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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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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四二章 去留

    老四要求不过分,说说话而已,反正人明天就走了,谁爱听听去。

    关门,将椅子朝后挪了挪,端起茶碗假模假样喝了口,就横在胸前也不放回桌上,“其实关门也挡不住人听,敞开才清静。自家里想说啥说啥,我这人没避讳。”

    “就是叫听的。”老四活动下脚板,一个姿势坐许久,看样子累了。“也不怕人听。姐从小最疼我,她关了闺房出不来,我总是溜进去陪她,听她讲高门大户里什么什么样子,该什么什么礼节,怎么吃饭,怎么和长辈说话,怎么和平辈说话,怎么口气对待下人。”说这里老四提高了声音朝门外道:“姐,你当时还没见识过大户人家吧?说的和王家现在的情形一点都不沾边。”

    门外传来笑声,颖是默认自己瞎编了。老四撅撅嘴继续道:“可我那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家里请了人量衣裳,量完姐姐的尺寸转身就走,我后面拉着娘不依不饶也要身外面人给我裁一身。娘摸我头,说我没姐的命,想要衣裳娘给你裁。我那时就知道一件事,想要姐那种衣衫就得有姐的好命,不是家里没钱,是没身份穿。”

    老四停住了,揉揉眼圈,抬头看着我,“姐夫,你从小有个好出身,怕不明白商户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吧?也不知道商户家的女儿有什么想法吧?”

    不做声。我当然明白,老四现在竭尽所能的将自己打扮成大户人家闺女,什么样式新穿什么,谁家裁缝贵请谁,豪华的大马车,满脑袋插的都是贵重金属加希罕矿石,就是想补偿小时候的失落和无奈。就像颖当年出门给自己弄的和吊死鬼一个道理。

    “有些事今过去明就忘了,有些事十年八年还和刚刚发生一样。”老四见我看她脑袋,不好意思的将首饰一件件从发髻上拔下来纂了满满一把,苦笑道:“姐夫不待见这些东西,其实我也不待见。可每次插上去心里就舒服点,”说着挑了几件有纪念意义地让我看,一样样介绍,这个是兰陵公主赏的。那个是进宫时这女官送的,那娘娘赐的,“这些都不是商家女儿有资格带的东西,可她们赏赐后就另当别论了,没人敢指责某某佩带长公主赐下来的首饰。”

    点点头,以前隐约能知道点老四的想法,可没想到丫头心理扭曲到这个地步,这谁都不好怪。谁叫家里出了个嫁到王家的姐姐呢?

    “这些事您都不能理解,说出来也遭人笑话。”老四起身给门开个缝,朝外面俩人道:“姐,二女,想听就进来。天就黑了,总贴着门也不舒服。”

    “进来吧,”我拧头招呼她俩,“又不是避人地话。听听也好。”颖自个也不好意思挤跟前,拉了二女离老远坐下,翻了针线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假装女红,二女坦然的多,一点点给椅子挪我旁边,朝老四挤眉弄眼。

    “你别得意。”老四朝二女哼了一声,“来我家时候就知道你不是贫家小户的出身,姐为这事没给你打死。你这种人骨子里的势利。就算落难了也看不起商户。”

    “不许拉扯,”老四和二女不对路,今既然敞开说话,更没了忌讳,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表达,容易起冲突。“都苦孩子出身,何必打打杀杀没完没了。老四,你接着说。说完赶紧吃饭。大家都饿了。”

    “饿一顿不要紧,”颖后面发话了。给妹子撑腰的架势道:“叫老四把想说的话说完,实在不行饭叫进来了边吃边说。”

    “其实说说就乱了,也拿不住自己想说什么。”老四从二女手上给自己首饰抢回来,“姐出嫁哪天吧。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婚嫁场面,爹娘高兴啊,进门地都是客,连花子进来都得份喜礼。不心疼钱,我爬了后面看的也高兴,心想姐要过好日子了,陈家攀了棵大树,往后我若有这福分也嫁个公侯将相的,也叫爹娘高兴一次,也摆这么多酒席……”摸摸自己脸颊,“姐夫,您说长的丑了就没这福分么?”

