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山河盛宴 >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人工呼吸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人工呼吸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文臻只对君莫晓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情况,让她稍安勿躁,微一偏头,听见寒鸦道:“是怀孕了,但是没有小产。”

    “血袋在哪里?”

    “没看见,可能趁乱扔了。”

    文臻转头对身后看了看,戴了面具的苏训十分警醒地上前一步,文臻道:“去后厨,找鱼鳔,猪尿泡,小肠,都可以,灌点新鲜的血来,你找随便哪个学徒帮你。”

    苏训应声悄然而去。

    然后她身边,张钺忽然对黄治中道:“啊,治中大人,我对湖州学政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并不容分说,将黄治中拉到了一边。

    人群那头君莫晓想要挤过去,却被人群隔开,无法挤到文臻身边,但是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文臻走了过来,人群中有人喊:“刺史大人来了!”

    顿时人群一静,众人惊诧的目光转过来。

    那男子的哭声便更委屈刺耳,“……不不不我们没事……大人……让我们走……让我们走……”

    远处赶来的人听着,仿佛新一轮蹂躏又开始了似的。

    “你们确实没事。”文臻微笑道,“但是很快就有事了。”

    那妇人顿了顿,捧着肚子,开始哀嚎:“哎呀我肚子,我的肚子……”

    文臻正好站在了她对面,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不等两人开口新一轮的表演,她闪电般地道:“谁派你们来的?”

    “……没有——没有——”

    “拿了多少银子?”

    “……不是,不是——”

    “告诉你孕妇闹事比较方便?”

    “……呃不方便,不不不……”

    “还是一对假夫妻?”

    “……啊不,不是,我们明明是真夫妻!”

    “是不是这位教唆的?”一指宛如被劈中霍然回头的黄治中。

    “啊!怎么会。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大人!”

    “这位已经交代了,最近江湖捞的闹事事件都是他和你们共同谋划的,而以你们为主谋。”一指黄治中身后的属官。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明明只是被……只是吃到了脏东西!”

    “血袋掉下来了。”手指头上摇晃着一个只剩一点血液的小袋子。

    “不可能!我明明扔掉了!”

    “……”

    死一般的安静。

    片刻后,文臻微微一笑。

    这甜蜜近乎可爱的笑容看在很多人眼里宛如恶魔。

    黄治中立在初春冷风中,瞬间后背冰凉。

    从文臻开口到最后问题结束,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当真如闪电一般,别说那对普通假夫妻,便是他都在这几个问题前,都完全被劈昏了。

    几乎每个问题都出人意料,谁也想不到传闻里温和擅事的刺史大人在自家惹祸的店前,竟然不先安抚受害者,而是毫不避嫌直接当众盘问,做好撒泼扮弱准备的那对夫妇,没想到受害者帽子还没戴好就被劈手打飞,当头就盖下无数帽子来。

    这帽子还顺手一人一个,盖给他和他的属官!

    然而这所有的帽子和出其不意,都是陷阱,都只是为了最后那一句真正的出其不意。

    刺史毫无忌讳,他们自然就忌讳了,问的又是最心虚处,如何不心慌?心一慌,如何不露破绽?

    半晌后,百姓群里有人低喝道:“好!”

    女刺史见所未见,虽然新奇,大多数人心中难免不以为然,今日初见,竟然是粉粉嫩嫩一个少女,所以就在方才,很多人心中,不是不失望的。

    虽失望,倒也觉得并不意外,顶多摇头叹息,叹一声皇帝莫非糊涂了,当真如传说那般,因为宠爱儿子,而儿子又宠爱那个女子,便将那国家重器,一方军政,百万黎民,都交给一个女子折腾了!

    虽说那女子之前也颇有名声,但那不过是易牙之技,这治大国,当真能如烹小鲜么……

    但方才不过寥寥几句,便依稀可见新刺史真颜色。

    文臻一笑之后,忽然又变色。

    与此同时,众人也变色。

    因为君莫晓忽然大叫一声,口吐黑血,向后倒去。

    她身边的人急忙接住,大叫掌柜,人群顿时大乱,又有人匆匆挤出,自称是这城中大夫,拿银针一试君莫晓口边鲜血,再举起银针时,银针已经变成黑色。众人哗然。

    有毒!

