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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大败高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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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平、张清和王文德斗了一阵,完成惊扰任务,回寨后说知备细。

    梁山泊众头领得知十节度之一的王文德不过和董平相当,甚至还被张清的石子打得落荒而逃,顿时对鼎鼎有名的十节度,失了敬畏之心:

    “董平的武功虽然厉害,但是山寨中卢俊义、史文恭、鲁智深、武松、关胜、林冲、孙安、秦明、呼延灼等头领武功都不在他之下。”

    “王文德在十节度中排行第三,武功也并非最差。他和董平斗了三十合不分胜败,其余九个节度使难道能胜过卢俊义等人?”

    “军师说的不错,十节度年事已高,已是背时的人了,他们不足为惧!”

    对十节度的十万兵马不再惧怕,对高俅带领的一万五千禁军、一万五千水兵,更是一万个看不起。

    朱武见军心可用,便在高俅出兵时,与众头领统率精锐马军,出梁山泊迎战。

    远远望见官军到来,前军射住阵脚,两边拒定人马。朝廷大军先锋王焕出阵,使一条长枪,在马上厉声高叫:

    “无端草寇,敢死村夫,认得大将王焕么?”

    朱武亲自出马,高声向王焕道:

    “王节度,你的年纪大了,不堪与国家出力。”

    “当枪对敌,恐有些一差二误,枉送你一世清名。”

    “你回去罢,另教年纪小的出战。”

    王焕听得大怒,骂道:

    “你这厮是个道士,安敢妄称将军,抗拒朝廷天兵!”

    朱武眉头一皱,说道:

    “朱某好言相劝,王节度若是不听,休怪不留情面!”

    “梁山泊替天行道的好汉,武艺远胜尔等!”

    王焕怒火中烧,挺枪戳将过来。朱武右手一挥,便有一将挺枪出阵,却是豹子头林冲来战王焕。

    两马相交,众军助喊,朱武和高俅都自临阵前,勒住马看。只听得两军呐喊喝采,果是马军踏镫抬身看,步卒掀盔举眼观。两个施逞诸路枪法,大战七八十合,不分胜败。

    眼看无法取胜,两边各自鸣金,二将分开,各归本阵。

    朝廷那边,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到前军,马上欠身,禀覆太尉高俅道:

    “小将愿与贼人决一阵,乞请钧旨。”

    高俅便教荆忠出马交战,朱武眼睛一扫,命投靠梁山泊后一直积极立功的呼延灼迎战。

    荆忠使一口大杆刀,骑一匹瓜黄马,二将交锋,约斗二十合,被呼延灼卖个破绽,隔过大刀,顺手提起钢鞭来,只一下,打个衬手,正着荆忠脑袋,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于马下。

    高俅看见折了一个节度使,火急便差项元镇,骤马挺枪,飞出阵前,大喝:

    “草贼!敢战吾么?”

    朱武命双枪将董平出战,董平撞出阵前,来战项元镇。两个斗不到十合,项元镇霍地勒回马,拖了枪便走。

    董平拍马去赶,朱武急忙喝止。只见那项元镇带住枪,左手拈弓,右手搭箭,拽满弓,翻身背射一箭。

    董平听得弓弦响,顿时抬手去隔。恰在这个时候,后面同样一声弓响,却是朱武张弓搭箭,把项元镇的箭射了下来。

    高俅见朱武的箭法如此之准,甚至后发先至将项元镇的箭射落,心中大惊之下,急忙让身后兵马一拥而上,指挥大军混战。

    朱武不欲和朝廷兵马硬拼,让双方多有损伤,率领梁山泊马军退避,佯做兵败奔走。高俅率大军直赶到水边,调人去接应水路船只。

    朝廷水军那边,党世雄引领三千精兵,上船协助刘梦龙水军船只,乘驾船只迤逦前投梁山泊深处来。只见茫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这里官船,樯篙不断,相连十余里水面。

    正行之间,只听得山坡上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小船齐出,那官船上军士,先有五分惧怯,看了这等芦苇深处,尽皆慌了,怎禁得芦苇里面埋伏着小船,齐出冲断大队,官船前后不相救应,大半官军弃船而走。

    梁山泊好汉看见官军阵脚乱了,一齐鸣鼓摇船,直冲上来。刘梦龙和党世雄急回船时,原来经过的浅港内,都被梁山泊好汉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那橹桨竟摇不动。众多军卒,尽弃了船只下水。

    刘梦龙脱下戎装披挂,爬过水岸,拣小路走了。这党世雄不肯弃船,只顾叫水军寻港汊深处摇去。不到二里,只见前面三只小船,船上是阮小二、阮小七、张顺等人,各人手执蓼叶枪,挨近船边来,众多驾船军士,都跳下水里去了。

    党世雄自持铁搠,立在船头上,与阮小二交锋,阮小二也跳下水里去,阮小七、张顺逼近身来。党世雄见不是头,撇了铁搠,也跳下水里去了。

    水底下钻出船火儿张横来,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滴溜溜丢上芦苇根头;先有十数个小喽罗躲在那里,挠钩套索搭住,活捉上水浒寨来。