    “……”和二女对望一眼,安慰道:“这和模样没关系,你姐比你强不到那去……不是,是你和你姐差不多。”

    “我娘也这么说,都是宽心的话。我明明就没我姐模样迎人。”老四忌妒地看了二女一眼,“唯独她到了王家一天比一天好看,当年还不胜我呢。”

    这俩人没有可比性,二女都觉得这个事上和老四争论实在掉价,摆出一副大度的架势,唯有颖老远叹了口气。

    “模样迎人也得嫁对人才行,姐就是个好命的。头三载里不如意,姐夫不待见陈家的身份,当时也替姐担忧。可忽然就恩爱起来,姐夫头次去陈家那天我才真正见识了侯爷是个什么模样,当时好像还不是侯。”老四撇了颖一眼,“侯也不过如此,即不高大威武,也不眉清目秀。当时我就和娘说,这姐夫还不如路口卖糟糕地顺眼。”

    “……”这话太过分了,从来就没发现过比我更帅的糟糕贩子。颖还笑,连二女都爬我肩上笑脱力了。无力道:“这个就算了,我本来也打算卖糟糕的,你姐不同意,嫌我太帅,破坏糟糕行业的安定团结。”

    老四也笑了,“姐夫就这点好,初时就给人个糟糕印象,可不知怎么着,后面反倒能看下去了,怕就是这软不软硬不硬的怪性子。娘就没看走眼,商量花露水时候就给爹说过,家里好日子来了,陈家有一个子就压上一个子,只赚不赔。”

    颖不答应老四把父母形容成一对老投机分子,呵斥道:“老四,说你呢,说爹娘就过了。”

    老四不搭理,只管说自己的,“当时两家起作坊我就希奇。爹说王家拉不下面子又想敛财。用陈家不过是个幌子。幌子能值多钱,既然投进来的也没多少,就不用二哥跑来主持了,正好圆了我心意。姐夫,你当时也没想到花露水能赚这么些钱吧?”

    “王家当时情况就这样,能挣多少是多少,揭不开锅了都。”不夸张,想想当年情景就不舒服。家里上下百十口人要吃饭,偌大个王家靠探病的带地礼物维持,提不上台面的事。

    “我当时也没想到王家这么个田地,总以为高门大户里都是坐了钱粮堆上几辈子都不愁花销的人。当时对姐夫就多了些看法,说不清楚,好坏都有吧,好些年前了。”老四袖笼里拿了个花露水瓶子出来,“这还是当年第一批地。是头一瓶,至今都没舍得用。”说着又小心翼翼的塞回去,“直到花露水大卖才发现姐夫与众不同。我初时没想到,陈家也没想到王家真能按契约上分红。记得当时爹高兴的多喝了几杯,不是为红利多寡。一气的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找了个有身份有本事还不小看商户的好女婿。”

    “哦,那是应该地,定了契约嘛。要只是口头约定就不一定那么有诚信了。”笑着朝二女肩膀拍拍,“配药地时候二女功劳最大。”

    二女得意的挑挑,抓我胳膊晃瓶子般摇晃起来。

    “忘记是哪天住了王家一次,”老四回想半晌没答案,“好像就是花露水赚钱后什么时候。王家地宅院好大啊,姐在王家真威风,说一不二,好像还和姐夫理论什么。我听的都觉得姐有点过了,按理说像您这种人不该这么随和,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让她,和自己婆娘计较什么,”谦虚的摆摆手,笑道:“见多就习惯了,现在你姐更威风,不是也过的好好的?”

