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乘龙佳婿 > 第三百零九章 滚出去!

第三百零九章 滚出去!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楚宽带着一个满面惶恐的年轻监生进来时,不但朱氏祖孙那愤怒的目光几乎能把人吞噬进去,而且其他监生也忍不住窃窃私语,盯着这个曾经的同学打量个不停。纪九和张大块头反倒全都老老实实低着头了,只是用眼角余光去偷瞥对方。

    就只见这位吴太仆家的四公子衣衫皱巴巴的,帽子戴歪,鞋子上满是污泥,最诡异的是,这衣衫明显不是自己的尺寸,又肥又大,仿佛是不知道哪个成衣店里胡乱买来的。乍一看,人根本就不像是出自官宦之家,就连寒门士子也比他穿得体面些。

    “说曹操,曹操竟然就到了。呵,我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有些懵懂糊涂?既如此,我就给他解释一下好了。”襄阳伯张琼挑了挑眉,随即声若洪钟地将刚刚已经确定的几桩事由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吴四郎指斥自己那个百无一用的大块头儿子作弊别有用心时,就只见楚宽背后犹如受惊小鸟似的年轻监生已经摇摇欲坠了,等到他说出人指使了唐老实在卷子上写朱佑宁的名字时,他就只见对方的反应更加夸张。、

    吴四郎双膝一软,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头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是朱佑宁身边的一个长随指使我的,他说他家公子说的,半山堂这种地方,全都是些庸碌无能的纨绔子弟,还折腾什么分班,都是张博士想要求名,这才不惜大造声势。他要我威逼利诱几个人,在分堂试的时候在卷子上写他人的名字,然后让这场分堂试变成笑话……”

    听到这里,张寿忍不住呵呵一笑:“你说朱佑宁的长随让你去胁迫几个人,可你就只胁迫了唐老实一个?而且,这种如此容易穿帮的事情,你不假他人之手,却亲自出马。还在考场中亲自上阵,嚷嚷张无忌作弊?吴四郎,我平日看你是挺滑头的一个人,居然会这么笨?”

    吴四郎被张寿问得哑口无言,等瞥见皇帝脸上怒色明显,而且还带着有些不耐烦,原本跪着的他不禁吓得一哆嗦,竟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我和朱家那长随悄悄说好,我说动唐老实,让他在卷子上写朱佑宁的名字,他回去劝朱佑宁写唐老实的名字,这样就算别的事情做不成,朱佑宁也能平白得了好成绩,不至于进不了第一堂,那长随也答应了。”

    他顿了一顿,哭丧着脸说:“但其实这是因为我担心事情闹大,到时候穿帮之后会查到我,所以那长随说的,让其他人乱写名字这桩事,我压根就没敢去做,我想着只唬住唐老实一个,他又不敢声张,就不会露馅的!”

    “毕竟,半山堂的监生像唐老实这般懦弱没用的再也找不出来一个!后来,我刚巧发现纪九卖了笔记给张无忌他们几个,我就想把这一茬嚷嚷开来,朱佑宁吩咐我说动别人乱写名字的这件事就算成不了,好歹也能交待得过去,他就算再怎么挑刺,也怪不得我了……”

    “我哪知道,那长随居然没对朱佑宁说这件事,竟然出了两份朱佑宁的卷子!”

    说到这里,吴四郎直接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我分堂试后从朱佑宁那打探到他没写唐老实的名字,就知道事情坏了,在家里躲了两天想不出办法,又不敢禀告父亲,今天是破釜沉舟想着变装易服去找次辅大人投书出首,没想到却被门上撵了出来……”

    “呜呜,我真是被逼的,要是不干,朱家那长随就逼我还钱!朱佑宁这黑心黑肺的,往日假装对同窗慷慨解囊,其实却是放高利贷,我不是愿意当他跟班的,是因为借了一百贯却变成一千!他们朱家之所以豪富,还不是放高利贷放出来的,子传祖业,吃穿全是民脂民膏!”