    高俅见水面上船只,都纷纷滚滚,乱投山边去了,船上缚着的,尽是刘梦龙水军的旗号,情知水路里又折了一阵,忙传军令,且教收兵,回济州去,别作道理。

    五军比及要退,又值天晚,只听得四下里火炮不住价响,却是朱武率领马军重又杀了回来。

    听得四边炮响,不知有几路杀将来,高俅只叫得:“苦了也!”收聚众将,夺路而走。

    朱武让众人冲杀一阵,没有继续追赶,而是率领兵马,收拢被高俅留下的散兵。乘机把这些人俘虏,押到梁山泊去。原来梁山泊只把号炮四下里施放,却无多少伏兵。

    高俅吓得心惊胆战,鼠窜狼奔,连夜收军回济州。计点步军,折陷三成有余;水军折其大半,战船没一只回来。刘梦龙逃难得回,军士会水的逃得性命,不会水的都淹死于水中。

    高俅军威折挫,锐气衰残,且向城中屯驻军马,等候牛邦喜拘刷船到。再差人赍公文去催,不论是何船只,堪中的尽数拘拿,解赴济州,整顿征进。

    朱武和众头领收兵回山,水军头领张横解党世雄到聚义厅上请功,朱武命花荣将党世雄和俘虏的军官押去后寨监着。将夺到的船只,尽数都收入水寨,分派与水军各旅。

    其余被俘士卒,押去四个旱寨,由各寨收编转化。王伦见梁山泊这次俘虏到三万多步兵、上万水兵,粮食压力又增加了许多,顿时不断叫苦。希望梁山泊下次出兵时,能劫回些粮草。

    朱武在俘虏四万兵马后,也觉得梁山泊狭小、难容这么多人。决定要尽快结束战事,获得发展时间。召集吴用等头领,商议和朝廷兵马大战。

    梁山泊胜了一阵,众头领意气风发,一个个主动请缨,要率兵马前去。朱武又调兵遣将,准备率军出征。

    再说高俅在济州城中,会集诸将商议收剿梁山之策。上党节度使徐京禀道:

    “徐某幼年游历江湖、使枪卖药之时,曾与一人交游。”

    “那人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姓闻名焕章,见在东京城外安仁村教学。”

    “若得此人来为参谋,可以敌吴用之诡计。”

    高俅听说,便差首将一员,赍带段匹鞍马,星夜回东京,礼请这教村学秀才闻焕章,来为军前参谋。便要早赴济州,一同参赞军务。

    那员首将回京去不得三五日,城外报来:

    “朱武军马,直到城边搦战。”

    高俅听了大怒,随即点就本部军兵,出城迎敌,就令各寨节度使同出交锋。

    朱武见高俅提兵至近,退往十五里外平川旷野之地。高俅引军赶去,朱武军马已向山坡边摆成阵势。红旗队里捧出一员猛将,乃是双鞭呼延灼。兜住马,横着枪,立在阵前。

    高俅看见呼延灼,顿时想起了前几日他打死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的事情,大怒道:

    “这厮便是统领连环马时,背反朝廷的!”

    “前几日还打死了荆忠,已经一心做贼!”

    便差云中节度使韩存保出马迎敌,这韩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两个在阵前更不打话,一个使戟去搠,一个用枪来迎。使戟的不放半分闲,使枪的岂饶些子空。

    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个破绽,闪出去,拍着马望山坡下便走。韩存保一心立功,跑着马赶来。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约赶过五七里,无人之处,看看赶上,呼延灼勒回马,带转枪,舞起双鞭来迎。

    两个又斗十数合之上。用双鞭分开画戟,回马又走。韩存保寻思:

    “这厮枪又近不得我,鞭又赢不得我,我不就这里赶上捉了这贼,更待何时!”

    抢将近来,赶转一两山嘴,有两条路,竟不知呼延灼何处去了。

    韩存保勒马上坡来望时,只见呼延灼绕着一条溪走。韩存保大叫:

    “泼贼,你走哪里去!”

    “快下马来受降,饶你命!”

    呼延灼不走,大骂韩存保。韩存保却大宽转来抄呼延灼后路,两个却好在溪边相迎着。一边是山,一边是溪,只中间一条路,两匹马盘旋不得。

    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时!”

    韩存保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倒要我降你!”

    呼延灼道:“我漏你到这里,正要活捉你。你性命只在顷刻。”

    韩存保道:“我正来活捉你!”

    两个旧气又起。韩存保挺着长戟,望呼延灼前心两胁软肚上,雨点般戳将来。呼延灼用枪左拨右逼,捽风般搠入来,两个又斗了三十来合。

    正斗到浓深处,韩存保一戟望呼延灼软胁搠来,呼延灼一枪望韩存保前心刺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边军器都从胁下搠来。

    呼延灼挟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定呼延灼枪杆,两个都在马上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力相挣。韩存保的马后蹄先塌下溪里去了,呼延灼连人和马也拽下溪里去了,两个在水中扭做一块。

    那两匹马践起水来,一人一身水。呼延灼弃了手里的枪,挟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时,韩存保也撇了他的枪杆,双手按住呼延灼两条臂,你揪我扯,两个都滚下水里去。

    那两匹马迸星也似跑上岸来,望山边去了。两个在溪水中,都滚没了军器,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两个只把空拳来在水中厮打,一递一拳,正在深水里,又拖上浅水里来。

    正解拆不开,岸上一彪军马赶到,为头的是没羽箭张清。众人下手活捉了韩存保。差人急去寻那走了的两匹战马。只见那马却听得马嘶人喊,也跑回来寻队,因此收住。又去溪中捞起军器还呼延灼,带湿上马,却把韩存保背剪缚在马上,一齐都奔峪口。

    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来寻韩存保,两家却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一个是梅展,一个是张开。因见水渌渌地马上缚着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石子飞来,正打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撇了手中刀,双手掩面。

