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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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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傍晚,顾少元果然如约而至,他带了几十个人,其中包括几个在绥西城中医治病患的医者,还有专门做饭洒扫的仆役,最后居然还有一支十多人的侍卫替换下之前段莹然安排在这里的看守,专门负责瘟神庙的守卫。

    顾少元这个动静可谓颇大,夏雪篱听到消息,命人继续寻找梅馥,自己也忍不住率人来到此处。他到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夏雪篱看到顾少元在原先瘟神庙四周的木栏外扎帐驻营,里里外外不少人往来于瘟神庙里外,有秩序地铺药、消毒,而之前胡乱埋葬的死者,也是被顾少元命人挖出,尽数运到五里地外烧尽。

    城中百姓也听闻了他的动作,有亲人在瘟神庙中死去的人家,今日也赶到了城郊,带着纸火香烛跑来欲送他们最后一程。虽然本地风俗死后不能火葬,但眼下大局,顾少元也率先命人劝谏,百姓们也都通情达理,只默默哭泣,待尸堆上火光大起,已是哭声大震,此起彼伏的哀恸声中,真是令人闻者感伤。

    夏雪篱皱眉看着天边燃烧成一片的火舌,蹙起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阿九见他目光凄然,抱臂默默叹了一口气,都怪那个恶婆娘,若是找到她,一定把她手手脚脚绑住,免得还到处乱跑!

    过了好半天,夏雪篱才略有些疲惫地回过头。

    “顾少元怎么突然跑到这里?”

    于是阿九按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

    “据说是在路上遇到了个来送药送粮的小丫头,所以一时好奇便过来了。”

    “丫头?”

    夏雪篱沉吟,阿九立马也觉得不对。是啊,现在瘟神庙死人坡疫病肆掠,别说是女子,就是连壮实汉子都不敢来,段莹然安排的送饭人,也是三日才勉强来一次,怎么居然还有小丫头会胆大跑来?

    “去打听下,到底是谁。”

    阿九诺了一声,正要下去,忽然见到夏雪篱身体绷直,眼睛蓦然睁大,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夏雪篱已是先他一步打马过去。

    阿九一愣,这才发现前方一道娇小的粉色身影……状似女子,不过依照身量,不像梅馥啊,他定睛一看,突然想起这不就是跟在那恶婆娘身后的小丫头,叫香什么来着……莫非?

    不过,这种行为,确实也只有那婆娘有那个能耐!

    阿九不再迟疑,赶紧循着夏雪篱的方向追过去。

    香苧绕过守卫的侍卫,便走进了瘟神庙。如今,既然顾少元光明正大接手了此处,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和段莹然辞行,自己也大大方方到了此处帮忙。段莹然虽然好奇,但见她一心要走,也不好挽留,只是在她走后,也派了个人跟着来一探究竟。

    这边厢,香苧前脚才走进,就听到后面一片混乱。守门人似乎和人发生了争执,有人貌似不顾劝说执意要进,她正奇怪什么人这样不要命也坚持进来,毕竟这里除了医者和病患之外,就连顾少元也不能进入,可一回头,待看清身后满面怒容的夏雪篱,香苧当即吓得面色发白,想也没想便急急往梅馥处奔去。

    看到她慌忙跑走,夏雪篱心中主意越发确定。

    “放开,我乃当朝国舅夏雪篱,谁敢拦我!”

    “国舅,此乃疫症重地,请不要为难属下。”

    “阿九——”

    阿九听命向前,但是这一次竟也没有顺夏雪篱的意,毕竟里面隔离的都是义诊堂送出的重症,就算被夏雪篱责罚,他此时也断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夏雪篱气急,阿九跪地。

    “主子,要不我进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情况直接……”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一道女声厉声打断。

    “不用进来了,国舅,你是在找我吗?”

    转瞬间,已是有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了三丈之外,纵是全身被白巾裹得严严实实,但就算不看,光凭那声音便已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梅馥!!!

    夏雪篱只觉得心跳刹那间停歇。就是她,他不眠不休找了十几天的人,此刻鲜活地俏生生站在面前……可那画面实在是有些不太真实……夏雪篱睁大眼睛,生怕一眨眼,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你这婆娘跑哪里去了?可让主……我们好找!”

