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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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

    即便以方红黄茹几十年见惯林爹的特立独行, 但林熹光家可能出事,林爹竟不闻不问……虽然她们俩跟林晚照关系更好, 但公公跟林熹光可是亲父女, 两人依旧为公公的这种事不干己感到震惊。

    要搁寻常人不得急死,看自家这老公公,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心理素质, 不得不佩服。

    林旭辉可没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虽然他跟林熹光也时常拌嘴,但想到林熹光可能出事, 就特想打电话问问。

    一时, 往阳台去了。

    林爹说黄茹, “小茹你去看着点儿, 跟旭辉说, 不管听到什么坏消息, 让他抓心挠肝也自己搁心里抓挠,不许说出来。”

    黄茹:……

    黄茹出去看丈夫了。心说,旭辉就是这么幅热心肠, 前年为着买那小院儿拆迁的事, 二姑姐打多少电话过来抱怨, 当时丈夫还说要跟二姑姐绝交。结果, 一听到二姑姐家可能出事, 这又坐不住了。

    看公公、大哥大姐,都坐的好好的。

    阳台是包进屋的, 倒是不冷。黄茹跟出去想拦下丈夫, 二姑姐也是一大家子人, 有什么事人傅家自己就想办法了。二姑姐又没打电话过来,想来事情也不是很要紧。

    黄茹还没来得及说, 林旭辉电话就拨过去了。果然,就看着丈夫脸色沉了下来,“嗯,嗯”两声后,说了句“把事往开里想吧。先这样吧,二姐你想开些。嗯,挂了。”。

    挂断电话,林旭辉看到站在身后的妻子,“你怎么出来了?”

    “我真是就慢一步。”黄茹道,“我想说,今儿先别打。就是打了,无非多你一个跟着担心的。”

    “那也得问问啊。”

    黄茹问,“到底怎么了?”

    “别提了。傅泉那不争气的小子,外头跟人赌钱欠一屁股债,大过年的,要债的到二姐家去了。”林旭辉骂一句,“真是不争气。”

    “好在人没事。”黄茹也只能把话往好里说,心下未偿不觉着傅泉没见识,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去赌钱。黄茹道,“爸说了,不管什么事,不许你屋里说,不许扫爸的兴。”

    “我知道我知道。”

    “你这定力上真该跟爸学学。”

    “这能不问一句么。”

    林爹起身去瞧火锅都准备了哪些食材,有没有他爱吃的。见林特调酱,微微点头。老三媳妇在切豆腐,这也可以。就是老二媳妇洗菜,那大开大合的,林爹摇头,“这是洗菜,又不是练武。折腾半天,这儿还没洗干净哪。”把刘飞叫过来接替老二媳妇,“别让你妈干了,你妈干活儿不行,你过来锻炼锻炼。现在不流行大爷似的屁都不会干的男孩子了,现在流行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类型。来,学学,以后到女朋友家也得有眼力。”

    一想到心仪的芳芳姑娘,刘飞浑身上下充满斗志,挽起袖子就把他妈身上的围裙解下来自己挂脖儿里,说,“妈,您去歇着,我来!”

    老二媳妇舍不得叫儿子干活,不叫儿子沾手,伸着圆圆的胳膊往外撵儿子,“你哪里会做这个。”

    林爹薄唇一开,“天哪,洗个菜都不会,那得是弱智吧?”

    老二媳妇险没叫林爹噎死,又不能跟长辈发火,只得一脸忍气吞声退下。刘飞跟太姥爷取经,“太姥爷,你说我要不要学两个拿手菜。”

    “最好能如此。”林爹看重外孙洗菜细致,满意的点点头,“男人么。不说样样都行,但绝不能样样都不行。平时做不做的,得会做。”

    刘飞一琢磨,是这个理。芳芳跟阿姨过的不容易,他得勤快有眼力。芳芳爱吃煲仔饭,他有空得学着做做。

    林爹问他,“电脑城那儿学得怎么样了?”

    “攒电脑没什么问题了。重装系统也会,但整个网吧系统架构还不大行。”刘飞有点儿显摆,“太姥爷,我跟您说啊。我们店一半儿的电脑都是我卖出去的。”

    “那你提成不少吧?”

