后说的这句话,其实是在说,子贡啊,你这样是很难和小人磨合的呀,人家和你走得太近,你又不会圆滑谦让,人家离你远了,你也一样会怨恨他们。”

    半学斋里的二十六名学生,今日第一次听到如孔先生这般“不同寻常”的解释,一个个张着嘴、瞪着眼。

    难道自己之前读的都是假书不成?

    怀玉也陷入了震惊之中,“唯女子与下人为难养也”这句话,不是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居然也不是赵宴所说的那个意思吗?

    “先生,您这番言论,恐怕整个大祐无人敢同意吧?”怀玉质疑道。

    孔先生轻飘飘地看了看她:“你方才那番言论,就有人敢同意了?”

    怀玉悄声道:“最起码,大祐各家各户的女孩儿,都会同意。”

    双燕和沅兮在她后一排憋笑憋得好辛苦。

    半学斋外的赵宴和裴三公子两人倒是不用憋笑,直接笑出了声。

    孔先生也不欲与怀玉多争论,只道:“圣人之学,乃千古瑰宝,方才一番言论,也只是我一家之言,诸生听之思之,不必计较。须知百家争鸣,万花齐放,才是求学之道。”

    课堂下的众人收起了震惊的表情,一个个若有所思,提笔记下方才所得。

    屋外的赵宴看了一眼认真写字的怀玉,笑了一笑,抬脚走了。

    等到怀玉下学,急急跑到依庸堂的时候,谢琅告知她赵宴早已回去了。

    怀玉垂头丧气:“哎呀!怎么这么急着走,我还想和他好好讲讲‘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句话呢!”

    “哦?”谢琅抬眸,“这话听起来有些故事。”

    “害!”怀玉大大咧咧躺在美人榻上,顺手拿起来一本书,“今日孔先生一番高论,闻所未闻,直接震惊了我们一群小伙伴。”

    谢琅饶有兴致:“孔先生一向别出心裁,当年我也受过他的启蒙呢。”

    怀玉从塌上爬起来:“还有这回事啊?师父,您上学那会儿,孔先生是怎么解释‘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

    谢琅神秘一笑,吐出了一个词:“语境!”

    怀玉了然,又躺回塌上,逗弄放在案几之上竹笼里的鸽子。

    她自言自语道:“今日听孔先生一番话,让我觉得我之前读的都是假书,小灰,你说是不是呀?”

    小灰是怀玉给鸽子取的名字,它这会儿尖尖的嘴角撇向一边,无声地抗议这个名字。

    怀玉继续逗弄它:“等这个月沐休,我就带你回家,训练你给爹爹送信。”

    怀玉这么想着,仿佛能预见以后家里的信靠小灰送的日子了,她美滋滋地笑出声来。

    “啧啧啧!”谢琅嫌弃道,“你可知道训练一只鸽子送信得花多少精力?”

    怀玉摇头。

    谢琅:“训练信鸽在两个固定地点之间送信,需在甲地喂食信鸽,但是晚上不让它进甲地的鸽舍,只能进乙地的鸽舍,经过漫长的训练后,信鸽方可往返于两地送信。而你的小灰至今都还没有认你这个主人,也不认这个地方是它的家,它形单影只的,怎么可能听你的话往返两地?”

    “我看你的小灰也只能待在笼子里了此余生了。”谢琅最终总结,说出的话十分无情。

    怀玉急了:“那我就先养一段时间,石头都能焐热了,我就不信捂不热一只鸽子!”

    谢琅“噗嗤”一笑:“捂热了,炖炖汤,额,想必会很香!”

    “师父!”

    怀玉忙将鸟笼提远了一些。

    “感情我还得防着师父您偷偷把它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