    “是啊。看你俩过日子真叫人羡慕。”老四感叹道:“都说白头偕老。可也得像姐这样子和自己郎君白头偕老才是。从此就老拿人和您比较,爹娘张罗不少。可没一个能和您比的,文不文武不武叫人看不上眼。我总是想,什么时候找个上马管军下马抚民,外面能独当一面,家里也随和可近的郎君,哪怕他长地连卖糟糕的都不如都认了。”

    颖抬头和我对了一眼,这话说的我没法搭茬。前头我就不如卖糟糕的,现在她想嫁个不如卖糟糕的,兜一圈下来就是嫁我?

    “小孩子话,”颖见我难堪,打围道:“不懂就别胡言乱语,说说就混帐了,谁家有和姐夫这口气说话地!”

    “懂不懂的自然不如姐,可看了这么些年了,看也该看懂了。”老四毫不回避道:“姐,你该有的都有了,前些年你四处张罗给我找婆家,口口声声都是好人家,可您私下里和姐夫比过么?就算你不比,可妹子我比啊!就连李义府大人的儿子我都不情愿,亏得跟前出了事逼地李家退婚,若真的嫁过去说不定你这妹子这会尸骨都化了!”

    颖被问的张口结舌。当时还看不来,可后面李义府的几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就和老四退婚那个本来还知书达理,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满世界作恶,前阵因为和谁家闺女不干不净的被人家找上门去,因为这事夫妻俩闹的都不痛快,夫人一怒之下索性回了娘家,亏得娘家在京里有头有脸能护住闺女,搁了老四的身份还不得给逼死。

    为这事我和颖暗地里庆幸了不止一回,亏得没当罪人,要不这会睡觉都不安心。颖抹抹眼泪起身给老四扶起来,“先吃饭,吃过饭咱姊妹俩再好好商议,明你也别着急走。这事别怪姐,当时也是为了你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嫁说不过去,嫁了就出是非,怎么就轮我妹子命苦。”

    颖少说一句,不嫁才生是非。现在外面怎么说都习惯了,家里也弄地怪里怪气。我一直以为老四不过是缺乏这方面见识,看一个顺眼的就打算许下了,也不为意,毕竟外面经的场面越来越多,选择面也就越来越宽。

    没想到这么些年一直拿我当准绳对比,日子待久了也能理解,可不能不分是非的乱比较。反正她就偏执的认为凡是我这边就好。放别人身上就是不好,这就有点不科学。

    现在不是劝老四的时候,小姑娘这劲头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这能理解。颖和老四谈了半宿也没个眉目,窗户纸没捅开时候大家装糊涂,一旦透了光就再难矜持,弄的我和颖躺床上互相埋怨。

    “什么时候起地心思,以前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颖爬了炕沿上睡不着,给我摇了几下问道:“夫君就没感到一点迹象?”

    “二女早先说过,我当是孩子斗气,没在意。”

    “二女怎么不给我提醒?”颖活灵活现地埋怨别人,被我伸手在屁股上打地‘啊!’一声。

    “别说你没察觉,家里几只蚂蚁都能心里有数的人连自己妹子想法都摸不清,骗鬼去。”颖什么样地性子我最最清楚,装糊涂的事她在行。

    埋怨来埋怨去。面面上吵的激烈,可俩人心里都有个见不得光的心思,没有老四家里生意谁来接手?她当姐地当然不好意思说这话,我这黑心烂肺的也昧着良心装傻充愣,现在给人好好个大闺女耽搁了。又互相推委责任。

    “要不让老四先别回去?”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说这话,“别让爹娘以为老四在王家受什么委屈了,二老年龄也大了……”

    “我不管!”反正早就熄灯,谁也看不清谁脸上表情。正是摸黑说瞎话的绝好机会。

    “您怎么能不管?”颖这边不乐意,伸手掐二女一把。二女啊呀一叫唤,她来神了,“您都不管了,这会起来护个什么劲?”