    “还行。”刘飞有点小得瑟,“比跟我爸干好。跟我爸干,我爸不发工资。我在钱大哥这儿,该多少是多少。”

    “非但不发工资,肯定你要点儿零花还问东问西,是吧?”

    “那可不。买包烟都问。”

    “你都抽什么烟啊?”

    “就一般云烟。我现在不抽了,芳芳说抽烟有害健康。”

    林特吐槽,“那不是芳芳学姐说的,烟盒上印着哪。”

    老三媳妇忍笑,把切好的豆腐放盘里,继续切红薯片,“小特,烟盒上印的跟小飞女朋友说出来的,可不一样。”

    “就是。烟盒上印的谁看啊,芳芳一说,我就觉着,特有道理。”刘飞深觉三婶的话有理。

    看刘飞沉浸在对芳芳的甜美追求中,林特跟太姥爷相视偷笑。

    火锅就得人多吃着才热闹,林晚照让老二到楼上把家里的铜火锅拿下来,大哥这里还有个电火锅,一共三只火锅,大家一起吃,既不局促,也省得说人多张罗不开。

    待吃完火锅,大家一起切蛋糕,祝林爹生日快乐。

    原本是说晚上林熹光也过来,大家一起给林爹过生日。林熹光家有事,肯定来不了啊。林爹也不等晚上了,中午就把蛋糕切了。

    午饭后也是大家伙儿一起收拾的,老二老三也都没闲着。

    林爹兴致颇高,让小辈随意,招呼着儿女们打麻将。

    林爹看林晚照大咧咧坐下,问,“晚照你会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

    “你以前不专注农业生产么。”

    每次听老头儿说话都好像在讽刺她,林晚照眯眼打量林爹,“少瞧不起劳动人民。”

    “多心啦。爸爸是突然知道你这么多才多艺,一时吃惊。”

    “电脑上就有。”非但有麻将,还有纸牌和扫雷哪。她都会玩儿。

    林爹唇角一翘,“电脑真是个好东西。”

    方红拿麻将过来,林特搬张小凳子坐姥姥身边,给姥姥加油。林爹是棋牌高手,具有多年棋牌经验。林晨阳以前没空,还是退休后偶尔玩儿一下,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但也会玩儿。林旭辉现在还未退休,不过偶尔会跟朋友们玩玩儿,瘾也不大。

    码牌就能看出来,林爹码牌那真是行云流水,啪啪啪啪啪,前面一条碧玉长龙就码好了。码好自己的牌,林爹就斜翘着腿等着他们码牌。

    老三殷勤的给姥爷送上茶水,小时候只要姥爷在村儿里一打牌,家里立刻就能改善伙食。

    林旭辉的码牌速度第二,林晨阳略逊,第一次真人打麻将的林晚照最末。

    但林晚照运气好。

    林爹这样的高手,最后算下来勉强不输不赢,林晨阳林旭辉都输惨了,全输给林晚照了。

    真的不是技术高,就是牌好,风头顺,等啥来啥,要啥有啥。那简直是,运道逆天。

    林晚照把牌本儿数出来还给大嫂,剩下的她也没要,大过年的,给林特拿去分了。刘飞阳阳见者有份儿,三人都发笔小财。

    林晚照十指交叉活动下手腕,“这打牌是挺有意思。”

    林旭辉说,“自家玩玩儿就算了,可不能出去赌,赌博那就无可救药了。”

    “谁有病会出去赌钱啊,那不傻么。”林晚照的性格,完全不能理解赌博人的心理,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么。

    林旭辉心说,可不有个有病的么。

    林旭辉傍晚走的时候跟大哥提了一句傅泉的事,看大哥毫不意外,林旭辉低声问,“大哥你知道了?”

