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晚唐浮生 > 第四章 挣扎

第四章 挣扎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文德二年二月初八,春社节过后数日。

    邵树德在赵玉的服侍下穿戴起衣物。

    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又是镇内的青年才俊,赵玉没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她一门心思扑在郎君和儿子身上,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这么“可爱”。

    “过几日,便去灵州住上一住吧。”邵树德捏了捏赵玉的脸,笑道。

    “人老珠黄了,有什么好捏的?”赵玉帮邵树德整了整袍服。

    “那就捏别的。”邵树德手抚上了翘臀,道:“你们赵家女子就好长这个。”

    邵树德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赵玉就有点气。

    赵姝已经被她要到了身边,当贴身侍女,坚决不能让郎君祸祸了。

    “诸葛小娘可能怀孕了。”整理完了袍服,赵玉突然说道。

    邵树德有些惊讶,又恍然。

    在灵州那段时日,身边无妻妾,就四个侍女陪着。对诸葛氏,他有点不可对人言的阴暗心理,日夜享用,怀上了也很正常。

    “那就让她留在夏州吧。”邵树德说道。

    此去灵州,也不是所有妻妾都跟在身边。

    大封只想留在刚出生的娇儿身边,日夜陪伴,小封留着陪她从姐。

    嵬才氏也不去。真正跟着走的,也就正妻折芳霭,妾赵玉、野利凌吉、没藏妙娥四人。呃,拓跋蒲已经先去了,邵大帅还是不敢让她跟着一起走,虽然折氏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了。

    早晚得让折掘氏、拓跋氏一起服侍本王!邵某人发下了宏愿。

    大帅出行,自然不可能独身上路。

    武威军、定远军一万四千余步骑已经出发前往山南西道,天雄军亦已往秦州开拔。

    义从军左右两厢六千步骑北上振武军城,振武军八千人留守夏绥。

    能带走的,其实也就铁骑军、豹骑都六千骑兵。

    七万多军队,居然不够用?!这事情弄得……

    临行前,邵树德收到了听望司送来的多份情报。

    两次拦截事件后,武宁军时溥与朱全忠的关系急剧恶化。十一月,时溥亲率七万大军迎战宣武军,结果大败。朱全忠另一路偏师攻宿州,刺史张友投降。

    不过朱全忠主力尽出,后方也被人偷了。秦宗权一部攻占许州,俘获朱全忠委任的忠武军节度留后王蕴,也是神奇。

    秦宗权在十二月被部将申丛抓了。为免他逃跑,申丛还特意打断了秦宗权的双腿,然后向朱全忠投降。朱全忠表申丛为蔡州节度留后。

    看到这里,邵树德觉得朱全忠的做法不是很稳妥。这不就是带资进组么?表面上是收复了蔡州,但实际上呢?还是在蔡贼手里,只不过由秦宗权换成了申丛罢了。

    不过在看到下一份时,他又无语了。

    秦宗权另一部将郭璠袭杀申丛、裴涉,将秦宗权送往汴州,并解释此二人欲复立秦宗权。朱全忠懒得管他们之间的破事,表郭璠为淮西节度留后。

    横行一时的蔡贼,至此算是不成气候了。

    由宰相韦昭度统帅的朝廷大军入蜀。

    朱玫的凤翔军攻绵州,杀刺史杨守厚,并以此为基,治兵完城,攻略不肯入朝的东川节帅高仁厚。

    杨守厚,杨氏假子也。

    杨复恭、杨守忠、杨守信、杨守立一干人等已被西门重遂亲自监斩,杨守宗被朱全忠杀于许州。今杨守厚又死,“杨家班”里稍微成点气候的,也就邛南节度使杨守亮、遂州防御史杨守贞二人了。

    绵州乃大郡,有八县十多万人口,若是算上隐匿户口的话,有二十万也不奇怪。朱玫以此为基,先站稳脚跟,再图其他州县,确实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韦昭度所领之两万神策军也已进至成都府,两次大战,皆胜,俘斩西川军万五千人。

    陈敬瑄急得无法,散尽家财,这才稍稍稳定住了军心,打算做最后一搏。

    这就是菜鸡互啄罢了!邵树德将情报放到一边。陈、韦两只菜鸡,别看陈是卖大饼出身,韦昭度是宰相,但真说起来,韦可能还要更菜一些。只不过他手底下在关东州县招募的两万神策军还没烂到家,西门文通、李鋋、满存等人也算有点本事罢了。

    这西川大镇,最后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二月十一,邵树德一家上百口,在大队亲兵的护卫下,朝灵州而去。随行的,还有铁骑、豹骑六千骑卒。

    月余后,全军抵达了灵州怀远县,朔方节度副使陈诚,也奉命抵达了凉州,全权处理当地越来越复杂的政治事务。

    至于邵大帅这个全场“总导演”,暂时不打算西行,而是在灵州处理公务,兼陪家人游玩。目前的局势,看起来还没有过分复杂化,正好拿来观察手下诸将的才能。

    “陈判官。”河西节度使衙内,翁郜拱了拱手,道。

    “翁帅。”陈诚现在是以河西观察使幕府判官的身份与翁郜交涉。

    “陈判官来凉州所为何事?”翁郜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已经不是防御使了,而是正儿八经的节度使,虽说没挂观察使的兼职,但绝对是河西三州名义上的头号人物。

    而且他有“精神力量”支撑。

    自天宝末以来,国势虽然一直不振,但还没有哪个藩镇敢不认朝廷。桀骜的将帅有之,愚蠢的将帅有之,阴险的将帅有之,残暴的将帅更是比比皆是,但他们都去了哪里?