    “别把咱夫妻的事朝老四哪扯,我学里忙的不脱身,你妹子你不管,叫不叫我混仕途了?前两天上面还想提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二女先笑了,忍不住在我被窝里打滚,颖就气的朝我拍打几百下,“天天有人想提拔您,您倒是让人家提拔啊!这会家里乱一团了,您倒想起仕途了,还真好意思说。”

    “有啥不好意思?前线打仗呢,军务缠身。这可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说完也觉得自己过于无耻。爬被窝里哼哧半天不得其法,给二女揪住命令道:“限你三年内想个两全其美地办法。我明还忙,先睡了。”

    “话都由您说了。三年,三年老四什么年纪了!怎么不限十年?”颖咕咚咕咚又钻我被窝里,“说说您想法,妾身和二女权衡权衡。”

    “啥?权衡啥?”这婆娘发疯了,脑子不够用咋地?

    “退一万步,老四即便不是陈家的人,有这么个人拿着王家这么大进项,咱家能轻易放走不?”

    “你当姐的说这话就该天打雷劈。捏王家进项的不止老四一个,达莱也要走,你和二女权衡不?你俩权衡是啥意思?我就任由你俩权衡,搞的你多宽宏大量一样。”

    “别说气话,到这地步上还得看您地决定。妾身意思是,您点头了我俩才权衡,您不点头……”说着说着她自己先乱了,算了半天才道:“老四真走了,咱家谁能顶上去给这些都接下来?”

    没有,一个也没有。老四是王家培养多年的商业能手,能力和悟性无人能替,而且上下磨合这么些年,光这份经验都难以计量。颖是咬牙说这话,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老四一走王家这产业就跨塌一半,如今形式一片大好的时候出这事难以容忍。

    “容我想想,”刚才还考虑感情能不能接受,现在眼前只有现实,实在不好取舍。

    老四丑点,可人家是真心实意的给我,给王家效力,这点上我感激,怎么感谢都不过分。自打王家产业起来,风风雨雨十来年了,老四从个少不更事地小姑娘变成大龄女性,心底也觉得对不起人家。这年龄再找婆家,别说家景好的,家景一般的都不愿意娶,总不能学了云丫头找倒插门的败类来吧?

    想想内疚,颖那边吧嗒吧嗒掉眼泪,怕也和我想到一起了,这会自责都晚了。可让我为了利益给老四那啥了,咱心情也不会好。

    “老四其实是个好姑娘,”我实话实说,趁这两年还保留点良知赶紧多说几句老实话,“说丑吧,其实我还真不看重这个,这么多年在一起早就看顺眼了,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隔点什么。”

    颖靠我身上抽泣了阵,“妾身心里也不自在。送回去对不起妹子,不送回去又对不起夫君。能隔什么,还不是小姨子这关系。先不说别的,也不逼您拿主意,也不求老四改念头,可总得圆一头啊,不能就这么吊着吧。”

    一家都没出息。平时作威作福的,到这事上就拿不了主意了。我有很奇怪的抵触情绪。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说这层利益关系,内心里也不想让老四走,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很麻缠。

    就这么昏昏沉沉将就一晚,走时还给颖交代先留住老四,别让陈家老两口操心。牵了墩墩没个去向,忽悠忽悠乱窜。走到发饿才发觉早就过了学里应卯地时辰,索性随便个馆子里叫了点酒菜。

    心情好不好和胃口没有任何关系,今胃口就特好,吃地比平时多两倍,懒洋洋的靠椅子上不想动。

    愁的。看,我挺喜欢老四,因为老四能给王家带来丰厚的利润,我愿意就这个角度上和她白头偕老。

    要是她愿意住了王家一百年我都不嫌弃。多好个姑娘。可一谈婚论嫁就另一码事了,不是我想怎么怎么,而是为了王家利益不得不怎么怎么时候我就有点不舒服。一家人,因为包办婚姻娶颖,因为包办婚姻附加协议那啥二女,都挺好;可为了王家财源滚滚忽然在户口本上多出个熟悉的名字,哪就窝心了。

    “自私自利。”不知道为什么,遇见难题总喜欢找兰陵商量。刚把话说了一半。就落了这么个评价。

    “是啊,我最不爽就这点。娶了也落个自私自利。不娶也一样,作孽。”