    “你都特意说赌博无可救药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林晨阳道,“傅泉这回恐怕得吃个大亏。”

    “真是不争气呀。”

    “现在说这个也迟了。”林晨阳没多谈傅泉的事,同林旭辉道,“林辰他们明天过来,你也来,咱们聚一聚。”

    “行,我知道了。”林旭辉笑,“平时都在A市不明显,他这一外放,就觉着见面的时间少了。”

    第二天,老二老三都要一家子去岳家拜年。

    林晚照下去说话,才知道林辰他们今儿个过来。林晚照也挺高兴,林辰林珍是林苏姐的侄子侄女,以前在老家时,林苏姐每年过生日,林辰他们都会回去,也会去看林晚照,打个招呼,都是给林晚照叫姑。这算算,自打拆迁,也有一两年没见过了。

    林晚照问,“林苏姐过来么?”

    “他们一起过来。”方红眉开眼笑,很高兴。林正一家林清一家也都到了,林斌还在加班,妻子带着儿子,跟林旭辉他们一起来的。

    林晚照跟林特说,“林辰林珍都是跟你一个学校,都是A大毕业的。”

    在林苏的暖宅酒上,林特是见过林珍的,不过并没有见过林辰。林特说,“好厉害,我听说以前大学很难考。”

    “肯定啊。那一年,咱们全县就一个A大,就是林辰。”林晚照重视学业,对林辰林珍兄妹学习上的本事是极佩服的。说来刘杰跟林辰是同一年高考,都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刘杰考的师大,也是不错的大学,但比起A大,还是要逊色不少的。

    林辰年纪与刘杰同龄,刚过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刘杰因为在大学任教,身上更多的是老师的斯文气。林辰不一样,他是典型的林家人相貌,浓眉俊眼,轮廓分明。与林晨阳、林旭辉是一路相貌,但比林晨阳的儒雅多一丝刚毅,较林旭辉的火爆又多一些柔韧,说话和气亲热,还挺有趣。

    一见林爹甭提多亲热,“唉哟,小爷爷,您青春不老,更年轻俊俏啦。”

    林爹笑,“臭小子,少拿我打趣。”

    林珍在A市是常见的,过年过节没少过来。

    林苏自来城里,节下也会过看望林爹,平时常谴司机送东西。

    大家坐下说话,彼此问侯,并不是那种生疏客套的说话,看得出是真的关系好。

    林辰主要对林晚照大为刮目相看,“我的天哪,这要是在路上见着晚照姑,我都不敢认。怪不得我小姑、珍珍都说晚照姑你现在大变样。”

    林晚照摸摸自己年前特意新做的小卷发,见到林辰也挺高兴,“还不错吧?”

    “超级不错。晚照姑,你早该打扮起来了,您以前也是咱们村儿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

    林晚照直笑,“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了。”林辰的妻儿,林晚照也都认识。主要介绍给林特认一认,也把她家小特介绍给林辰认识,跟林辰显摆,“我家小特,跟你一样,在A大读书。”

    林家人相貌都不差,但林特仍是让林辰眼睛一亮,夸道,“这孩子长的真好。眼睛有点像晚照姑你年轻的时候。”问林特读什么专业,听到林特读的是法律,以后要做律师,林辰很鼓励了几句。

    林辰小时候在栗子沟村儿长大,跟刘凤女小时候就认识的,见林特既有年轻女孩子的活泼,说话时清晰大方,心里就很喜欢,赞道,“这孩子比凤女妹妹要出众。”

    林晚照说话直,“你这话客气的,比凤女强一百倍好不好。”

    林辰一阵笑,“晚照姑你现在说话有点像小爷爷了。”

    “我是实话实说。”林晚照当年是很羡慕林辰林珍兄妹的出众的,虽然自家孩子比不上,有点遗憾也是真的。不过,现在自家小特也考上A大,林晚照是很以自家孩子为骄傲的。

    人一多,就是长辈跟长辈坐,晚辈们在一起聊天。

    林特年纪大些,听着大家伙儿说话。

    林辰事情极忙,并没有多呆,中午前就告辞了。林珍中午也还有活动要参加,林苏不管他们,让他们自便,她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车停在楼下,林正夫妻送他们出去。

    林辰让孩子跟林珍换了车,林辰妻子开车,兄妹俩坐后座聊天。林辰有些奇怪,“小特怎么姓林哪?凤女的丈夫我记得好像不姓林。”

    林辰想了想,“好像是姓秦。”

    林珍道,“凤女早离婚了,现在的丈夫姓齐。林特是前面丈夫的女儿,以前姓秦的,秦家对这孩子很不好。我听小姑说,晚照姑那样的老好人,都气的跟秦家打官司,一连打两场,一直打到中院。秦家那对夫妻都判了一年的管制。后来这孩子就跟着晚照姑过了,这孩子非常争气。原本读的职高,后来去高中补习了一年半,考的A大。”

    “看着就稳重。”林辰明白了,“就从此跟晚照姑姓了?”