    大夫道:“是急毒,大抵就是刚吃过什么不妥的东西。”

    文臻急问:“莫晓方才吃过什么了!”

    纪书生道:“并没有,我们太忙了,从一个时辰前到现在,君掌柜和我都在店堂前伺候,这点大家都可以作证……哦对了,方才这位夫人诬陷我们火锅里有虫子,君掌柜说那是油渣,便把油渣吃了下去,然后就闹起来了,前后只吃过这个。”

    众人都点头,吃火锅耗时长,这段时间君莫晓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忙得团团转,吃“油渣”也确实是众人唯一眼见的。

    文臻笑眯眯转向那对男女:“那就说明,油渣有毒。但油渣如果真的是你们从火锅中捞起来的,那你们现在也该中毒了才是,你们一行吃火锅四人,却都安然无事。本官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不仅假充小产,栽赃陷害,还意图携带有毒物事进入江湖捞,可能伺机下毒暗害江湖捞食客,置江湖捞于更大罪名?”

    这话一出,众人变色,有人已经忍不住大声骂恶毒。人便是这样,但凡涉及到自身利益,立即便要更关心许多。那男子却还算脑子清醒,大声道:“这话不通!是我夫人叫出来锅里有虫的,若真是她携毒想要害这店中人,何必叫破!”

    纪书生忽然道:“那不是我第三次给你加汤的时候,正好好像看见你夫人拈出一个东西来,其实我是没看清楚,但是你夫人可能怕我看见了,不敢再投毒,于是干脆栽赃锅里有虫了,只是没想到我们掌柜为了店的声誉,将那东西吞了,你们见势不妙,干脆又来一出吃了脏东西小产的把戏,先下手为强!”

    文臻赞许地看了一眼纪书生。这书生应变很是机灵,倒省了总是她在台前周全。

    “来人,把这几个携毒杀人的恶徒给我拿下!”

    “冤枉!冤枉啊!那不是毒物!那怎么可能是毒物!那……那明明是我从自己后院子里亲手挖出来的蝼蛄,我,我,我手指甲缝里还有泥巴呢!”妇人慌乱而绝望地举起自己还含了泥迹的指甲。

    众人长长的“哦——”了一声。

    文臻也“哦”了一声,不等妇人露出希冀之色,飞快地道:“那就是你挖出蝼蛄又淬了毒!且伪装小产,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一定要置江湖捞于死地,其心可诛,罪加一等!”

    “……”妇人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眨眼间江湖捞前事端平息,文臻才施施然对黄青松一笑,道:“治中大人,方才为了审理这刁民,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不介意吧?”

    黄青松干瘪的脸皮抽搐出一个生硬的笑,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既然不介意,那就把这两个携毒杀人栽赃陷害的刁民,交付湖州府处置吧。”

    “……这……”

    “诸位乡亲父老啊。”文臻一转身,对着泱泱人群,一摊手,愁苦地皱起脸,“你们看,我初来乍到,尚未交接,湖州上至刺史府,下至百姓家,都两眼一抹黑。令行而禁不止,使命而必不达。连下达一个命令,还要看着手下推三阻四。”

    黄青松脸上的汗哗啦就下来了。

    他就没见过当朝大员能这样不要脸来着!

    这叫什么?对百姓撒娇吗?

    她的脸面呢?朝廷尊严呢?士大夫的高贵呢?这样折节,以后还怎么统帅一地?号令黎庶?

    还有,她竟然敢在湖州官员还维持表面升平的时候,就赤裸裸对百姓表露了内里的不和?

    她是在警告他们吗?