    说这些话的时候,兰陵总大度的给甘蔗撵出去放狼,甘蔗偷偷瞅我几眼,不甘心地走了。

    “姑娘在你家住这么久,就算嫌人长相,也该有点感情吧?你娶不娶谁和我无关,多一个也不影响我和你学坏,少一个嘛,哪得看少谁了。”

    “好了,我家俩婆娘你都不对付,一次少俩才随你愿。说老四呢,别乱拉扯。”

    兰陵一脸幸福地笑了半会,“少俩就轮不到老四了,抢也得给你抢过来。想叫自己舒心,又想让家里不断财路,你怎么不给陈家姑娘想想?就真是利益婚姻又怎么了?我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地?又不是娶正室,你们男人家还真在乎二房三房的?谈到利益,人家愿意当三房真便宜你这黑心肠了。”

    “说地难听,别人不在乎我在乎。”

    “哪就先搁着吧。老四没你想的那么样子,叫我说的话,这会你回去人家就已经走了。不说透的时候怎么都好办,既然交底了,你这边不留,她也不会不知好歹地再赖你家。”

    “早起交代了,不会说走就走吧?”

    “笑话。陈家缺吃少穿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东。老四住这么久人家父母都不操心,还不是老人都认定让闺女跟了你,你这边不情愿,还赖了不走就是缺心眼了,老四那点像缺心眼?再不值钱的人家也知道疼儿女,你当人陈家非得把女儿都交代给你姓王的?”

    兰陵这么一说让人提心,得回去看看。

    “想好。”兰陵一把给我拉住,“应了就回去留老四,不应就叫姑娘痛快走,你又不应还不叫人家走,朝廷徭役也没这么霸道。”

    算了,真像兰陵说的也认了。心里有点怪怪,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轻松。兰陵对我也不冷不热,勉强留了顿饭,强颜欢笑检查甘蔗功课,也从中得不到半点乐趣。连甘蔗都看出我不对头,总是问:“爸,要不歇歇吧,功课下次再问,别太操劳。”

    “恩,”甘蔗懂事,问地我心头暖暖的。“给几个狼崽子拉过来,爸看看。”

    甘蔗望望母亲征求意见。兰陵轻笑两声,“看我作什么?还有不尊师长的?”趁九斤跑去拉狼的空隙,兰陵咯咯大笑,“可怜郎君,您还是回去算了。这终究不是你家,饭吃地不踏实,话说的也前言不搭后语。快去快去。”

    看,撵出来了吧,没良心。刚绕过庄前地大坡,就看见老四的豪华马车驶像官道,兰陵说的不错,老四真的死心了。

    唉,挺好个姑娘。墩墩通人性,一路上不住的凑过脸来安抚。不忍推开它,哥俩一路断臂的进了府门,先擦把脸。

    颖心里也难过,见我回来指指老四常年居住地厢房不说话,就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的收拾。二女则坐了屋里对着三、四兄弟俩旺财、针鼻地叫。

    “叫丫鬟停了把,说不定哪天来了又得收拾,怪麻烦的。”

    “夫君今天没去学上?”颖拉过个竹椅放我身后,“刘大人派人捎话过来。明无论如何得过去,有要事找我商谈。”

    “什么要事。真有要事他就跑家来了,还等明天?”松垮垮躺了竹椅上,烦躁的拍了拍扶手,“老四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叫您放心,不是说走了就撂挑子不管,还是天天来庄上监管,直到有了能顶替她的才放手。”颖哭丧个脸朝我腿上一坐。“您说,这样是不是也好?”

    “好个屁!”真撂挑子我心里还好受点,现在这样子倒真欠起人情了。“这几天你抽空回趟娘家,给二老把事情说清,尤其不能再伤老四心,把责任全推我身上。不见面对老四也好,时间一长兴许就忘了,你多劝劝。”

    “不回去。”颖撅个嘴朝我推两把。“叫妾身怎么朝爹娘怎么说嘛!生意生意地。把好端端个黄花闺女做成老姑娘了。老四来地时候什么岁数,这年纪上又送回去……”

    “你总不能叫我去吧?”