    阿九见夏雪篱就不开口,怒道。

    哪知那婆娘却只是嫣然一笑,虽然隔着白巾,可那双眼中流露出的讨打笑意,还是让阿九怒气更甚。

    “笑什么笑,一个招呼都不打,跑到这种鬼地方,就算找死也死……”

    “闭嘴!”

    “主子……”

    “闭嘴!!!”

    夏雪篱双拳紧握,火光照应下,玉面寒霜般的俊脸忽明忽暗,而双目中的光彩却又透着惊喜与笑意,种种情绪顷刻复杂地映在同一张脸上,也不知是怒极还是喜悦,难以猜测。

    好半天,那张如雪似霜的脸上忽地闪出一丝笑,像是宽慰,像是安心,更像是怅然……夏雪篱唇角勾起,半晌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你还好吧?”

    那近乎柔情的声线,似乎连他都有些难以预料,夏雪篱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可只是一瞬,便定了颜色,只静静地看着身前面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梅馥身体一震,大大意外。他竟然只问自己好不好?不辞辛苦地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也只是问她一句是否安好?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更没有愤怒……

    可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实在让人有泪奔的冲动……梅馥喉头有些哽咽,眼眶中泪水打转……她恨自己软弱,可那些喷涌的情绪,在夏雪篱不按理出牌的开场中,越来越招架不住,几乎溃不成军……

    不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梅馥之前设计的千百个会面场景就在这突如其来中全部破碎,害她白白彩排了这么久,真是……

    夏雪篱却只是微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着远处目光闪烁的女子,等待她的答案。仿佛似水年华中的终结,便是在此,有些时候,只要你在,便好。

    见梅馥不回答,夏雪篱又问了一遍。

    “你还好吧?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闻言,一旁的香苧脸色惊变,还好天色昏暗,夏雪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梅馥眼睛闪了闪,终是不忍逆了夏雪篱的意,听话地扯下布巾。

    目光清澈,容颜依旧,明媚如初,只是……

    夏雪篱眉头轻皱,贪恋的视线在梅馥的脸庞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瘦了很多……”

    “是吗?”梅馥笑着摸了摸脸颊,香苧这才发现那些脸颊上的青斑已被她用胭脂盖住,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心又拧成了一团。

    “那日我不告而别,是梅馥任性了,不过我已决定留在瘟神庙,等找到医治病患的药方再走。”

    夏雪篱不等她说完,面色已经阴沉一片。

    “若我不准呢?梅馥。”

    “那是你的事,国舅。”梅馥目光闪了闪,重新把布巾包住口鼻。

    “既然皇上让我们各凭本事为朝廷效命,那你我只需各司其职便可,至于旁人,妄不可干涉。”

    “好一句妄不可干涉!”夏雪篱无声地笑起来。

    “娉娉,你是在怪我那天和段……”

    “不要说了!”话音未落已是被梅馥冷冷打断。

    “那是国舅你的私事,若是有什么要说的……等你我离开这里再说不迟……”如果我有命的话……梅馥一阵心酸,上天真是爱开玩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心,可偏生又让她遇到这样的事……

    梅馥的意思,是……还在怪他?

    夏雪篱嘴唇抖了抖,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梅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脚步虚浮转身上马,只觉得一颗心越发抖得厉害。

    夏雪篱,保重……

    梅馥在心中默默念道,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连忙背过身去,也只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才能如此大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姐姐……”

    香苧见她如此难过,心头也一阵痛,可梅馥却像是没有听见,泪水已是糊了满脸。香苧笨口拙舌,知道梅馥心里苦极,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夏雪篱主仆已打马走远,就在这时,夏雪篱却突然勒马回头,香苧心头一跳,可马上的夏雪篱见梅馥已经转身走远,心头失落。

    “主子?”

    夏雪篱摇摇头,终是一叹。

    “走吧……”

    因是顾少元接手了瘟神庙,夏雪篱也不好插手,第二日他增援的医者被顾少元无情退回时,夏雪篱一时失神。

    “顾相的莫不是要以瘟神庙为中心,和义诊堂打擂,若是谁先找出治疫的药方,便拔得头筹,在皇上那边也是功劳一件。”

    夏雪篱静静听段莹然分析,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头筹?功劳?怕不是这么简单吧,近水楼台先得月,顾少元的司马昭之心,治疫是其一,估计还是和梅馥有关。

    夏雪篱冷笑。

    “既然顾少元有意如此,那咱们也调配医力,一定要在顾少元之前找到治疫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