    黄巢席卷天下,杀入长安,盘踞数年,到最后还不是军破身死?

    大唐,还在那里,其他人,都死了!

    他是朝廷任命的河西节度使,有天子授予的旌节。凉州嗢末、吐蕃、吐谷浑,肃州龙家乃至甘州回鹘,都千方百计求取朝廷的册封,这就是大唐的威严,也是翁郜的底气。

    当然了,做了半辈子官,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事实上他还是很有政治头脑的,斗跑了前任节度使郑某就是他的得意之事。

    眼下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想起背负的皇恩,以及一辈子尊崇的信念,翁郜便不想这么简单就束手投降。

    他还想挣扎一下。

    “灵武郡王从关中募得民户数千,欲发往姑臧、神鸟二县屯垦。为免嗢末袭扰、劫掠,将遣兵护卫。这些田地和丁口,暂由凉州七城斩斫使杨悦管制。”

    “镇内民田、军田,老夫皆能过问。杨将军为国戍边,确有大功,然垦田之事,断非所长。幕府有擅长营田事务之官佐,可接手此事,灵武郡王勿忧也。”

    “哦?翁帅莫非能供应耕牛、农具、种子?”陈诚似笑非笑地说道。

    “嗢末诸部,并不都是狼心狗肺之辈,亦有忠于朝廷之部族首领,老夫便是豁出脸去,也会把耕牛借来。”翁郜毫不退让地说道。

    陈诚看了他一眼,道:“此事翁帅就不必操心了,灵武郡王自有分寸。民户,过些日子就来,耕牛、农具、种子自备,所得钱粮,供给军需。”

    听到军需二字,翁郜微微有些迟疑。用这点来拿捏凉州上下,确实再简单不过了。今晚就得召集府内诸将,先把阵脚稳住再说。

    广明末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只要州兵还支持自己,向着朝廷,那么就有了自保之力。邵树德总不能公然驱杀朝廷节度使吧?这与他过往的所作所为不符。

    “还有一事,嗢末诸部,凉州府衙应有相应档案吧?灵武郡王欲遣人抄录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乾符年间,嗢末陷凉州,州城被抢掠一空,如今却是想找也难了。”

    陈诚听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心中一动。

    乾符初年,嗢末还派人去西川镇驻防,防备南诏。如此恭顺,结果转眼间却攻陷了凉州,直到乾符四年才由张淮深遣兵收回。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陈诚不知,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凉州这座小庙,妖风还真是大得很哪!

    结束了与翁郜没什么成果的会面后,陈诚来到了城北的宫城。

    这是李轨所建。

    吐蕃人占据之后,居然没有破坏,相反还重新整修、扩建了一番,作为北道德论(吐蕃凉州节度使)的驻地。

    陈诚看着这片在夜色中黑沉沉的宫殿群,有些感慨。大帅已经攻占吐蕃东道德论(河州节度使)的地盘,如今正在试图攻取北道德论属地。这威势,当年的论恐热、尚婢婢、尚延心、拓跋怀光拍马也赶不上。

    陈诚走后,晚间的翁府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大帅!”“仆射!”“明公!”

    幕府僚佐们纷纷上前,扶住了痛哭流涕的翁郜。

    翁郜不言,只是摇头,神色凄惶。

    张弘信默然不语,李明振欲言又止,其他几位将领则一脸茫然,最激动的还是那帮文职僚佐。

    “河西幕府,朝廷经营二十余年了,今朝要在某手中丢掉矣,要在诸位手中丢掉矣。”翁郜挤出了几滴眼泪,一脸哀容道。

    众人继续面面相觑。

    张弘信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大帅,幕府还在,凉州还在。”

    他敢对天发誓,虽然出使了灵州一段时间,但他真的不是邵树德的人,邵树德也没有刻意拉拢过他。他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凉州!

    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地挺着,政令出了州城就没啥用,城外最好的沟渠被嗢末人占着种田,最好的牧场也被嗢末人占着放牧,这样有意思吗?

    还不如让灵武郡王出兵,把凉州的嗢末、吐蕃狠狠扫一扫,局面或许就豁然开朗了。即便朔方军大败,也没关系啊,大不了就是恢复老样子罢了。

    “安休休盘踞宫城不走。过些时日,还有大军前来,届时咱们凉州军该如何自处?”翁郜道:“邵树德若想杀了我等,还不是一念之间?我等皆为砧上鱼肉矣。”

    张弘信愣在那里。到了这时候,翁帅竟然还是放不下这点权位,恋栈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公,你说怎么办吧?”李明振突然问道。

    “说了又有何用?人心不齐,徒唤奈何。”翁郜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叹道。

    “先说一说吧,大伙都是一路互相扶持过来的老人了。若不是实在无法,谁愿投不知根底的外人?”李明振转过身看向众将,道:“是也不是?”

    张弘信暗叹,前些日子找李明振说的话算是白说了。

    也罢,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邵树德若愿接受凉州镇投顺,一切将佐皆留任旧职,早就毫不犹豫地投了,但如今显然不是这个样子。

    若翁帅的方略真的可行,或许也是条路子。

    姑且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