    张清急便回马,却被张开搭上箭,拽满弓,一箭射来。张清提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那马便倒。张清跳在一边,拈着枪便来步战。

    那张清原来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上却慢。张开先救了梅展,次后来战张清,马上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只办得架隔,遮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

    张开枪马到处,杀得五六十马军四分五落,再夺得韩存保。却待回来,只见喊声大举,峪口两彪军到,一队是霹雳火秦明,一队是大刀关胜。两个猛将杀来,张开只保得梅展走了,哪里顾得众军。

    关胜和秦明两路兵马杀来,又夺了韩存保。张清抢了一匹马,呼延灼使尽气力,随着众人厮杀,一齐掩击到官军阵前,乘势冲动阵势,高俅大惊之下,率军退回济州。

    朱武见官军退兵时颇有章法,若是率军强冲,恐怕会有损失,只得叹息一声,命大军收兵回山。

    回到山寨,关胜、秦明、呼延灼、董平等人将韩存保押到聚义厅上请功,朱武亲解其索,请坐厅上,殷勤相待。却是他知道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韩忠彦又是韩琦长子,在朝中故旧极多,有心通过此人,走通招安门路。

    韩存保感激无地,朱武见他惶恐,又命人请出党世雄,一同管待。朱武道:

    “二位将军,切勿相疑。”

    “朱某和众兄弟并无异心,只被滥官污吏逼得如此。”

    “若蒙朝廷赦罪招安,情愿与国家出力。”

    韩存保消息灵通,向朱武道:

    “高太尉此次前来,还带了招安诏书。”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派人宣读。”

    朱武闻言叹道:

    “高俅和敝寨几位兄弟曾有仇怨,想必朝廷诏书,被他截留下来。”

    “若非此人作梗,梁山泊又何必和朝廷大军冲突,坏了招安之事!”

    韩存保得知缘由,顿时叹息着道:

    “只因私人恩怨,误了国家大事。”

    “韩某若能回去,必劝太尉招安!”

    朱武闻言大喜,设筵款待两人,将两人灌得大醉,次日送下梁山。

    韩存保、党世雄见朱武如此轻易便放自己下山,俱是十分喜悦,在路上说了朱武许多好处,回到济州城外,却好晚了。次早入城,来见高俅,说朱武把二将放回之事,并劝高俅招安。

    高俅大怒道:“这是贼人诡计,慢我军心!你这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左右,与我推出斩讫报来!”

    王焕等众官都跪下告道:“非干此二人之事,乃是朱武、吴用之计。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耻笑。”

    高俅被众人苦告,饶了两个性命,削去本身职事,发回东京泰乙宫听罪,把两人解回京师。

    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韩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有个门馆教授,姓郑名居忠,原是韩忠彦抬举的人,如今官居太宰,韩存保把这件事告诉他。

    郑居忠听说之后,带了韩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道:“须是禀得太师,方可面奏。”

    二人来见蔡京,说:“朱武本无异心,只望朝廷招安。”

    蔡京闻言说道:“高太尉说梁山泊无礼,不可招安,只可剿捕!”

    二人禀说:“高太尉到济州后便派大军剿捕,梁山泊无礼之说又是从何而来?如今损兵折将,应该招安梁山。”

    蔡京哑口无言,只得应允此事。却又将高俅的奏疏先行呈上,向天子备说梁山无礼、抗拒朝廷招安。

    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诏敕,令人招安。天子曰:

    “高俅使人来请安仁村闻焕章为军前参谋,早赴边庭委用,就差此人为使前去。”

    “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着高俅定限,日下剿捕尽绝还京。”

    蔡京亲自命人写成草诏,取闻焕章赴省筵宴。闻焕章是有名文士,朝廷大臣多有知识的,各备酒食迎接,席终各散。一边收拾起行,辞驾同天使来。

    高俅在济州连遭挫败,心中正自烦恼,门吏报道:“牛邦喜到来。”

    高俅顿时大喜,命人将他唤至,问道:“船只如何?”

    牛邦喜禀道:“于路拘刷得大小船一千五百余只,都到闸下。”

    高俅大喜,赏了牛邦喜。便传号令,教把船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钉住,上用板铺,船尾用铁环锁定;尽数拨步军上船,其余马军,近水护送船只。比及编排得军士上船,训练得熟,已得半月之久,梁山泊尽都知了。

    吴用唤穆弘受计,掌管水路建功。众多水军头领,各各准备小船,船头上排排钉住铁叶,船舱里装载芦苇干柴,柴中灌着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内。却教炮手凌振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

    又于水边树木丛杂之处,都缚旌旗于树上,每一处都设金鼓火炮,虚屯人马,假设营垒。请公孙胜作法祭风。旱地上分三队军马接应。梁山泊吴用指画已了。

    却说高俅在济州催起军马,水路统军却是牛邦喜,又同刘梦龙并党世英这三个掌管。高俅披挂了,发三通擂鼓,水港里船开,旱路上马发,船行似箭,马去如飞,杀奔梁山泊来。

    先说水路里船只,连篙不断,金鼓齐鸣,迤逦杀入梁山深处,并不见一只船。看看渐近金沙滩,只见荷花荡里两只打鱼船,每只船上只有两个人,拍手大笑。

    头船上刘梦龙便叫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去了。刘梦龙催动战船,渐近金沙滩头。一带阴阴的都是细柳,柳树上拴着两头黄牛,绿莎草上睡着三四个牧童。远远地又有一个牧童,倒骑着一头黄牛,口中呜呜咽咽吹着一管笛子来。刘梦龙便教先锋悍勇的首先登岸,那几个牧童跳起来呵呵大笑,都穿入柳阴深处去了。前队五七百人抢上岸去。

