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新顺1730 > 第七七二章 争功(一)

第七七二章 争功(一)

作者:望舒慕羲和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等状态下,大略既定,莫说几百生员,就算再多几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运河一废、盐业一转,扬州爱闹不闹,皇帝反正是不在意,要不然也不会给刘钰配部队了。

    终究,运河被废之后的扬州,还是扬州,但对定都京城的大顺而言,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出一点事的扬州了。

    主要还是为了朝廷在面上过得去。

    如今距离最终审判的日子越发的近,林敏内心倒是不紧张,只是在思考这件事之后该怎么办。

    他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幕僚,也被告知了刘钰和林敏关于怎么在这件事上让朝廷过得去的办法。

    对于这些生员搞得卷堂干政一事,林敏的心腹幕僚们也认为这是“言有似是而非仁义之实者”。

    不过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刘钰这一派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对刘钰所说的让林敏举着仁义大旗反仁义的做法,这些幕僚觉得,虽然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但恐怕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他们站在林敏这个江苏节度使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这件事。现在倒是还好,都知道林敏就是刘钰的贰佐官,是来稍微给刘钰压压火的,怕刘钰办事办的太粗暴弄出大事来。

    如果这件事干好了,江苏的诸多问题解决了,很显然林敏将来是有机会入朝堂决策圈的。

    江苏,作为大顺改革的试点,皇帝派了林敏来做刘钰的贰佐官,实际上也就是希望传统的科举派,亲身体验一下这种激进的改革,然而找出一个平衡之法,总结改革中出的诸多问题,看看能否在一定程度上将传统和革新进行融合。

    否则的话,这个贰佐官当的就毫无意义了,因为显然林敏并不是来监视刘钰的。

    林敏的心腹幕僚们借着这件事,还是决定和林敏谈一谈江苏这边日后最大的问题到底在哪。

    或者说,这一次生员闹事被解决之后,到底是治标治本了,还是压根没治标也没治本,只是把更大的矛盾暂时压下去了。

    “大人,这生员鼓噪一事,实属正常。”

    “昔者,顾亭林言:今天下之出入公门以挠官府之政者,生员也;倚势以武断于乡里者,生员也;与胥史为缘,甚有身自为胥史者,生员也;官府一拂其意,则群起而哄者,生员也;把持官府之阴事,而与之为市者,生员也。”

    “前者噪,后者和;前者奔,后者随;上之人欲治之而不可治也,欲锄之而不可锄也。”

    “小有所知,则曰是杀士也,坑儒也。”

    “生员问题,已经是积弊难治了。稍微一动他们,他们就说是杀士、坑儒。”

    “而本朝太宗皇帝,当初又有遗训,不要搞成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局面,不要暮气沉沉,要让儒林还有生气。”

    “遂,结社、议政之事,比之前朝,本朝也不差于前朝。”

    “顾亭林言,彼时全国有生员,不下五六十万。而能中举者,又有几人?”

    “本朝生员,只多不少。而能为官者,更少。”

    “全国有六七十万生员,有身份、有地位、又不能中举或得赐进士,若不做流氓,不在民间鼓噪,做什么呢?”

    “前朝隆庆元年,李幼滋为常州知府,因童生考试一事,差点被常州府五县的诸生打死,撕碎了官帽、砸碎了车盖。一府知府,尚且如此狼狈,可见诸生在乡间如何。”

    “是以,扬州事小,生员事大。”

    “我以为,大人与江苏,既为国公之贰副,如盐、如工商、如税等,大人尽可从之,功实归于兴国公也。”

    “唯独生员一事,大人当有处置之策,方可为功,亦不负陛下之望。”

    心腹幕僚的话,很有道理,林敏也颇以为然。

    现在江苏的事,其实已经无法更改了。皇帝就下了决心就要在江苏改革,而且走之前还专门召见了林敏说明江苏改革关系到黄河大灾等等,林敏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但这些改革的首功,肯定不是他,他也不是改革的真正推动者。

    甚至他也认为,如果真按自己当初设想的盐政改革方案办,真的就像刘钰说的那样,最多十年,又是轮回,世袭引,改成世袭资产然后囤票,没有本质区别。

    幕僚的意思便是说,江苏改革的功劳,林敏肯定是有的,皇帝也会记着而且将来多半要重用的。

    但这些工商业、税制、盐法上的改革,首功不是林敏的。

    林敏如果想要真正做出能让皇帝觉得他真正有能力的事,就要盯着工商业、税制、盐法这些问题之外。

    是刘钰手段只能粗暴、而且刘钰无法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由江苏引申出的全国的六十七万生员问题。

    不是说生员问题一定要进行改革,而是皇帝改元惟新,摆明了是想在死前继续折腾折腾,至少把一些之前遗留的问题解决掉,趁着盛世机会多折腾一些,免得留给子孙继承人一些积重难返的问题。

    倒也不是说谁不改革谁下台。

    而是林敏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被推到了江苏,做了一方节度使。成绩是显而易见的,摆明了跟在刘钰后面,将来也是有自己一份功劳的。

    那么,节度使再往上,是有机会进决策圈的。

    做官嘛,谁不想爬到高处?

    先是说,刘钰改革的这些东西,功劳是刘钰的。

    那么,自己怎么能够体现出能力,让皇帝继续青睐?