    颖不爽地在腿上敲打几下。大声吆喝丫鬟给老四房里地东西再归置回去,回身又喊二女,叫出来不知道该对二女下达什么命令,又撵走了。九斤没眼色,弹弓拿着在我跟前显摆他能拉开一点了,本来颖没心思理他,谁知这孩子竟然敢问小姨什么时候回来……这下被颖拿住把柄,不好好学学天天向上你想长大当响马?弹弓没收,弹丸全扔了地沟里,后天的作业赶紧交来,不交就等着挨揍!

    可怜娃,你爸今没心思救你,先认了吧。为给孩子留一线希望,伸手给弹弓收起来,九斤见弹弓到了老爸手里,才放心的认罚去了。

    “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孩子都单纯,二天饭桌上又问,结果又是下月的作业。

    “中午也不来家吃饭?”

    颖摇摇头,“送去了还不收,让人又退回来,就作坊里和工匠一锅里吃了。”

    “恩,先这么着,过些日子就好了。”老四是个挑嘴地,过几天就受不了作坊上的伙食,“你就天天送,退几天她就馋嘴了,都拣她爱吃的。”

    月余了,老四依旧不朝家里来一趟,有什么事也找人带传,实在是机密的就板个脸找二女或达莱,一幅公事公办地模样。

    转眼就中秋,往年有惯例,该预备的都齐了。灯笼挂起来,后宅的石头案子两张一拼,果子点心酒的满满腾腾,位子都留全了,一家人围坐起来,多出副筷子坐椅。

    “小姨今晚来不来?”九斤记吃不记打,酒刚给大人满上就开始杀风景。

    颖皱皱眉头,大节气不好训斥孩子,不做声剥了碗石榴籽推给我。

    “今在庄口见小姨了,”九斤见大人不理他,不甘寂寞道:“小姨说明天带孩儿去庄前的林子里打弹弓……”

    颖点点头,“去吧,带点吃喝陪小姨玩一天。”说了后面语调有点哽咽,看看我,“弹弓在夫君那里吧?”

    起身拿出来,那天颖扔了地沟的弹丸都拣出来,冲洗干净一并交了九斤。

    二女见气氛压抑,抱了三、四兄弟过来。孩子们都在跟前,多少起点作用,颖也放开喝了几杯。弄的晕忽忽的躺了炕上。

    家里少个人地感觉。二女没了打架的对手,丫鬟都惹不起她,恼火了上去抽几藤条就索然无味的扔了一边。颖没个教育地对象,九斤吃有吃样,坐有坐像,多余的毛病挑不出来,饭桌上沉默寡言的光朝嘴里送东西,死气沉沉。

    我不表露出来。可总有意无意的朝老四曾经的厢房那边扫一眼,房子黑压压鬼屋一样,直皱眉。久了二女看出点门道,入夜总给厢房点盏油灯,这就舒服多了,总觉得有点人气了,进来出去也顺眼。

    时间长了就成了家里习惯,偶尔忘了颖就提醒道:“老四房里还黑着呢。去个人给灯点上。”

    有时候我推门进去取个东西,颖也后面提醒,“闺女房里老爷们别进去,让丫鬟进去拿。”

    九斤常和老四出去打靶,回来说小姨带他去那去那地。又给他买了什么玩意,每每这时候颖就偷偷抹泪,倒也不罚孩子作业了。

    “四小姐送地。”管家挂着一串艳红的玛瑙佛珠和虔诚教徒一样前后显摆,“常时间没见四小姐来府里了。那天出门匆忙。老汉也不敢问,竟然再没回来过。”

    回来这个词听地人心里难受。家里上下把老四都看成王府的人,从不说四小姐回家去了,出门啊,回来啊,就好像该是这么个样子。

    “你家老四还不搭理你?”兰陵这么说惯了,也不觉得饶口。

    “长时间没见了,连搭理都谈不上。”我上班她没来。我下班她回去了,明知就一个庄子上,可想见一面难度较大。主要是老四不想见我,我也没有理由给她找来,就吊着,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那还是你放不下,若真没点说道,见就见了。何必躲躲闪闪?”