    那柳阴树中一声炮响,两边战鼓齐鸣。左边就冲出一队红甲军,为头是霹雳火秦明;右边冲出一队黑甲军,为头是双鞭将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刘梦龙急招呼军士下船时,已折了大半军校。牛邦喜听得前军喊起,便教后船且退。

    只听得山顶上连珠炮响,芦苇中飕飕有声,却是公孙胜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山顶上祭风。初时,穿林透树。次后,走石飞沙。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狂风大作。

    刘梦龙急教棹船回时,只见芦苇丛中,藕花深处,小港狭汊,都棹出小船来,钻入大船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着火把。

    原来这小船上,都是吴用主意授计与穆弘,尽使水军头领,装载芦苇干柴硫黄焰硝,杂以油薪。霎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船内,前后官船,一齐烧着。

    刘梦龙见满港火飞,战船都烧着了,只得弃了头盔衣甲,跳下水去。又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赴将开去逃命。芦林里面,一个人独驾着小船,直迎将来。刘梦龙便钻入水底下去,却好有一个人拦腰抱住,拖上船来。撑船的是出洞蛟童威,拦腰抱的是翻江蜃童猛。

    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船队里火着,也弃了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船梢上钻起一个人来,拿着挠钩,劈头搭住,倒拖下水里去。那人是船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水面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溅波心,焦头烂额者不计其数。

    只有党世英摇着小船,正走之间,芦林两边弩箭弓矢齐发,射死水中。众多军卒会水的,逃得性命回去;不会水的,尽皆淹死。生擒活捉者,都解投大寨。童威童猛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押解送上山寨。

    再说高俅引领马军在水边策应,只听得连珠炮响,鼓声不绝,料道是水面上厮杀,骤着马前来,靠山临水探望。只见纷纷军士,都从水里逃命,爬上岸来。高俅认得是自家军校,问其缘故,说被放火烧尽船只,俱各不知所在。

    高俅听了,心内越慌。但望见喊声不断,黑烟满空,急引军回旧路时,山前鼓声响处,冲出一队马军拦路。当先急先锋索超,抡起开山大斧,骤马抢近前来。

    高俅身边节度使王焕,挺枪便出与索超交战。斗不到五合,索超拨回马便走。高俅引军追赶,转过山嘴,早不见索超。正走间,背后豹子头林冲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再走不过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又奔不到八九里,背后屠龙手孙安赶上来又杀一阵。

    这是吴用使的追赶之计,不去前面拦截,只在背后赶杀。败军无心恋战,只顾奔走,救护不得后军。因此高俅被追赶得慌,飞奔济州。比及入得城时,已自三更,又听得城外寨中火起,喊声不绝。原来是武松、石秀带着五百特战营士兵,放了三五把火,惊得高俅魂不附体,连使人探视,回报“去了”,方才放心。整点军马,折其大半,大多被梁山泊所擒。

    正在烦闷之间,远探报道“天使到来”,高俅遂引军马并节度使出城迎接。见了天使,就说降诏招安一事。都与闻焕章参谋使相见了,同进城中帅府商议。

    高俅先讨抄白备诏观看。待不招安来,又连折了两阵,拘刷得许多船只,又被尽行烧毁;待要招安来,恰又羞回京师。心下踌躇数日,主张不定。

    不想济州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尅毒,人尽呼为剜心王,却是太守张叔夜拨在帅府供给的吏。因见了诏书抄白,更打听得高俅心内迟疑不决,遂来帅府呈献利便事件,禀说:“贵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翰林待诏,必与贵人好,先开下一个后门了。”

    高俅见说大惊,便问道:“你怎见得先开下后门?”

    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道是:‘除朱武、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一句是囫囵话。如今开读时,却分作两句读,将‘除朱武’另做一句,‘吴用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赚他漏到城里,捉下为头朱武一个,把来杀了,却将他手下众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但没了朱武,其余的做得甚用!此论不知太尉恩相贵意若何?”

    高俅大喜。随即升王瑾为帅府长史,便请闻焕章说知此事,一同计议。闻焕章谏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相待,不可行诡诈于人。倘或朱武以下,有智谋之人识破,翻变起来,深为未便。”

    高俅道:“非也!自古兵书有云:‘兵行诡道。’岂可用得正大?”

    闻焕章道:“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天子圣旨,乃以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因此号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

    高俅道:“且顾眼下,却又理会。”遂不听闻焕章之言,先遣一人往梁山泊报知,令朱武等人前来济州城下,听天子诏敕,赦免罪犯。

    再说梁山泊,因为又赢了一阵,朱武一面命人收拢俘虏,一面将没烧毁的船只拘收入水寨,增强水军实力。

    这日,朱武正在聚义厅处理事务,忽有消息传来:“济州府差人上山来,报道:‘朝廷特遣天使颁降诏书,赦罪招安,加官赐爵。特来报喜。”’

    朱武叫人请那报事人到堂上。问时,那人说道:“朝廷降诏,特来招安。高太尉差小人前来报请大小头领,都要到济州城下行礼,开读诏书。并无异议,勿请疑惑!”

    朱武对高俅一万个不信任,心知此事有诈,教人取了银两段匹赏赐来人,把他先打发回济州。又请来王伦、宋江、吴用、卢俊义等头领,商议这件事情。

    宋江听罢,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卢俊义却道:“这是高俅诡计,兄长不可前去!”

