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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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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旅馆里的床都是由木头很粗略地构成一个大架子铺上几块木板再垫点干草就了事。而这张床上面居然还有着一层麻布一块棉布可做被子一个干草编制的枕头已经是这旅馆最高档的设施了。

    睡在这上面的感觉当然和躺在公爵府里铺着鹅绒精棉的床上感觉天差地远不过小懿并不是在意这个从深山中阴冷潮湿的地洞到可烤熟鸡蛋的飞龙沙漠她都去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都比不得不穿着华丽累赘的服饰对付着礼仪和应酬的公爵府要强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并不是世袭的爵位。公爵出身不过是地方上的乡绅家族因为在二十年前帝国和南方国家的战争中战功卓著才受封了爵位然后靠着个人卓的能力和手段一步一步地爬到现在的地位。小懿并不是和其他豪门望族的子弟一样是在荣华富贵中浸泡着长大的而且父亲那种奋拼搏的经历和早些年很用心的教育方式的缘故培养出她独立自主的性格。她完全没有父亲的那种雄心大志成熟的性格也让她特别厌烦上层社会贵族们的那种虚无糜烂的生活她更愿意把精神用在一些具体实际的地方。为了摆脱那种厌烦的公爵小姐的身份干脆就自己到了魔法学院下属的药剂所工作。经常到四处去探索冒险现前人没现过的新事物的满足感让她觉得很充实。

    当父亲帮她定下了婚事后她很不高兴。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她极少去想什么恋爱之类的事情更毋庸说结婚了而且艾尔尼家这种豪门的规矩很严。她也讨厌那个眼睛里只有‘权势’两个字的未婚夫但是她并没有反抗她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贵族门第间很常见的政治联姻也知道这门婚事对父亲很重要。而且她一直是个很识大体很懂事的女儿也很爱自己的父亲。

    于是她在婚期之前借口帮药剂所采集药草研究药性而出去大6各地旅行和冒险。她想在这最后属于自己的时间里过一下真正的彻底自由的生活为此她甚至打算去大6最危险的地域探险旅行。‘死了就算了’她有时候会有点自暴自弃地这样想。

    结果就在蜥蜴沼泽中她差点真的死了。当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重得只能在床上躺着等死的时候看着有些失措的父亲和依然漠然的未婚夫她居然不觉得伤心。但是当看到那个人很坚定地说一定要想办法再救她的时候她突然完全软弱下来了觉得自己就算这样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当后来她从垂死的长期昏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现自己已经奇迹般的完全复原了从父亲的口中才得知那个人真的为她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她知道婚期已经不远了而且父亲也不会再允许她独自出门但是她却强烈地想见到他。这只是一种很单纯很强烈的愿望。她自己悄悄地又跑了出来在布拉卡达终于找到了他又好象顺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到了这个奇怪的城市里来。

    这些天她过得很开心而且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这里所有的事物都那样新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奇怪场景而且所有都显得生机勃勃有条不紊好象来到了一个自由自在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从地面的蛛丝马迹看出在半天之前有什么野兽在这里经过也可以从风的味道和天上的云彩断定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天气。他还知道红烟树皮怎么弄是不错的调味品怎么弄又可以让人腹泻不止知道什么样的大地菇吃了可以让人笑到死知道狗灌的屁股要怎样烧才好吃知道单眼蜥蜴其实有着和外表不相称的好味道这些新奇的话题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厌倦。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好象从与世隔绝的森林里突然蹦到这世界里来的一样无知。他不知道文学也不知道诗歌更不信仰神灵对很多仿佛常识性的问题却完全不理解有时候露出孩子般的单纯幼稚但只要需要的时候随时又可以表现出最老练的机敏和波澜不惊的深沉。两人仿佛有默契般都对以前他救过她的事情绝口不提。一两天后两人的相处居然就没有了丝毫的隔阂说话举止间像多年相处般的自然连那个老盗贼也觉得他们确实是‘情人’。

    尽管是很自然的相处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可以感觉到彼此间那种亲密感觉与日递增。直到昨天两人偎依在一起后她才肯定她很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一股比世间所有美酒都更醉人比所有蜜糖更甜的感觉立刻将她完全围绕了。她完全沉醉在其中。

    但是到了今天她又知道了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回帝国去。

    本来已经几乎完全遗忘了的父亲婚事未婚夫王都的生活责任这些东西像早就商量好了埋伏在一起似的一股脑地掩杀过来把她的阵脚冲得一塌糊涂。开始这段旅程之前她还有着回去的思想准备但是后来这全新的环境和全新的心情让她迅地把这些东西忘记了。

    但是忘记了并不等于这些东西就不存在。在幸福的云端突然现这些角落里的东西的时候飞坠而下的感觉更让人措不及防。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抛弃掉父亲和家庭责任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立刻就被自己慌忙不迭地扑灭了。母亲早亡父亲生她养她即便是在公务和应酬很忙的情况下也从来没有忽略过对她的教育。她很爱父亲很清楚这门亲事对父亲的重要性作为女儿她有责任去这样做。