    这还真是图穷匕见啊!听到这里,张寿终于品出了另一道致命杀机,不由得暗自啧啧。

    而他这个看热闹的有闲情雅致,朱恒却已然又惊又怒。别说这年头,从古至今,当官的能有几个人两袖清风?他素来以家境殷实,因此做官任上分文不取的清正作风示人,但那背后,朱家背景的钱庄却把印子钱放得肆无忌惮,没有谁会在官场攻谮上把此事宣之于口。

    可如今吴四郎眼看黑锅背不住,却直接把这一茬给抖出来了!他那个没见识的孙子,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着,居然对同学放印子钱,这是发疯么?

    皇帝从前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如今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知道了,情况能一样吗?

    祖父那表情变化,朱佑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慌忙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吴四郎却一口咬定,还声称朱佑宁几次派人逼债,随即又丢出了杀手锏,道是自己为了自保,已然悄悄派人将那长随拿住,业已交给了楚宽……

    眼见两人彼此攻击,已然攀扯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皇帝终于拍了桌子。幸亏有那惊堂木,否则他一气之下,手都要拍疼了!

    皇帝心里转过了这样一个很无稽的念头,随即就喝道:“推诿攀咬,敷衍塞责,蛇鼠一窝!亏得你们还是号称书香门第出来的,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脸!国子监也好,半山堂也好,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你二人给朕滚出去!”

    堂堂天子的嘴里竟然迸出来一个滚字,足可见怒气值已经几乎爆表,张寿就看到朱恒这个左都御史固然闻声面色惶然,再也没了起初那滔天气焰。

    只顾着冲杀在前,没注意后院起火,要说这位朱都宪要是领军,绝对动辄被人抄了后路。

    果然,出言撵人的皇帝眼见吴四郎和朱佑宁连滚带爬地狼狈退出明伦堂,皇帝那怒火立刻就冲着另一边发了:“明为作弊,实为陷害,你养得好儿孙!简直是闻所未闻!还在朝会上把作弊两个字叫得震天响,要是朕真的在朝会上问这件事,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尽管证人并没有带到这明伦堂来,但人落到司礼监手中,朱恒却不敢抱着太大的侥幸。更何况他也知道,孙子被家里人宠坏了,未必就做不出这种丑事。于是,虽说简直快气得七窍生烟,他还是不得不出面谢罪。可谢罪的同时,他却不免深恨人不在此的吴太仆。

    而余怒未消的皇帝却懒得和朱恒多说什么,斜睨了张寿一眼后就沉声说道:“半山堂总共才不过百多个人,张卿你之前却道是要再分堂,朕虽觉着你说得有理,可朝中却有不少人觉得你多事,现在看看这情形,朕却觉着你说得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再次一拍扶手道:“人太多了,难免鱼目混珠,更难免有人混日子,却还看不得别人好!不但半山堂如此,国子监其余六堂,约摸也是如此。”

    “这数百人一班,身为老师的,大概连自己的学生都未必认得全,能知道谁成绩不错就已经很难得,更不要说还要了解其人性格品行。太祖年间,国子监六堂,每堂才不过几十上百人,现在呢?每堂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人太多了!”

    周祭酒正大吃一惊,心想皇帝莫非要因为一时发怒就裁减国子监的坐监名额,却不想皇帝很快就否认了他心里的猜测。

    “如今这国子监不是每堂地方太小,人太多,而是一个老师照管的学生太少。从今往后,每堂分成数堂,六十人为限,然后于新进士中择选年长且文章精深的来当国子博士,三年为期,省得天下人人皆道所谓最高学府挂羊头卖狗肉!”

    此话一出,周祭酒登时目瞪口呆,可他正想要劝谏皇帝三思,今天一直活跃到有些过头的襄阳伯张琼就扯开喉咙附和道:“皇上英明!”

    这一句皇上英明,顿时把众多人的目光都牵扯到了他身上。就连皇帝也忍不住啼笑皆非地问道:“襄阳伯,你说朕这话为什么英明?”

    “咳咳,臣是听说,每三年都有三百多进士及第,可每三年占着位子的那些官儿,可没那么多人死了病了,给他们腾出位子,所以不得不苦苦守选,等待出缺的人不计其数。既然新进士都在苦苦等人家腾位子给一个官做,那么让人来国子监教教监生,这不是挺好吗?”