    “也不是这么说……”支支吾吾半天没点借口。“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兰陵笑了,“我就看着。反正怪有意思的。人在的时候你拿了当牛当马;不住你那了,虽然还给你王家做牛做马,可你倒放不下了。早知道以前不给你好脸,你兴许还能对我好一点。”

    就是,这逻辑怪怪的,兰陵一说还真发现自己比较变态,该看心理医生那种。

    过去就好了,家里俩女人够受的,再加一个更岂不是自找苦吃?我又不是种马,小身板留了多活几年呢,败光了可不划算。

    “想什么呢?”兰陵见我不吱声,猜度道:“定是给自己找借口。郎君这人啊,骗外人的本事大,骗自己的本事更大。慢慢骗,看你能骗过自己良心不?早说你不像我大唐人,不知道从什么丧气地界跑来地祸害,化成人形也掩饰不了你那丧气德行。”

    “谁说我不是大唐人?谁说我从丧气国来的?”骂我可以,你不能辱骂生我养我的国度!“积点口德啊,你这说法可得罪十几万万人,一人一口吐沫都呛死你。”

    “哦,这么说还是个比大唐更大的地界了?”

    “小点,其实也小不了多少,就小了多一半。”

    兰陵捧腹大笑,“十多万万人挤在比大唐疆域小一多半的地界上,叠罗汉么?怪不得有丧气模样,白长个男人像却得个小肚鸡肠。”

    刺耳啊。可不得不承认兰陵说地有一定道理。按这年头的居住条件看,一千五百年后就是叠罗汉了,至于小肚鸡肠……或许比唐朝人稍微小点,但绝对比宋朝人大,是吧。

    “还不愿意了?你自己想想!喜欢人家姑娘,又嫌人家模样不迎人,这是个什么说法?”兰陵伸手给我身子强行摆正,“就问你个道理,你喜欢丑姑娘?”

    摇摇头,我不至于这么摧残自己。

    “对啊,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放不下老四嘛。你说实话,这会你觉得老四还和头次见时一样丑?”

    “不是。模样虽然变化不大,可逐渐就没什么感觉了,可能看习惯了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在兰陵跟前不必要遮掩。

    “那就说明你已经不觉的她丑了嘛,哪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人家是丑姑娘?”

    问地刁钻,弄的我晕头转向,愁眉苦脸道:“可她的确就那么个样子,我看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变美了。丑就是丑,问问别人看法就知道了,为什么老追了我问!”

    “你娶娘子还是别人娶娘子?”兰陵恨的拔下簪子就想戳人,硬生生把收回来,“自己看的顺眼,何必理会别人的看法?你从头到尾什么两家利益啊,什么小姨子啊,全都是自己骗自己,不就是觉得娶了个丑娘子遭别人笑话吗?

    不是我想让你娶老四,真的不喜欢也罢,可明明就为这么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就恶心别人恶心自己,还是个男人不?谁愿意跟你这小气男人过日子?”

    兰陵不说则已,一说就给我开膛破肚地晾了起来,连我自己内心都不愿承认的心思都摸透了,也不说给人留点面子。

    “想通了没有!”兰陵拧了我鼻子一气乱拽,“你啊你,这么大人了,毛胡子也长了,可想法有时候就和个吃屎娃一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说给自己男人洗尿介子的,羞不羞?”

    羞!无地自容,真恶心。“可话说回来,别人想啥被你戳穿都不希奇,可压了心底的念头被你翻出来就太丢人了。你以前那国的?学过心理学?故意在唐朝等我耍我?拜托下次收敛点好不?触犯隐私权可是大罪,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拜拜!”

    被兰陵批斗一顿,这一想通……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很诡异啊,我现在都有点怕兰陵,说起来和我一个心理年龄,差距怎么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