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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肥鸽(寄到宁府的信是陛下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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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背完了四书五经,看过了政史策论,一个个胸有成竹地来到这里。

    宁如深好心解释了两句,“试题都在桌堂里,给你们两刻钟时间自行讨论。在这期间,你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本官考察的内容。”

    他说完抻抻衣摆,闲聊般补充,“喔,忘说了,本场考核只会选出表现最出彩的那一个,其余人全部淘汰。”

    “只选一个人!?”场中瞬间哗然。

    尤其是五城兵马司下的世家子,他们相视一眼,神色微变,很快都别开眼神。

    只能选一个,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宁如深看考场中的气氛转眼变得微妙,满意地坐下,靠着椅背点了点:

    “桌子围成半圆面向我,准备开始了。”

    宁如深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开始。”

    哗啦,纸页被纷纷拿出来,众考生慌张茫然地翻开试题,往上方一看:

    『你的名字叫小帅,是京中一名富家官二代。目前你在工部当一名小官,上有领导、下无属员。

    这天,暴雨突至,江岸河坝决堤。工部受命对河堤进行抢修整改……』

    他们安心地往后继续看去:

    『……却发现库中无钱。于是向户部申请五百万两预算,户部称工部银钱尚有盈余,未批。

    现在派你来解决这个问题。

    要求:

    ·两刻钟时间自行组织,阐述观点。

    ·最后选出一人向考官汇报展示。

    ·若无法得出结论,则全部淘汰。』

    众考生心头一颤:……!

    这是什么考题,这不就是扯皮!?还有最后那行小字是什么东西……

    他们朝主考官座位上的宁如深瞟去,却看人正懒懒托着下巴,丝毫没有出声的打算,真就完全开摆。

    只是那双眼在扫来时眸光清明,充满了审视。

    考生们顿时震了下。

    最后,一名世家子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晚生以为,该先向户部阐明利害……”

    宁如深舒舒服服地坐着,听人叭叭起来。

    有了一人开头,其余人也参与进来。

    只不过因为准备仓促,又毫无经验,常常有几人开口就撞在一起。要么互不相让,要么同时冷场。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半,场中依旧争论不休。

    庾迢还没从考前的惊变中缓过神,又被这残酷的竞争机制打得措手不及,心绪混乱不堪。

    他几次插不上话,终于逮着一个空档急躁道,“我认为该禀明圣上,责令户部拨款!”

    他刚说完,另一头就道:

    “庾兄轻率了,工部底层的小官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这是要把户部得罪彻底?”

    宁如深看向说话的人——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和庾迢结盟的世家子之一?

    这是打起来了啊……打得好。

    庾迢脸上果然一副恨不得把人撕了的表情。

    桌上小沙漏“沙沙”就要流到尽头。

    场中仍是一片胶着,无一人出彩。

    正在这时,毫无头绪的考场中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觉悟开口:

    “我愿意找我爹来掏这个钱!”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

    所有考生都安静了,怔怔地看向说话的人。

    就连宁如深都微微张大了嘴:

    好一个劫父济贫的大孝子!

    他一下坐直了身子,欣赏地朝人看去,“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赵辛…啊不,赵帅。”赵辛蒙扫过题面的第一句话,诚惶诚恐地回复。

    宁如深微笑点头,“你不错。”

    赵辛蒙顿时激动得脸颊涨红。

    其余考生心神大震!大家都在正儿八经地扯皮,偏偏冒出这么个“大无畏”的二百五,岂不是把他们都比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跟风改口:

    “此言甚佳!我爹愿掏两倍的钱!”

    “替圣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我全家都愿捐款救济两江百姓!”

    有考生一时不察落了下风,干脆咬牙一狠心,“我…我把祖上的积蓄全捐出来做水利!”

    眼看这群世家子个个成了菩萨下凡,宁如深简直要抚掌赞叹:

    没错就是这样,都给我往死里卷!