    再是说,如果自己爬到了决策圈里,想要混到平章军国事的层次,又能否在国内推动一些不那么激进的、不是只适用于江苏这个特殊情况的、可以在全国推行的、并且在江苏实践中有基本解决方案的改革?

    他不认同刘钰的很多改革手段,也不认为在江苏的这些改革能够推向全国。

    但是,这不代表他这个改革派不想在传统王朝的框架内,进行刘钰说的修修补补的改革。

    江苏式的激进改革,在林敏看来,以及加上皇帝暗戳戳的承诺,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不这么激进的、奇葩的、不符合传统的改革,难道就在别的地方一点不做吗?

    这里面,终究还是因为他这个“改革派”的身份。

    虽然他早就说过,也很清醒地表示过,自己这个改革派和刘钰的改革方向,压根不是一路的。

    但被皇帝推到这,这个标签已经摘不下去了。

    如果要墨守成规,那皇帝日后干嘛要用自己这个贴着改革派标签的人?

    啥也不动、啥也不折腾的人、能维系的人,多了去了,自己泯然众人。

    幕僚给他选了一个方向,说或许可以积累一些经验,解决一下生员问题。

    这算是个好方向,也或者说不是个好方向。

    说好,是因为全天下的许多大儒,对这个问题都相当的头疼,觉得应该改。

    虽然他们本身也是利益的得益者,但也不否认生员问题已经很严重,

    大顺刚开国那会儿,急缺人才,那倒好说。

    伴随着局势稳定下来,问题越来越麻烦。

    全国六十七万生员,三年一次乡试,全国也就录取了三五千人?能到进士的更少。

    当官的,除非是犯了事,一般来说,活得肯定比老百姓岁数大。

    哪有那么多的官缺啊。

    制度就是这么个制度。

    考举人本就难考,考上了还不一定能熬到做官,然后下面还有一堆秀才。

    反正考试也没有年龄限制,家里有钱,一年一年又一年。

    生员是读书人,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利益,还有朝廷的一些优待。

    地方上乱的一批。

    有混黑社会的,有搞地方政治利益团体的,殴打县令、罢考罢学之类的事,层出不穷。

    很多人都看出问题来了,也都希望进行改革,即便很多人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但他们还是站在国家、社稷、天下的角度,认为要改。

    道义上的支持,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说是不好的方向,则是改不好,容易出大事。

    宋朝不是出过跑到西夏那边干出一番大事的落榜生吗?

    而且,搞这种改革,肯定要牵扯到土地、优免、税收、考试录取、学校制度等等一系列问题。

    肯定得罪人,而且得罪很多人,甚至可能搞出来大事,在朝堂上被人拉下来。

    好处、坏处都有。

    这也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

    属于是明朝开国之初的理想化的乡村自治、乡贤教化的政治设想,伴随着白银涌入、工商业发展、人口暴增之后的不相容。

    在理想化的乡村自治、乡贤教化、遏制工商的设想下,对生员进行一定程度的优免,等于是给他们工资,让他们在基层干活。

    只是,时代在发展,这一套东西现在肯定是玩不转了。

    那么,就不得不设计一套新的东西,来适应时代的发展。

    显然,刘钰这种在传统士大夫看来,极端激进式的改革,在一省或许还行,但推广到全国肯定要炸。

    那么,林敏就要考虑,自己是否有能力,根据江苏改革中出现的种种问题,为大顺设计一套传统的、但又是崭新的、不以明体制为基石的制度?

    如果不能做整个的制度设计,或者不敢折腾这么大。

    那么,有没有办法,只稍微解决一下生员问题?

    明末的那些著名的思想家,都很善于发现问题。但发现问题之后,给出的解决方案,只能说一言难尽。

    顾炎武发现了生员问题后,提出的解决方法是减少秀才数量,一个县就两三个名额,然后搞辟举法。

    这样改的话,旧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可新的问题肯定又出现了。

    而且,只怕比现在的问题更严重。

    考虑了一下幕僚对他的“前途”的建议,林敏问道:“你们觉得,兴国公叫我以仁义而制仁义,其意如何?”

    这几个心腹幕僚对此肯定是有看法的,遂道:“此事,我以为,国公此举,还是与本朝开国时候降衍圣公为侯一样。”

    “其意,在于羞辱。”

    “是要当众揭穿这些人的心思,名为仁义、名为百姓,实则是为己。”

    “但……但这个办法,意义不大。”

    林敏笑道:“他眼里的意义,与你我眼里的意义,自不一样。有些事,他觉得意义重大,可我看来毫无意义;有些事我觉得意义重大,在他看来不过修修补补。”

    “不过,今日不谈兴国公如何看待此事。只说以你我来看,这件事没什么意义?”

    幕僚点头道:“正是。兴国公这么做,我大致也能理解一二。但要说于大人之眼界来看,意义真的不大。”

    “就算不羞辱他们,不当众揭穿他们名为仁义、实则为盐商之利的嘴脸,以兴国公的手段和习惯,难道真就不改革了吗?”

    林敏笑道:“自是不可能。这些人便是再闹,以他的性子,多半直接上军队弹压的。”

    幕僚又道:“是以,我说,这么做,其实和本朝开国之初的做法有点像,但又完全没有开国之初那么做的意义。”

    “颜习斋言,宋儒之后,儒者皆为阴人、雌化、去雄矣。”

    “夫子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故要使女子倾心,必要使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