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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咸东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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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顾察有一点算不上疏忽的疏忽,就是,那么耀眼的信号,能看到的自然不止是未明的军队,还有别的军队。

    可是顾察也没有办法,除了找军队,他自信不能一个人将顾白徵平安送到未明的皇城里。

    顾察是个做过官的人,能做官的人,自然也是有一些手段技能的,比如现在,顾察听到了远处而来的马蹄声。

    很多,看样子是一支军队。可是顾察看看天色,距离此处最近的未明驻军,至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赶到,而现在,才过去多久?

    顾察额角开始冒出冷汗。他突然有一种想叫醒顾白徵的冲动,仿佛顾白徵能救他。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叫醒顾白徵。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顾察一瞬间仿佛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自从见到九亦谦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可是当看到姜风华在战地出现的时候,他又觉得峰回路转。可是见到顾白徵,看着顾白徵纯粹的眼睛,他觉得,将顾白徵交给谁都不可以。

    那种感觉很奇妙,不是想自己将她占有,而是觉得她太好了,好到那些世间好男子都配不上她。她们都该对她好才对啊。

    他又很理解皇宫里皇帝和南亲王当初为什么要残杀,现在又为什么要合作。他也理解姜风华为什么出世,魔教教主为什么独闯十二道宫门。

    因为顾白徵值得。

    不知道的人,总在越传越多的谣言里,觉得顾白徵是一个妖女,无非红颜祸水,又或者因为是谢天成青眼有加的天人。

    顾白徵是幸福的人,因为她只为开心而活。

    顾察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飞快的下马车,将马匹从车上卸下,将顾白徵缚在马匹上,盖上自己的外袍。他看着顾白徵的脸,想了想,终于还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这佩剑只是佩剑而已,身份的象征。没有见过血。现在,第一次见血了。剑光一闪,沾染上了血迹。

    顾察轻轻的“嘶”了一声,然后看着自己手掌上被自己划出的一道伤口,鲜血很快的漫了出来。

    顾察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把外袍掀开,然后一手粗糙的在顾白徵脸上抹去。血液在顾白徵脸上画开了花,顾察又抓一把泥土,往顾白徵脸上抹,直到看不清顾白徵面容,他才停手,转盖上外袍,在马匹股上抽了一鞭子。

    马儿长鸣一声,撒开蹄子跑了。

    顾白徵睡得很沉,只是轻微的打了一段鼾,没有醒来。

    顾察看着离开视线的马匹朝着未明相反方向跑去,那里是叶迭国的方向,可是顾察根本不确定顾白徵是否能到那个地方,活着到那个地方。

    还有很多事情顾察来不及想,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大队人马朝这边冲过来,带头的举着旗子,顾察只看到明黄的底色,甚至没有看到上面的图腾,便倒下了,一支箭正中他的眉心。

    他站在太明显的位置上了。

    待人群靠近,搜查了马车,才发现车里空空如也,而附近只有一个死人。那带头的人怒道:“谁放的箭,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附近搜!”

    大队人马散开,此时顾察若是还活着,定会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州雄国的大将军凤凯唱。是个能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也该庆幸,幸好他提前送走了顾白徵。

    可是州雄在未明的北面,而这处却是未明的东面,凤凯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个迷。

    顾白徵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好一个漫长的梦。她爬起身来,才意识到身旁弥漫的重重的沉香。是佛寺。

    她想了想睡觉前的事情,只记得顾察一心想把自己弄晕。于是她一边叫:“顾察!”一边下床想穿鞋子。

    于是,她发现了自己脚上的镣铐。

    有人闻声推门进来。顾白徵连忙将腿缩进被子了,然后仔细打量进来的人。进来的人是个姑子,灰袍剃发,眉目慈善。她道一声:“姑娘醒了。”

    顾白徵忽然觉得心神恍惚,连忙伸手支撑住自己的脑袋。她脑袋里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也是从床上醒来,然后一张年轻的男孩子的脸,和姑子不一样。不一样。

    她眯起眼睛,仿佛很痛苦。

    姑子上前一步问道:“姑娘可好?”

    顾白徵摆摆手说:“不碍事,这里是哪里?”

    “此处是咸东庵。”姑子双手合十说道,“贫尼静思,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顾白徵。”顾白徵也学着双手合十说道,“静思大师,你有没有看到一直跟着我的一个男子?”