    宋江闻言不喜,道:“你们若如此疑心时,何时能受招安?众人好歹去走一遭。”

    朱武见此说道:“既然宋江兄弟肯去,就请兄弟从特战营带些士兵假扮头领,看看高俅这次,打的什么主意。”

    吴用也笑着道:“高俅那厮被我们杀得胆寒心碎,便有十分的计策也施展不得。先差黑旋风李逵引着鲍旭、项充、李衮,将带步军一千,埋伏在济州东路;再差林冲、栾廷玉,将带马军一千,埋伏在济州西路。若听得连珠炮响,杀奔北门来取齐。”

    如此分调已定,宋江、吴用等人带着伪装的头领,下山去领诏书。

    再说高俅,他在派人去梁山泊传话后,又唤过王焕等众节度商议,传令将各路军马,拔寨收入城中;教见在节度使,俱各全副披挂,伏于城内;各寨军士,尽数准备,摆列于城中;城上俱各不竖旌旗,只于北门上立黄旗一面,上书“天诏”二字。高俅与天使众官,都在城上,只等朱武到来。

    当日梁山泊中,先差没羽箭张清,将带五百哨马,到济州城边,周回转了一遭,望北去了。须臾,神行太保戴宗,步行来探了一遭。人报与高俅,亲自临月城上女墙边,左右从者百余人,大张麾盖,前设香案。遥望北边,梁山泊军马到来。

    高俅远远看见,并未看出宋江、吴用、花荣之外许多头领都是假冒,只以为计策成功,使人在城上叫道:

    “如今朝廷赦你们罪犯,特来招安,如何披甲前来?”

    宋江主持此事,使戴宗至城下回复道:

    “我等大小人员,未蒙恩泽,不知诏意若何,未敢去其介胄。”

    “望太尉周全,可尽唤在城百姓耆老,一同听诏,那时承恩卸甲。”

    高俅出令,教唤在城耆老百姓,尽都上城听诏。无移时,纷纷滚滚,尽皆到了。

    宋江等在城下,看见城上百姓老幼摆满,方才勒马向前。鸣鼓一通,众将下马。鸣鼓二通,众将步行到城边。背后士卒牵着战马,离城一箭之地,齐齐地伺候着。鸣鼓三通,众将在城下拱手,共听城上开读诏书。那天使读道:

    “制曰: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作善则为良民,造恶则为逆党。为恶党者,此非正命,深可悯焉。朕闻梁山泊聚众已久,不蒙善化,未复良心。今差天使颁降诏书,除朱武,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其为首者,诣京谢恩;协随助者,各归乡闾。毋违朕意,以负汝怀。呜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归正之心;毋犯雷霆,当效革故鼎新之意。故兹诏示,想宜悉知。

    宣和元年七月十五日。”

    当时,军师吴用正听读到“除朱武”三字,便目视花荣道:“将军听得么?”却才读罢诏书,花荣大叫:“既不赦我哥哥,我等投降则甚!”搭上箭,拽满弓,望着那个开诏使臣道:“看花荣神箭!”一箭射中面门,众人急救。城下众好汉一齐叫声:“反!”乱箭望城上射来,高俅回避不迭。

    四门突出军马来,宋江、吴用等人听得一声鼓响,一齐上马便走。城中官军追赶,约有五六里回来。只听得后军炮响,东有李逵引步军杀来,西有林冲引马军杀来,两路军兵,一齐合到。

    城内官军只怕有埋伏,都急退时,宋江、吴用这一队却回身卷杀将来,三面夹攻。城中军马大乱,急急奔回,杀死者多。梁山泊这才收军,返回山寨去了。

    却说高俅在济州写表,申奏朝廷,称说梁山泊贼寇射死天使,不伏招安。外写密书,送与蔡京、童贯、杨戬,烦为商议,教太师奏过天子,沿途接应粮草,星夜发兵前来,并力剿捕群贼。

    却说蔡京收得高俅密书,径自入朝奏知天子。天子闻奏,龙颜不悦,云:“此寇数辱朝廷,累犯大逆!”

    随次降敕,教诸路各助军马,并听高俅调遣。杨戬已知节次失利,再于御营司选拨二将,就于龙猛、虎翼、捧日、忠义四营内,各选精兵五百,共计二千,跟随两个上将,去助高俅杀贼。

    这两员将军是谁?一个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一个是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这两个将军,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京师,又是高俅心腹之人。当时杨太尉点定二将,限目下起身。来辞蔡京,蔡京吩咐道:“小心在意,早建大功,必当重用。”

    二将辞谢了,去四营内一个个选拣长身体健、腰细膀阔,山东、河北,能登山、惯赴水,那一等精锐军汉,拨与二将。这丘岳、周昂辞了众省院官,去辞杨戬,禀说明日出城。杨戬各赐与二将五匹好马,以为战阵之用,就教披挂,列布出城,教东京百姓看这队军马。二人谢了太尉,各自回营,收拾起身。

    次日,军兵拴束了行程,都在御营司前伺候。丘岳、周昂二将,分做四队:龙猛、虎翼二营一千军,有二千余骑军马,丘岳总领;捧日、忠义二营一千军,也有二千余骑军马,周昂总领。又有一千步军,分与二将随从。丘岳、周昂到辰牌时分,摆列出城,杨戬亲自在城门上看军。

    丘岳坐在马上,昂昂奇伟,领着左队人马。东京百姓看了,无不喝采。周昂坐在马上,亭亭威猛,领着右队人马,来到城边。与丘岳下马来,拜辞杨戬,作别众官,离了东京,取路望济州进发。