    万恶的封建主义只能用万恶的资本主义来打败。

    …

    两刻钟时间终于到了。

    面试结束,一群官二代人均志愿捐出一座祖宅。

    宁如深悠悠靠在椅背上,望着场中面色忐忑、仿若等着死亡宣判的众考生——尤其满脸颓败的庾迢几人,和善地笑了笑。

    随即说出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回去等消息吧。”

    “是,宁大人……”

    众考生脚步不稳地散了,像是来历了场大劫。

    宁如深在座位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起身朝考场后方走去。

    考室背后是供监临督察的房间。

    他刚掀帘进了门,就对上一帮阵仗——

    宫人侍卫静候在两侧,德全挎着拂尘朝他眯眼直笑,而属于监临的位置上则坐着当今圣上,李无廷。

    竟是圣驾亲临。

    宁如深愣得脚步一顿:?

    李无廷坐在位上,气质稳如巍嵘,冷俊的面上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朝他看过来:

    “宁卿,过来。”

    “……”

    宁如深咕咚一下,磨蹭过去。

    他蹭到李无廷跟前站好,“陛下。”

    李无廷抬眼道,“宁卿这面试的法子,是从哪儿来的?”

    宁如深诚实感叹,“是万万人卷出来的邪恶成果。”

    李无廷轻笑,“的确邪恶。”

    他顿了下又问,“卷是什么?”

    “就是…”宁如深想了想,简洁明了,“臣的反义词。”

    李无廷若有所悟,“过于勤奋的意思。”

    “……”怎么,他是极其懒惰?

    宁如深眸光一下幽幽的。

    李无廷对上他的视线,忽而弯了下唇,“朕说笑的。”说完起身,越过他朝门口走去,“正如宁卿先前所言——如鱼争饵。”

    宁如深望向李无廷的背影,忽然觉得人有种俯瞰般的清醒。

    除了污蔑他美好的品性。

    “呲呲……”德全躬身跟上,同他呲气暗示:还愣着干嘛,随圣驾呀!

    宁如深便宽容大度地跟了上去。

    ·出了考场,其他考室面试还没结束。

    只有宁如深花两刻钟超度了一帮官二代,其余考场则还有很长的考核时间。

    宁如深,“陛下要去旁听吗?”

    “不必了。”李无廷目不斜视,“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些经书策论而已。”

    宁如深又看了他几眼。

    所以你是特意来观赏我演出的……

    “看什么。”李无廷瞥道。

    宁如深表功,“这事,臣是不是办得不错?”

    身侧落下一声哼笑,“净是胡来。”

    宁如深:懂了,意思就是办得很好了。

    …

    几句话间已经出了贡院。

    两人的马车都停在院门外面。

    宁如深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加快几步贴近李无廷身侧,小声打探,“那陛下是看中哪根独苗了?”

    李无廷比他高出一截。

    低头看去时,就看人抬着下巴望来,丝毫不自觉快蹭到自己肩上了。

    下颌弧线柔美,看着挠上去挺软。

    李无廷,“想知道?”

    宁如深眼巴巴,“昂。”

    宁府的马车就停在几步之外,车边的严敏正张着嘴朝这边巴望着。

    李无廷余光一瞥,随即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绯袍的后领,将人拎向了自己的马车,“外面人多,上去说。”

    “……”宁如深:?

    轻车熟路地被拎进马车。

    宁如深落座后,又掀开车帷朝外面的严敏指了指,示意人跟上回府。

    马车轻晃起步。

    他重新缩回去,看向李无廷,“陛下?”

    李无廷问,“宁卿觉得朕选中的是哪一个?”

    宁如深揣测,“赵帅?”

    “……”李无廷跳过这个化名,“嗯。”

    “是挺灵性的。那他背后的世族没问题吗?”