    说到这,张琼眼珠子一转,突然看向了张寿,竟是又大声说道:“但皇上刚刚说的话,有一句话臣不大苟同,凭什么只要年长且文章学问精深的?臣觉得只要人品好学问好,就不要管年纪!不是有一句话叫达者为先吗?要是和张博士似的人品才俊,年轻怕什么!”

    原来父亲也会夸人?而且还是夸仇人家女婿?

    张大块头简直以为自己耳聋眼花听错看错了,可张琼却振振有词地继续说道:“而且,选了好老师过来教是一回事,当父执长辈的也信赖老师,这又是另外一回事!比方说臣这个当父亲的,今天就撂一句话在这儿。我这儿子只要叫张博士一天老师,那张博士就随便管!”

    他嘿然一笑,一字一句地说:“不好就骂,不好就打!打死活该,打死算数!”

    我说襄阳伯,你家这儿子难道是充话费送的吗?

    张寿忍不住非常想吐槽,可看到皇帝一脸赞同,他就想到,皇帝那四个儿子,熊大熊二整天互撕,熊三熊四一个没注意就闯祸,大概皇帝正在寻思着两个大的就是小时候打少了,所以把两个小的姑且带回去打算慢慢收拾。

    于是,他只能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襄阳伯这话固然是望子成龙之心,但未免有些偏颇……”

    “对那些只会打打打的所谓严师,我自然不会这么说,可张博士你……嘿,我信得过!”

    好些年没打仗,只去云贵平过一次异族叛乱,人都快憋疯了的张琼只觉得今天是这几年来最痛快的一天——毕竟,难得能把朱恒这样的左都御史挤兑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所以,他只觉得张寿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最初对人相貌的那点看法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嗯,男子汉大丈夫,长得招蜂引蝶怎么了,他要是招女婿,也愿意招这样长得好的!

    张寿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张琼说多谢信任,还是该说别的,最后只能摇头笑道:“皇上曾经予我戒尺,但我从前也只是交由张琛掌管,虽说是人多半畏威而不是畏德,但我更相信的是,棍棒底下打不出孝子,纵使看上去一时是打好了,但安知不是暗怀怨气?”

    “所以,此次分堂试,我的宗旨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张寿这时候方才对张琼点了点头,态度诚恳地说,“毕竟,不是每个监生的父执长辈都像襄阳伯这样通情达理。”

    就襄阳伯这样暴躁冲动名声在外的,还叫通情达理?这是讽刺那位左都御史的吧?

    不少监生都在心中疯狂腹诽,包括张大块头这个如假包换的襄阳伯之子在内。然而,刚刚捧了张寿却恼火人家不领情的张琼,这会儿终于心里舒坦了。既然已经互捧过了,这时候他也就没有再继续,而是冲着张寿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夸奖。

    皇帝眼看这一幕,心中只觉得着实好笑。然而,张琼的建议确实正中他下怀,因此他见朱恒虎着脸不做声,剩下的国子监学官们面面相觑,大多数只会尬笑,虽说有人露出了明显凝重的表情,但如周祭酒罗司业这样的,却流露出几分惊喜,他就完全有数了。

    那些自认为清贵的国子博士们,也许很担心被人分去了职权和尊荣,但对于祭酒和司业这样的高官来说,绝对会高兴下属官员的队伍不断庞大,自己能够管的人更多——当然说得更好听一些,就是国子监不再只是名头好听,实际上却被边缘化的官衙。

    因此,看了一眼半山堂那些小心翼翼的监生,皇帝就一锤定音地说:“周卿,罗卿,把今日在监的监生,都召集到明伦堂前吧。每堂再挑选出监生三十人进明伦堂来。”

    周祭酒之前在朝会上就听到过此节,此时他立刻一口答应,招呼了罗司业和一群学官出去安排,可他有意无意略过张寿时,却听到皇帝点了名:“张卿你把九章堂的人也都叫来。”

    眼见学官们全都匆匆而去,皇帝这才离座而起,似笑非笑地说:“国子监衰颓已久,虽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重新崛起,但整肃却恰当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