    高俅在济州和闻焕章商议,比及添拨得军马到来,先使人去近处山上,砍伐木植大树,附近州县,拘刷造船匠人,就济州城外搭起船场,打造战船。一面出榜招募敢勇水手军士。

    济州城中客店内,歇着一个客人,姓叶名春,原是泗州人氏,善会造船,流落在济州,不能够回乡。知得高俅要伐木造船,征进梁山泊,以图取胜,将纸画成船样,来见高俅。拜罢,禀道:

    “前者恩相以船征进,为何不能取胜?盖因船只皆是各处拘刷将来的,使风摇橹,俱不得法;更兼船小底尖,难以用武。”

    “叶春今献一计,若要收伏此寇,必须先造大船数百只。最大者名为大海鳅船,两边置二十四部水车,船中可容数百人。每车用十二个人踏动,外用竹笆遮护,可避箭矢。船面上竖立弩楼,另造刬车,摆布放于上。如要进发,垛楼上一声梆子响,二十四部水车,一齐用力踏动,其船如飞,他将何等船只可以拦挡!若是遇着敌军,船面上伏弩齐发,他将何物可以遮护!”

    “其第二等船,名为小海鳅船,两边只用十二部水车,船中可容百十人。前面后尾,都钉长钉,两边亦立弩楼,仍设遮洋笆片。这船却行梁山泊小港,当住这厮私路伏兵。若依此计,梁山之寇,指日唾手可平!”

    高俅听说,看了图样,心中大喜。便叫取酒食衣服,赏了叶春,就着他监造战船都作头。连日晓夜催并,砍伐木植,限日定时,要到济州交纳。各路府州县,均派合用造船物料。如若违限二日,笞四十,每三日加一等。若违限五日外者,定依军令处斩。各处逼迫,守令催督,百姓亡者数多,万民嗟怨。

    且不说叶春监造海鳅等船。却说各处添拨水军人等,陆续都到济州。高俅俱各分拨各寨节度使下听调。不在话下。只见门吏报道:“朝廷差遣丘岳、周昂二将到来。”

    高俅令众节度使出城迎接。二将到帅府参见了高俅,亲赐酒食,抚慰已毕。一面差人赏军,一面管待二将。二将便请太尉将令,引军出城搦战。

    高俅道:“二公且消停数日,待海鳅船完备。那时水陆并进,船骑双行,一鼓可平贼寇。”

    丘岳、周昂禀道:“某等觑梁山泊草寇如同儿戏。太尉放心!必然奏凯还京。”

    高俅道:“二将若果应口,吾当奏知天子前,必当重用。”

    是日宴散,就帅府前上马,回归本寨,且把军马屯驻听调。

    不说高俅催促造船征进,梁山泊自从济州城下叫反杀人,便一直注意打探官军之事,济州城发生的事情,几乎近在掌握。

    听说高俅近日招募一水军,叫叶春为作头,打造大小海鳅船数百只;东京又新遣差两个御前指挥使到来助战,一个姓丘名岳,一个姓周名昂,二将英勇;各路又添拨到许多人马,前来助战。朱武与吴用等人计议道:“似此大船,梁山泊从所未有,如何破得?”

    吴用笑道:“有何惧哉!只消得几个水军头领便了。料这等大船,要造必在数旬间方得成就,目今尚有四五十日光景。先教一两个弟兄,去那造船厂里,先薅恼他一遭,后却和他慢慢地放对。”

    朱武道:“此言最好。可教鼓上蚤时迁、金毛犬段景住这两个走一遭,探知大船情况,得知其中弱点。”

    吴用道:“再叫孙新扮作拽树民夫,杂在人丛里,入船厂去。却叫顾大嫂扮做送饭妇人,和一般的妇人杂将入去。却教时迁、段景住接应前后。”

    将他们唤到堂上,听令已了。这几人欢喜无限,分投下山,自去行事。

    却说高俅晓夜催促,督造船只,朝暮捉拿民夫供役。那济州东路上一带,都是船厂,攒造大海鳅船百只,何止匠人数千,纷纷攘攘。那等蛮军,都拔出刀来,唬吓民夫,无分星夜,要攒完备。

    是日,时迁、段景住先到了厂内。两个商量道:“眼见的孙新夫妻,只是去船厂里放火,我和你也去那里,不显我和你高强。我们只伏在这里左右。等他船厂里火发,我便却去城门边伺候,必然有救军出来,乘势闪将入去,就城楼上放起火来。你便却去城西草料场里,也放起把火来,教他两下里救应不迭,教他这场惊吓不小。”两个自暗暗地相约了,身边都藏了引火的药头,各自去寻个安身之处。

    却说孙新来到济州城下,看见三五百人拽木头入船厂里去。孙新杂在人丛里,也去拽木头投厂里去。厂门口约有二百来军汉,各带腰刀,手拿棍棒,打着民夫,尽力拖拽入厂里面交纳。团团一遭,都是排栅,前后搭盖茅草厂屋,有三二百间。孙新入到里面看时,匠人数千,解板的在一处,钉船的在一处,艌船的在一处,匠人民夫,乱滚滚往来,不记其数。孙新径投做饭的笆棚下去躲避。顾大嫂穿了些腌腌臜臜衣服,各提着个饭罐,随着一般送饭的妇人,打哄入去。

    看看天色渐晚,月色光明,众匠人大半尚兀自在那里挣攒未办的工程。当晚约有二更时分,孙新在左边船厂里放火,顾大嫂在右边船厂里放火,两势下火起,草屋焰腾腾地价烧起来。船厂内民夫工匠,一齐发喊,拔翻排栅,各自逃生。