    “没有。姑娘当初是被缚在马背上来的,只一人并没有见到旁人。”静思淡淡的答道。

    顾白徵于是回了一声:“哦。”心中想着,顾察本是说将自己送至未明皇宫的,如今怎么救消失了。听着尼姑的话,自己是被顾察缚在马背上丢过来了?怎么怎么老是被丢来丢去的。

    老马识途,顾白徵想,会不会这是顾察的一个计划,不然为何束缚自己的双脚呢,显然是不想让自己逃跑。

    如果他不想让我跑,那我跑不跑呢?顾白徵想,然后张口问道:“这是在哪里的地界啊?怎么那么安静?”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是逃难来的?这里是叶迭国地界了。此处是寺庙,自然是安静的。”静思答道。

    顾白徵点点头,正要下床,然后被镣铐绊了一下,顿时无比尴尬,一聊天又忘了这个。

    静思看顾白徵的样子,连忙去扶顾白徵。顾白徵瞧着脚上的锁链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好在静思也没有问,只是道一声小心。

    顾白徵感受到静思的善意,于是穿好鞋子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你们的吗?我大概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不知怎么的,顾白徵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她心里还是想和顾察一起走的。

    自失忆以来,她就没有自己待过,自然是有些茫然无措。

    静思从容的笑笑说:“顾姑娘愿意帮忙自然是好,庵里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无非就是打打杂,有时候要接待写来客罢了。”

    顾白徵连忙点头说:“我可以。”

    于是,顾白徵跟着静思在庵里熟悉地形。走出房间,顾白徵才发现,这庵居然是建在山间的,这就表示——那马儿不可能自己上山来。

    顾白徵盯着快她半步的静思的背影问道:“我是怎么上山的?”

    静思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背你上来的。”

    “嗯?”顾白徵有点吃惊。

    静思于是解释道:“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匹马站在山脚,周围还围了好些人,走近看才发现你一脸血,以为是难民,后来看还有气,我就把你背上来了。”

    顾白徵松一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太担忧的,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呢。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救自己和救别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她又道了一声谢。

    静思停下脚步连连摆手,她说:“姑娘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顾白徵说:“您救了我的命,您说。”

    静思说:“姑娘这样好的容貌,也受这样的苦。”说罢她打量了顾白徵的镣铐,“我想了想那血迹倒也不能证明你是难民,毕竟你身上一点伤没有,你说你和你朋友走散了,我猜想,八成是你朋友帮你做的这样的伪装,也碰巧遇上这咸东庵。”

    静思只是在说话,语气平平,顾白徵却听得心惊。静思的话不无道理,若是真如静思所言,那么顾察恐怕就没什么机会找过来了。

    顾白徵眯起眼睛想了想,这样说来,顾察是保护了自己?这血是顾察的?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脸。脸早就被洗干净了,什么也没有。

    顾白徵想不明白,顾察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呢?难道是九亦谦下的死令?那顾察又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不得不舍弃他自己的性命来保全自己呢。这点顾白徵怎么也想不到。

    她只是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顾察一人就能将危险拦下吗?若是拦不下,自己是不是又危险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惊恐。惊恐的原因在于她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如此看来,这世上想要自己的人不少。可是她没有任何记忆,关于外界对她的记忆,只是一点点只言片语从《天人异闻录》里看到。

    她忍不住瞎想,越想越不着边际,终于还是停下脚步。

    静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也停下脚步,回首看顾白徵。

    顾白徵问静思:“你认识我吗?”

    静思平静入湖水的眼睛盯着顾白徵,然后低声答道:“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嗯?”顾白徵发出疑问,“你知道我是谁。”

    静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只知道顾姑娘是顾姑娘。姑娘这是佛门清静之地,每个人都要卸下枷锁和俗世凡尘的。”

    顾白徵说:“你刚才是在提醒我对不对,你在提醒我,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她突然变得有些偏执。一旦想到顾察把自己弄出来又消失,想到暗地里不明面目的对手,她就忍不住变得有点焦虑。

    静思只是冷静的看着顾白徵,看得顾白徵最后不敢再闹。静思才说:“姑娘可是想摒弃自己的过去?”

    顾白徵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静思笑笑说:“你愿意出家吗?”

    顾白徵一愣,然后说:“我成过亲。”话音刚落,便明白自己凡心未死,垂下头。

    静思说:“若非缘分,我这小庵也容不下你,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