    你们越要维持这虚假表象,我越要撕破了先。

    我会把这矛盾摊开在日光之下,让所有人都看着,一旦我出了任何事,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干的。

    这不是示弱,也不是让步。这是一种泼皮无赖般的狠毒。

    更糟糕的是,百姓明显很吃这种撒娇。

    黄青松看着阳光下那少女似乎能发光的皮肤,和天生如蜜糖流动的笑容,以及那小小委屈时分外灵动的眼眸,再看百姓眼底的光,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

    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天生长相娇嫩的少女,这长相原本于她的身份和事业很不利,但她却似乎深知这一点,干脆不试图掩饰,不去装作强大或强硬,就势而为,去引导百姓对她的天然好感和呵护的一面。

    “看来黄大人有难处,而我还没交接,护卫也派去护持别人了,人手不足。有哪位乡亲能帮个忙,把人给送到湖州郡守府啊?就说是我让送的。”

    “我去!我去!”

    “湖州郡守府就离这不远,闹这么大还装死不来!”

    “不来就把人拖过去,咱们一起去!”

    立即便有一群人把那几个人拖走了,文臻则团团向四下拱手,笑道:“江湖捞在湖州,一向多承诸位父老乡亲照拂了。”

    很多人有点惭愧地低下头,最近大家听了很多流言,也说了很多流言,谈不上什么照拂。

    “明日江湖捞请客,附近十里街坊来吃的都不收钱。算是感谢大家。”

    众人欢呼声里,文臻带大家走进厅堂,指着厅堂和厨房相隔的墙道:“之所以明日才请客,是因为今日要拆墙。从今日开始,全国所有的江湖捞,这道墙都会拆去,换上从洋外运回来的水晶玻璃,以后所有的大厨操作,都会在食客的目光下进行。如此,安诸位之心,也安我等店家之心。”

    透明厨房,可测操作,众人闻所未闻,一时都惊住,随即都兴奋地窃窃私语。

    文臻看一眼人群后,君莫晓已经悄悄隐入人群中,抹去嘴边那一道做出来的毒血,依旧还是一条女好汉。

    文臻出了江湖捞,留下了自己的行李,蒙珍珠一家,令店中人带去安置。人群依旧未散,有人忽然大喊:“刺史大人府邸正在建呢,不去看看吗!”

    文臻笑容一敛,道:“自然是要去的。”

    人群便簇拥着她往外走,一边走文臻一边和身边人聊天,张钺有点紧张,拦住她低声道:“这万一里头混进了刺客……”

    “你也去聊天,和那些看起来消息灵通,话又多的人聊。问问州学广场上有多少学子,都是哪些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带头的,带头的有无本地人,父母做什么的,能不能帮忙找到他们父母。”文臻截断他的话,“寒鸦,你护好张大人,不要让他被人伤害。”

    “哎我不是……”张钺还要说话,已经被寒鸦护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只得无可奈何地执行文臻的任务。

    文臻走了几步,笑道:“请诸位不要围我太紧。不然有刺客混进来不好交代。”

    人们刷地一下离开文臻周围三尺之地,文臻周围形成了一个安全的真空。

    黄青松眼角往前方某处酒楼上看了一眼,心中思量着某种举措的可能。

    却见文臻忽然一招手,她那个丫鬟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小伞,文臻接过撑开了,那伞看着很小,撑开后伞面却流水一般铺展开来,将她恰好挡住。

    伞看着普通,日光下布面光泽粼粼,文臻笑着摸摸脸,和百姓们讲:“怕晒黑。”

    四面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

    热火朝天的刺史府工地,忽然起了一阵阵骚动。

    “大春又晕过去了!”

    “掐醒他!”

    “不好了,不对劲,这回不对劲!不好了!好像没气了!”

    “三郎!三郎!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家娘子难产了!”

    “李老瓜,快回家,你老娘病得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

    “谁都不准走!刺史大人的府邸还没建成呢!”

    “班头您行行好,大不了这以工代役折抵的徭役我们不要了行吗?让我回去看一眼吧,就一眼!”

    “什么以工代役?啊?谁答应你们以工代役了?给刺史大人建府邸那是咱们湖州老百姓的福气,所有湖州百姓都应踊跃参与,说什么以工代役!”