    高俅正睡间,忽听得人报道:“船场里火起!”急忙起来,差拨官军出城救应。丘岳、周昂二将,各引本部军兵,出城救火。去不多时,城楼上一把火起。

    高俅听了,亲自上马引军上城救火时,又见报道:“西草场内,又一把火起,照耀浑如白日。”

    丘、周二将引军去西草场中救护时,只听得鼓声振地,喊杀连天。原来没羽箭张清,引着五百骠骑马军在那里埋伏,看见丘岳、周昂引军来救应,张清便直杀将来,正迎着丘岳、周昂军马。

    张清大喝道:“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

    丘岳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张清。张清手搦长枪来迎,不过三合,拍马便走。丘岳要逞功劳,随后赶来,大喝:“反贼休走!”

    张清按住长枪,轻轻去锦袋内偷取个石子在手,扭回身躯,看丘岳来得较近,手起喝声道:“着!”一石子正中丘岳面门,翻身落马。

    周昂见了,便和数个牙将,死命来救丘岳。周昂战住张清,众将救得丘岳上马去了。张清与周昂战不到数合,回马便走。周昂不赶,张清又回来,却见王焕、徐京、杨温、李从吉四路军到。张清手招引了五百骠骑军,竟回旧路去了。这里官军恐有伏兵,不敢去赶,自收军兵回来,且只顾救火。

    三处火灭,天色已晓。高俅教看丘岳中伤如何?原来那一石子正打着面门,唇口里打落了四个牙齿,鼻子嘴唇都打破了。高俅着令医人治疗,见丘岳重伤,恨梁山泊深入骨髓。一面使人唤叶春分付,教在意造船征进。船厂四围,都教节度使下了寨栅,早晚提备,不在话下。

    却说孙新、顾大嫂夫妻和时迁、段景住两个回到梁山泊,说起放火一事,又乘乱偷得图纸。朱武大喜,设宴特赏四人,命孟康、阮小二等人仔细研究,探知其中弱点。

    被梁山泊放火阻挠,等到造船将完,看看冬到。其年天气甚暖,高俅心中大喜,以为天助。叶春造船已都完办,高俅催趱水军,都要上船演习本事。大小海鳅等船,陆续下水。城中帅府招募到四山五岳水手人等,约有一万余人,先教一半去各船上学踏车,着一半学放弩箭。不过二十余日,战船演习,已都完足了。叶春请太尉看船。

    是日,高俅引领众多节度使军官头目,都来看船。把海鳅船三百余只,分布水面。选十数船只,遍插旌旗,筛锣击鼓。梆子响处,两边水车一齐踏动,端的是风飞电走。高俅看了,心中大喜:“似此如飞船只,此寇将何拦截?此战必胜!”随取金银段匹,赏赐叶春。其余人匠,各给盘缠,疏放归家。

    次日,高俅令有司宰乌牛白马,果品猪羊,摆列金银钱纸,致祭水神。排列已了,众将请太尉行香。丘岳疮口已完,恨入心髓,只要活捉张清报仇。当同周昂与众节度使,一齐都上马,跟随高俅到船边下马,随侍高俅致祭水神。焚香赞礼已毕,烧化楮帛。

    众将称贺已了,高俅叫取京师原带来的歌儿舞女,都令上船作乐侍宴。一面教军健车船演习,飞走水面。船上笙箫谩品,歌舞悠扬,游玩终夕不散。当夜就船中宿歇。次日,又设席面饮酌。

    一连三日筵宴,不肯开船。忽有人报道:“梁山泊贼人写一首诗,贴在济州城里土地庙前,有人揭得在此。”写道:

    “生擒杨戬与高俅,扫荡中原四百州。

    便有海鳅船万只,俱来泊内一齐休!”

    高俅看了诗大怒!便要起军征剿:“若不杀尽贼寇,誓不回军!”

    闻焕章谏道:“太尉暂息雷霆之怒。想此狂寇惧怕,特写恶言唬吓,不为大事。消停数日之间,拨定了水陆军马,那时征进未迟。目今深冬,天气和暖,此是天子洪福,元帅虎威也。”

    高俅听罢甚喜,遂入城中,商议拨军遣将。旱路上便调周昂、王焕同领大军,随行策应。却调项元镇、张开,总领军马一万,直至梁山泊山前那条大路上守住厮杀。

    原来梁山泊自古四面八方,茫茫荡荡,都是芦苇野水。近来只有山前这条大路,却是宋公明方才新筑的,旧不曾有。高俅教调马军先进,截住这条路口。其余闻参谋、丘岳、徐京、梅展、王文德、杨温、李从吉,长史王瑾,造船人叶春,随行牙将,大小军校,随从人等,都跟高俅上船征进。

    闻焕章谏道:“主帅只可监督马军,陆路进发,不可自登水路,亲临险地。”

    高俅道:“无伤!前番二次,皆不得其人,以致失陷了人马,折了许多船只。今番造得若干好船,我若不亲临监督,如何擒捉此寇!今次正要与贼人决一死战,汝不必多言。”

    闻焕章再不敢开口,只得跟随高俅上船。

    高俅拨三十只大海鳅船与先锋丘岳、徐京、梅展管领,拨五十只小海鳅船开路,令杨温同长史王瑾、船匠叶春管领。头船上立两面大红绣旗,上书十四个金字道:“搅海翻江冲白浪,安邦定国灭洪妖。”