    但是想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甜蜜地生活下去的愿望却在心里滋生蔓延不以坚强的责任感和沉重的父爱而做丝毫让步终于她无法自己作出选择了。于是她下了个好象完全荒谬的决定:把事情告诉他让他来做决定。如果他不要自己回去那么自己就真的把什么都忘记跟着他一起走遍大6到处去旅行。

    但是他听说了她回去就要结婚的事之后只是哦了一声就像往常一样在那堆干草里面闭上了眼睛。她很伤心吹熄灯后悄悄地流了眼泪。

    躺在床上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而从他的呼吸中也知道他也没睡着。当她听见干草的响动听到他站了起来悄悄走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几乎从喉咙里面跳了出来。

    但是他只是经过床边悄悄地走出了门然后声音逐渐远去似乎是走出了旅馆。

    她连好奇的力量都没有了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满天星空楞。

    高原星空的美是没见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当知道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那种美也都会永恒地持续下去的时候观者才能体会到人的渺小于是所有的伤悲都让人有了忍受的理由。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火花在远处的天空中爆起出的辉煌把整个欧福城都照亮了。那一瞬间连星空都失色。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看见这蓬巨大美丽的火焰的时候突然感觉这是一个人的生命。

    和永恒的星空比起来这完全不足道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物罢了。但就在这一眨眼间它却就是最美丽的事物。

    因为短暂所以才美丽。不知是短暂造就的美丽还是美丽注定短暂。她想起短短的这段时间的生活不觉又流下泪来。

    这种美丽哀怨的语言是妹妹平常喜欢挂在嘴边的她经常还教训妹妹这些不过只是神经过敏而无所事事的人呻吟着自怨自艾着好玩的而已。但是想不到自己却在这时候感觉到了这些东西。

    这声巨响把整个欧福城都震醒了。兽人们都走出房屋朝出声响的地方张望。不过没有多久就有半兽人开始打着火把来告诉兽人们那不过只是一次城主大人的魔法实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

    全城骚动逐渐平息的同时旅馆的半兽人老板却带着另一个半兽人和一只狼人来到了盗贼们的房间问话然后又迅地找到了她。

    “城主大人有要事请您去一趟。”半兽人很恭敬地说。

    狼人把她负在肩上朝刚才出火焰的地方飞奔。风刮得让她的眼睛也睁不开。

    她不喜欢狼人身上的那股气味那令她想起在蜥蜴沼泽的事情充满死亡和恐惧的味道她隐隐觉得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来到了生爆炸的地方不少兽人正在一所石屋前火把将这里完全照亮了一个须银白的人类老者正在那里等着她。

    “塞德洛斯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她认得这个老者她还是小孩的时候这个叫塞德洛斯的老者就来她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和父亲是好友是个很了不起很有名的学者和冒险家她的魔法也是在他的指导下学习的。

    塞德洛斯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在惊讶之中更沉重了不一言地点了点头带她走向那间石屋。她现在才现这个屋子的屋顶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四面墙壁。

    走近石屋的门口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立刻站住了脚。这个味道和她心中的不祥重合起来她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

    她不是没见过尸体和血腥的娇小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胃已经在收缩。她想吐。

    “姆拉克小姐你过来。”塞德洛斯招了招手。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镇定点血腥味道却在鼻子里更浓了好象更透入到了身体深处。

    原地站了一下终于冷静了一点她走进了那个没有屋顶的石屋。

    地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占据了很大一片地面。角落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混身都是血的人那个人的头脸已经完全被血污糊满了但她依然认得出那就是刚才还从她床前悄悄走过让她的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的人。

    她的脚一下就软了好象里面的筋腱突然就被抽了出来一样。

    塞德洛斯连忙伸手扶住了她。他已经用不着再问了看见她这个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立刻就用所有的力量自己重新站稳了几步就扑到了床前对着床上的人伸手用出了恢复魔法。她狠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断让魔法力更没有障碍地放出来。

    他的额头凹进去了一块使他的脸看起来似乎有点变型。一只手几乎是被钉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手掌和那里的衣服一起凹进了肌肉里面去渗出的血已经把骨头肌肉和衣服都凝成一块。

    她想摸摸他的脉搏却现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像一只烤熟了的红薯被使劲捏了一下的样子。细碎的骨头蔓延到了皮肤上血已经凝住有些地方的皮肤和肌肉已经完全分不清彼此了。

    手已经沾上了他的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混身都在出剧烈地颤抖手更是抖得厉害她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施放她那些微薄的治疗魔法力了。她使劲咬住自己的牙齿不要自己哭出来。

    终于她鼓起全部的勇气去摸了摸他的脉搏。幸好虽然很微弱但是依然还是有活着的迹象在波动。

    “我也已经用过治疗法术了只是他实在伤得太重而且斗气造成的伤害让法术效果不大。他完全是靠自己的生命力在撑住的。”塞德洛斯在旁边说。

    “怎么会这样的”她终于开口哭了出来。

    塞德洛斯沉默了一会用很沉重的口气说出个仿佛敷衍一般的回答:“只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