    “什么!当初不是说的以工代役吗!那咱们丢下家里的事,丢下田地,丢下一家子老小,丢下营生,是来白白干活的?你们当官的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也不知道是谁把手中的桶猛地掼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泥水四溅,“老子不干了!”

    “哐当哐当!”更多的撞击声。

    “反了你们!”一个班头怒吼着,举起了皮鞭,他对面,那个老娘生病无法回去看的汉子,吼声比他更大,将手中的桶,劈头盖脸向他砸下来。

    这一下砸实了,一场流血械斗不可避免。

    “住手!”

    女子声音并不很高,不知怎的却让众人听得清晰。但那汉子手中的桶却收不住,依旧砸了下来。

    忽然半空中人影一闪,一只手将那桶接住,放在一边,又一闪不见。

    因为闪得太快,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桶忽然就到了旁边,那汉子对着空空的两手发呆,而逃了一劫的班头大怒,皮鞭一甩,却没甩动。

    他回头,就看见自己的皮鞭,踩在一个黄衣少女脚下,便如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他使足了力气去拔,少女忽然一抬脚,他力气使空,仰天栽倒,脑袋着地咚地一声。

    而文臻已经风一般地卷到了人群中,那里躺着一个面色灰败的少年,有人哭道:“他死了!没气了!”

    文臻一摸他的皮肤,全身湿冷,按压指甲背部,放松后不见恢复且呈现紫色,呼吸停止了,脉搏却还在,是休克。

    来不及多想,她半跪着,将少年放平,一手放在他前额,捏住他鼻子,另一手握住他下巴,使他头尽量向后仰,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嘴,覆盖上那少年的嘴。

    百姓们:“……!!!”

    人工呼吸在这个时代惊世骇俗程度毋庸置疑,何况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何况谁都知道刺史大人还是未嫁之身。

    一时间四面静寂如死,只听见文臻不断渡气的古怪长音。

    人群外有年老书生听闻此事,愤然拂袖:“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有年轻女子羞红双颊,转身而去。

    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道:“哟,听说这位以前女官出身,勾引皇族,以前还以为道听途说。现在看这般行径,光天化日就猥亵少年,倒也不足为奇。”

    也有人大声反驳:“我瞧着这倒像在救人!人命关天,事急从权,有何不可!”

    大多数人却还顾不得吵架,都屏息凝神,看文臻到底在做什么,总归没人相信刺史大人会如此急色。

    片刻后,那少年喉间“咕”地一声,他旁边的人探了探鼻息,大喜道:“有呼吸了!活了!”

    众人轰然一声。

    未曾想这古怪的渡气法子,还真把人给救过来了!

    只是刺史大人这番牺牲可就大了!

    黄花闺女,众目睽睽,不畏物议,这般救人,可非常人能为。

    文臻起身,指挥几个人把那少年喂点热水,裹上厚衣,抬到医馆去,好生治疗。

    忽然人群里有人惊呼:“靖郎,如何是你!你如何就成这样了!”

    人群散开,文臻看见,那个少年担架前,满脸震惊看着他的,正是先前那个骂自己伤风败俗的老书生。

    真是戏剧化的发展,文臻唇角一翘。

    片刻后,那老书生满脸惶愧地过来给她赔罪,一揖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文臻却只摆摆手,道:“我知道在你们过往一生所受的教育里,有很多东西都排在性命之前,有很多东西都散发着臭气,萦绕在你们脑海里阴魂不散。但是在我面前,在我治下,我将始终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命为重,名节为轻,一切皆为轻。”

    那年老书生凛然望着她,文臻也无意现在就给他洗脑。她往高处走了走,人群外有人遥遥给她打了手势,她放下心来。

    有人喊:“刺史大人!您能那样救人,那就也体恤体恤三郎和李老瓜吧!他们一个媳妇难产,一个老娘重病,迟了都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哇——”

    忽然有人喝:“做什么!做什么!你怎么又拿起桶了?放下放下!”

    那个拎桶的汉子声音凄厉:“我管她是什么刺史!我管她救谁不救谁,我只知道我娘子难产,只知道我家七代单传!今儿我娘子要是出了事,她就是公主娘娘我也要她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