    中军船上,却是高俅、闻焕章,引着歌儿舞女,自守中军队伍。向那三五十只大海鳅船上,摆开碧油幢、帅字旗、黄钺白旄、朱幡皂盖、中军器械。后面船上,便令王文德、李从吉压阵。此是十一月中时。马军得令先行。水军先锋丘岳、徐京、梅展三个,在头船上,首先进发,飞云卷雾,望梁山泊来。

    当下三个先锋,催动船只,把小海鳅分在两边,当住小港,大海鳅船望中进发。众军诸将,正如蟹眼鹤顶,只望前面奔窜,迤逦来到梁山泊深处。

    朱武和梁山泊众头领已知备细,预先布置已定,单等官军船只到来。只见远远地早有一簇船来。每只船上,只有十四五人,身上都有衣甲。当中坐着一个头领。前面两只船上,插着两把白旗,左边阮小二,右边阮小七。远远地望见明晃晃都是戎装衣甲,却原来尽把金银箔纸糊成的。三个先锋见了,便叫前船上将火炮、火枪、火箭一齐打放。那全然不惧,料着船近,枪箭射得着时,发声喊,都跳下水里去了。丘岳等夺得两只空船。

    又行不过三里来水面,见两只快船,抢风摇来。头只船上,只有十数个人,都把青黛、黄丹、土朱、泥粉抹在身上,头上披着发,口中打着唿哨,飞也似来。两边两只船上,都只五七个人,搽红画绿不等。左边是出洞蛟童威,右边是翻江蜃童猛。这里先锋丘岳,又叫打放火器,只见对面发声喊,都弃了船,一齐跳下水里去了。又捉得两只空船。

    再行不得三里多路,又见水面上两只中等船来,每船上四把橹,八个人摇动。左边这只船上,坐着船火儿张横。右边那只船上,立着浪里白跳张顺,乘着船,高声说道:“承谢送船到泊!”三个先锋听了,喝教放箭。弓弩响时,对面两只船上众好汉,都翻筋斗跳下水里去了。

    此是暮冬天气,官军船上招来的水手军士,哪里敢下水去。正犹豫间,只听得梁山泊顶上,号炮连珠价响。只见四分五落,芦苇丛中钻出千百只小船来,水面如飞蝗一般。每只船上:只三五个人,船舱中竟不知有何物。大海鳅船要撞时,又撞不得。水车正要踏动时,前面水底下都填塞定了车辐板,竟踏不动。弩楼上放箭时,小船上人一个个自顶片板遮护。看看逼将拢来,一个把挠钩搭住了舵,一个把板刀便砍那踏车的军士,早有五六十个扒上先锋船来。官军急要退时,后面又塞定了,急切退不得。前船正混战间,后船又大叫起来。

    高俅和闻焕章在中军船上,听得大乱,急要上岸。只听得芦苇中金鼓大振,舱内军士一齐喊道:“船底漏了!”滚滚走入水来。前船后船,尽皆都漏,看看沉下去。四下小船,如蚂蚁相似,望大船边来。高俅新船,缘何得漏?却原来是张顺引领一班儿高手水军,都把锤凿在水底下凿透船底,四下里滚入水来。

    高俅扒去舵楼上,叫后船救应。只见一个人从水底下钻将起来,便跳上舵楼来,口里说道:“太尉,我救你性命!”高俅看时,却不认得。那人近前,便一手揪住高俅巾帻,一手提住腰间束带,喝一声:“下去!”把高俅扑同地丢下水里去。堪嗟架海擎天手,翻作生擒败阵人。

    只见旁边两只小船,飞来救应,拖起高俅上船去。那个人便是浪里白跳张顺,水里拿人,浑如瓮中捉鳖,手到拈来。前船丘岳见阵势大乱,急寻脱身之计。只见旁边水手丛中,走出一个水军来。丘岳不曾提防,被他赶上,只一刀,把丘岳砍下船去。那个便是梁山泊锦豹子杨林。

    徐京、梅展见杀了先锋丘岳,两个奔来杀杨林。水军丛中,连抢出四个小头领来:一个是没遮拦穆弘,一个是打虎将李忠,一个是病大虫薛永,一个是操刀鬼曹正,一发从后面杀来。

    徐京见不是头,便跳下水去逃命,不想水底下已有人在彼,又吃拿了。薛永将梅展一枪搠着腿股,跌下舱里去。原来六个会水的头领临时前来帮助水军,尚兀自有三个在前船上:一个是青眼虎李云,一个是鬼脸儿杜兴,一个是活闪婆王定六。众节度使便有三头六臂,到此也施展不得。朱武又命梁山泊兵马分水陆进攻,自己亲掌水路,卢俊义掌旱路。

    休说水路全胜。且说卢俊义引领诸将军马,从山前大路杀将出来,正与先锋周昂、王焕马头相迎。周昂见了,当先出马,高声大骂:“反贼认得俺么?”

    卢俊义大喝:“无名小将,死在目前,尚且不知!”

    挺枪跃马,直奔周昂。周昂也抡动大斧,纵马来敌。两将就山前大路上交锋,斗不到二十余合,未见胜败,只听得后队马军发起喊来。

    原来梁山泊大队军马,都埋伏在山前两下大林丛中,一声喊起,四面杀将出来。东南关胜、秦明,西北林冲、呼延灼,众多英雄,四路齐到。

    项元镇、张开哪里拦挡得住,杀开条路,先逃性命走了。周昂、王焕不敢恋战,拖了枪斧,拨回马,也随从项元镇、张开夺路而走,逃入济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