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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神棍国师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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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9神棍国师14

    谢筝不肯见他,他也不能强行破门而入。听到谢筝那一句话时,温君言便知,横隔在两人之间的是什么。

    昔日是王权,而今是天意。

    谢筝第一次见他,是在十三岁。婷婷袅袅十三载,豆寇梢头二月初。在胭脂楼里,以文会友。她写了半阙青玉案,他续了下半阙。这么多年,他早就不记得那首词到底是什么了,只依稀记着最后一句……

    何必守殊途!

    如今几十载过去,谢筝对他说。

    殊途不同归,何必守尘埃。

    想来,他们的结局,竟已在开始就注定。

    谢筝七十岁寿终正寝,到死不见温君言一面。而温君言,也没有再执着。

    因他一日梦中,似又来到了蓬莱仙境。那老者的声音道:“你可知,你因何得了这一场造化?”

    “晚辈不知。可晚辈也不想有这一场造化。若不能与挚爱白头偕老,我要这长生何用?”

    “痴儿。那谢筝之母,本是天庭王母的幺女紫姬,下凡历劫,方成官家千金孙氏。孙氏与那书生私奔,岂知书生薄幸,孙氏最后无钱医治,不得善终。死后历劫归来,重回天庭,为紫姬公主。”

    “紫姬经此情劫,修为更上一层,看得也更加通透。唯一放不下的,是凡界所生的女儿谢筝。可紫姬是神女,无法过多插手凡人之事。她查了司命星君的命簿,得知谢筝的命运,本是沦为娼妓,一生孤苦,自然不允。又查到扬州温家郎君,字瑾瑜,少年足风流,实乃心性坚固之辈,可惜势单力薄,于十六岁那年被继母赵氏害死。这是你与谢筝原本的命运。紫姬便央了月老,将谢筝与你的红线绑在了一起,想以此改变谢筝的命运。若非如此,你两本该毫不相干。”

    “谢筝与你有了交集,激励你考取功名,扬眉吐气。谁知冥冥中自有因果,你与谢筝本无缘,强求来的缘分,也是违背天意。你们虽有姻缘线,却注定不得长相守。天意便派了凤凰神女下凡拆散你二人,封了记忆,借尸还魂,即升平公主。谁知那升平公主爱上了你,可因她本是局外人,与你也无缘,便也爱而不得。”

    “紫姬不忍爱女落此下场,此生凄苦,便送她来生一世荣华,也央我送你这场造化。因而,你此生万不可再见谢筝。你二人本就情深缘浅,唯有此生落了遗憾,来世方可再续前缘。若此生相见,得了圆满,来世便再无交集。”

    “你长生的使命,就是寻到谢筝的转世。”

    温君言听了半晌,才理解了他的话。他与谢筝,与升平,命运多舛,几度辗转,原都只是天意一念之间的决断。

    来世,这来世,他又要等多久。

    老者说:“六百年。”

    温君言道:“好。我等。”

    他又问:“我要如何知道,那是谢娘的转生?”

    “她会成为,此生自己最想成为的人。也有可能,如凤凰神女一般,借尸还魂。你可以看出,皮囊下的灵魂,是否为本人。”

    他还想再问什么,大雾散去,温君言睁开眼,是寂静的夜。

    温君言便在这尘世中,走过了六百年。

    时光可以抚平一切。他原先守着对谢筝的爱,对升平的恨,对天意的反抗,对王权的不满。可渐渐的,他发现,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升平已死,他能恨谁?晋朝覆灭,他还不满什么?天意无形,他又如何抵挡?甚至谢娘……她的容颜,在漫长的记忆里一点点模糊下去。温君言还记得谢娘与他在闺中画眉取乐,她笑语嫣然说着什么,可说了什么,温君言怎么想都想不起了。

    他在时光的长河里慢慢遗忘,越来越多的回忆淡得没了踪迹。这真是个可怕的事实,无法抵抗。

    一个人,走在这世上那么多年,是孤独得快会疯掉的。他怕自己哪天醒来,就再也不记得谢娘了。他只能握着那枚骰子,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的使命。他每天都要写一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想把这份思念刻入骨髓,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这六百年里,他遇到过很多人。他也曾遇到光风霁月的挚友,举杯邀月,把酒言欢,好不快哉。他甚至遇到温婉动人的姑娘,温酒添茶,眉眼盈盈,就像谢娘。可最终,他们都会老去,而他永远停留在二十岁,为他们的坟前祭上一杯酒。

    长生不老,到底是恩赐,还是天罚。

    一个人活得久会遇见很多人,可活的太久却会送走很多人。温君言不知遇见了多少,更不知送走了多少。他从最初的心伤,到最后的淡漠。他从男儿有泪,变成一句走好。

    他踏遍了曾经晋朝的国土,如今已经王城姓氏改写。他周游列国,漂洋过海,甚至去那些异域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在那金发碧眼的国度住了几十年,期间还学会了英语。而他学会的,远不止这些。

    相术也是他后来学会的一种罢了。他是长生不老,却不是有通天之能。世人传他无所不能,不过是他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学习罢了。

    这是最初的三百年。后来,他厌倦了这俗世,厌倦了轮回,便隐居到山中,一住,就是两百年。

    他曾把那枚谢筝送他的骰子看得那样重。可在第二百年的时候,那枚骰子不慎遗失了。

    那已经不仅是一枚骰子了,更承载着他对谢娘所有的记忆。

    从那以后,他只能一天天,一遍遍地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有天他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迷茫了。

    我要思念的,是谁来着?

    依稀记得……好像是一位姓谢的姑娘?

    可是……她叫什么名字?我与她,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温君言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这样的情景,看了几百年,早就没有感觉了。

    不知谁家儿童在学诗,念着前人流传下来的千古名句。

    “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栗沈平笙。”

    这句诗,听着好生耳熟。

    对了……原来,我思念的姑娘,叫谢筝。

    念念不忘的,最终都会忘掉。

    遇见谢筝前的十四年,他好像从来没有活过,遇见谢筝后,他的人生好为三个两年。读书两年,恩爱两年,出海两年,算来,不过六年而已。

    此后的六百余年,全都被用来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