    “这些世族对朕来说并无差别。若要选一棵成为招风大树,不如选个稍微清醒一点有脑子的。”

    宁如深看向李无廷淡然的侧脸。

    仿佛万物苍生于他而言都毫无二致,无特殊可言。

    宁如深怔然,“那锦衣卫是怎么选上的?”

    一个不占。

    “……宁卿。”

    宁如深适时地闭上了嘴。

    马车没一会儿便驶到了宁府门口。

    宁如深掀开车帘正要下车。

    就看元柳正在几步外对着宁府的马车大声迎接,“大人!”

    他有些尴尬地出声,“我在这儿。”

    “……”元柳转头,“您…那边是?”

    “顺风车。”宁如深看李无廷没有露面的意思,应付了一句跳下马车。

    他听府门里一阵动静,“怎么了?”

    元柳说,“小护卫抓到只鸽子!”

    宁如深花了好几秒来思考“小护卫”是谁,随后反应过来:小石子。

    他深深看了元柳一眼:你也很会截取。

    “那就让他……”

    话到一半,拾一就拎着只扑腾的鸽子走出来,“大人,我抓了只肥美的鸽子。”

    “肥美”二字已然给这只鸽子定了性。

    宁如深没忍住喉头一动,脑内播放:

    肥美的鸽子,拔了毛吊一锅汤,隔壁爬墙的耿犬都馋哭了……

    他点菜,“我喜欢炖的。”

    正说着,身后车帘忽而一掀。

    李无廷探身望了一眼。

    他目光落在那只鸽子上,无视掉四周骤然安静的空气,蹙了蹙眉下了马车。

    宁如深侧目,“怎么了?”

    ……你不喜欢炖的?

    一只大掌忽而伸过,从拾一手里拎起那只鸽子。李无廷低眼在那鸽腿上方细密的羽毛里拨了拨,随即拨出一支细小的柱筒。

    宁如深震惊:

    什么玩意儿,这还是只细作鸽?

    他忙撇清,“陛下,我和它不熟——”

    “朕知道。”李无廷倒出柱中薄纸,“朕熟。”

    宁如深:?

    一卷薄纸落在掌心,李无廷垂眼看了两秒,示意宁如深打开。

    宁如深狐疑地接过,将纸卷一展。

    这才发现这薄如蝉翼的纸竟长长一篇:

    『宁郎(划掉)宁大人好,见字如晤。

    一别好多好多日,本王甚为挂念。

    听景煜说,自那日别后宁大人便扶腰不起,多日未能上早朝,本王远在江南,依旧十分挂怀。

    虽说江南地灵人杰,但远不及京城让人文思泉涌……也不知宁大人和陛下近来是否(浓墨涂抹)安好?

    每每问及陛下,他都三缄其口,回以“呵呵”,令本王相当失落。

    特书宁大人一封,望将近况道来。』

    信纸一角还落了枚私印“应棠”。

    但就算没有落款,寄信人的身份也不做他想。

    宁如深,“………”

    他看了眼身旁撞个正着的李无廷。

    后者面色沉沉,目光正凉嗖嗖落在那信纸上。

    宁如深默默将信纸上交。

    他心说轩王你不要怪我,谁让你这么衰,第一次暗度陈仓就让陛下逮住了呢?

    李无廷接过信纸,片刻冷笑:

    “德全,拿笔来。”

    “是,陛下。”德全转头就去马车里拿了支笔,蘸好墨汁恭敬地递了上来。

    李无廷将那信纸翻面,提笔落下两字:呵呵

    他写完将信卷回柱筒,放飞了鸽子。

    哗啦,锅里逃生的大肥鸽振翅而去。

    宁如深朝那鸽子离去的方向望了良久,身侧传来李无廷的声音,“怎么,舍不得?”

    “没有,臣只是在感叹…轩王殿下恐怕也没想到,寄到臣府上的信是陛下回的。”

    “……”

    李无廷陡然一默。

    寄到宁府的信,是他回的。

    想到轩王收到信后的反应,李无廷捏住眉心,头又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