    “不是。小爷爷让小特改的。”林珍也只知个大概,剩下的是她的猜测,跟大哥说,“小爷爷那性子,一向信奉好东西好人都得归自家。”

    林辰笑起来,“小爷爷真是数十年不带变的。”

    “我看小特也不错。”林珍见林特的时间也不多,但总比大哥要多。

    林辰点点头,“第四代里,小特年纪最长,这孩子以前过的不容易,必然知道努力。小爷爷眼光很少出错。倒是晚照姑,真是翻天覆地大变样。”

    林珍唇角噙着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

    “不得了。怪不得能去打官司。”林辰跟妻子说,“林初(林辰的儿子)语文一直不好,林安(林正的儿子)也在读高中,等开学后让小特帮林初做个补习计划。”

    林辰妻子没意见,丈夫调到外地,她也跟着过去了。孩子跟着姥姥、姥爷,升入高中后成绩开始下滑。与其请补习老师,倒不如找个年纪相仿的,这样估计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处去。何况,孩子之间是要相处才有亲情的。林特这孩子听着也不错,林辰妻子道。“你跟小爷爷说还是我跟小爷爷说。”

    “我来说。”

    林辰有件事奇怪,问妹妹,“晚照姑既然在这边儿,怎么没见刘杰他们?”林辰跟刘杰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俩人同一年高考的。

    林珍道,“初二都得去丈母娘家拜年啊。”

    林辰一拍脑门儿,他回A市都是直接住在岳家,倒忘了这节。林辰想到什么,笑了笑说,“我其实挺佩服晚照姑,别看晚照姑现在打扮时髦了,性格也随和许多,其实骨子里的东西没变,还是她。”

    林珍想了想,也笑了,“这倒是。”

    林辰林珍兄妹是看遍世间冷暖的,少时从家境优渥到一落千丈,回老家跟着小姑度日。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岁月,小姑也过的很难很难。

    那时的小爷爷是一名光荣的小学校长,光荣的贫农。时常把这俩兄妹拎回家教育,对外说是要改造他们的思想。那会儿两人都小,到校长家那真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其实是叫他们过去吃顿像样的饭食,写写作业什么的。俩人还得跟着学点拉风箱烧火做饭技能,有时是跟着小奶奶学,有时是跟着晚照姑学。

    还有缝补衣服之类的事,补得好坏的,反正得会一点,自己学自己补。

    那是一段,即便是亲人也要保持距离的岁月。

    兄妹俩因为成分不好,在村儿里很受歧视,秋假时提着柳条儿篮子去地里捡花生都会被欺负。本来地里的花生就不好捡,那会儿是真穷,花生田里花生刨的比脸都干净,偶尔才能捡个漏。就这样,还有别的孩子来抢他们的。

    晚照姑就是那种很正直的人,因为晚照姑的公公是村儿书记、老党员。晚照姑对他们并没有多亲近,但也不会看不起人。要是见俩人受欺负,还会给评个理。

    那公正的,跟包公似的,还为他们追回过被刘祥(刘爱党的二儿子)抢走的花生。

    很能让受欺负的兄妹俩感激。

    要是旁人有这样的情分,依林辰林珍兄妹现在的位置,早就借着先时情分不知多么亲热。林晚照不是,林辰林珍落魄时,她也没有瞧不起这俩孩子。用林晚照的想法就是,孩子能有什么错啊。没爹没娘,挺不容易的。

    林辰林珍过的好了,林晚照也不攀附,根本没想过。

    如果依现世的价值观而论,林晚照自然是笨拙的,不合时宜,可她心中却也并没有因此自卑。在许多人都希望攀附的林家兄妹面前,林晚照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该说说,该笑笑,并不觉自己就低人一等。

    也许,这就是林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