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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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里没有料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更加没有料想过,我上前对他,仅仅只是说这一句话。

    他大概做好了我如果死缠烂打要来的话,肯定会在他的订婚礼上大闹一场的准备,但是没想过我会这么平静。

    平静到绝望。

    容羡跟上来,看着我和萧里对视,周围一圈的大家都跟着紧张。

    我想他们瞒着我进行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这种人要是真的失控起来,场面应该也不好收拾。

    可是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说别的,就像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我还笑着从旁边侍候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萧里。

    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目光中,我说,“我先干,你随意,今晚祝你订婚快乐,早日结婚,长长久久。”

    喝完之后我将酒杯放上去,萧里还拿着酒杯没动,我看见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死死捏住倒着香槟的高脚杯,眼里如同风雨欲来的海平面,翻滚着不知名的危险。

    可是我来不及想那么多,猝然转身离去,因为原本和卫廷出去吃饭我穿的也是正装,所以紧接着过来参加他的订婚宴也不算丢人,我在人群中穿梭,很快视野变得朦胧模糊一片。

    我知道我肯定是忍不住眼泪了,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迅速,有人跟在我身上追上来,直到无人的角落里,我回头,才发现那人是薄誊。

    薄誊站在我面前,抿了抿薄唇,英俊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歉意,他说,“对不起,没有通知你,伤到你自尊心了。”

    我凉凉的笑了,“无所谓,反正木已成舟,挣扎也不过是垂死之前的自我安慰罢了。”

    “你那么喜欢他吗?”

    “不是喜欢啊。”我轻声纠正他的说法,“是爱,爱到死那种。”

    薄誊沉默,后来上前,“薄颜,你和萧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紧握,薄誊对我说,“容羡可以。”

    “不可以。”

    我几乎没有多想就出口拒绝,“容羡不可以。”

    薄誊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会从我嘴巴里听到这个答案。

    在他的认知里,和我一起长大的,除了萧里就是容羡,我那么喜欢萧里,可是同样的,容羡也很宝贝我。

    既然没有爱到萧里,那么转身回头投向容羡的怀抱,又有何不可?

    薄誊看不懂我,可是我咧嘴笑了笑,“我不能伤害容羡,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对我来说,没有爱到萧里,就转身奔向容羡,这种行为,是相当恶心的。

    打着什么“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会更幸福”这种借口,都不过是为了另外找个男人安慰自己的情伤罢了。什么“重新给个机会”,什么“被爱比去爱好”,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是可悲的,对于我来说是可恨的。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退而求其次。

    得不到就爱,爱不了就恨,恨不下就死。若要把第三个人牵连进入我们的角逐,那种事情,我干不出来。

    容羡对我很好,我知道,他的感情也和爱情不一样,比起纯粹的喜欢来,容羡更像是一个无微不至的亲人,他可以看着我幸福,只要我幸福就好,甚至不会心生嫉妒。

    所以我干不出来和容羡在一起这种龌龊的事情,拿着他对我的关怀当做我治疗情伤重新开始的靶子。容羡从来都不可怜可悲,就像狗血小说里活该当一辈子备胎的男二——他有自我认知,不会把姿态放那么低。他也会找女朋友,也会替我找男朋友,只是心里永远留着我的位置罢了。

    他不卑微,我也不恶劣。我们两个,没必要。

    薄誊看了眼我的表情,知道劝不了我,又问道,“容羡最近给你推荐的那个男人呢?”

    我想了想开口,“卫廷。”

    “哦,我认识。”薄誊果然和他关系不差,“原来是他。”

    “他也和我说了,跟你认识。”我看了一眼薄誊,“看来你们俩感情还挺好的。”

    “嗯。”薄誊想了想对我说,“是个好男人,前阵子他的青梅竹马没了,受打击挺大的。”

    我倒是没想到卫廷温和的背后有这么一段悲剧的感情,跟着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得善终。”

    “如果是卫廷的话,我或许可以放心。”

    薄誊上前来,他伸手,可是在接近我的时候又顿住了,改为了替我将头发撩了撩,我确定他原来那个动作是不是想抱我。

    他克制了很久,将手收了回去,“别再一个人了,薄颜。”

    我冲他笑笑,“哥,我不是一个人呢。”

    “我的意思是,别再为了萧里痴情了。”

    薄誊看着我的脸,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对我说,“就像你对萧里一样,这世界上,同样有着很多男人……会为你着迷。”

    我权当他这是安慰我,便笑了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是呢,你难得夸我一次,唉,我要拿录音机录下来,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薄誊竟然也露出了点笑意,对我说,“少贫。”

    我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思绪统统压入心底。

    后来容羡追过来找我,看见我和薄誊站在一起,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薄大哥你跟着,我以为她又躲哪儿去哭了。”

    我冲他撇撇嘴,“我难道老是哭吗?”

    容羡翻了一个白眼,“你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我不说话了,容羡上前来抓我的手,对薄誊道,“谢谢薄大哥帮忙看着她,一会不看着就乱跑……”

    薄誊英俊淡漠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深沉,“没事,等一下我要上去致辞,你们在下面看吧。回头招待你们。”

    “都是自己人,薄大哥不必这么客气。”

    容羡摆摆手,“你去吧,一会上场帅一点,回头也骗个嫂子回家!”

    薄誊被容羡这句话逗笑了,摇着头走了,后来晚上十点整的时候,会场灯光暗了下来,在众人屏息的期待中,薄誊拿着话筒走上台。

    “很高兴各位拨冗来到今天的国金会展中心,跟我一起见证我们薄家开年以来第一件喜事。”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容羡带我回到好朋友身边,小梨头上来抓着我,“没事吧啊?脸色都白了,唉……”

    我红着眼眶轻声道,“没事,他们是不是这回公开?”

    “嗯。”小梨头不忍地点点头,“要不我带你出去透透风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把视线转向台上,薄誊正在念开场白,阴影处我看见了萧里和薄悦在等候。

    他们手牵着手,看样子也是心意相通无比般配,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在我耳边嘈杂喧嚣,后来我看见薄誊退场,挽着自己的妹妹上来,随后薄悦走到萧里身边那一刻,大家都在鼓掌。

    陆在清江凛也不得不跟着大潮一起拍手。

    我便也拍手,拍的越响亮,笑得越开心,心就越疼。

    不疼的不疼的,疼过了就好了……没关系的……

    容羡在一边将我搂进怀里,偏偏这个时候灯光在我们台下几个众人的脸上扫过,舞美掠过我的头顶,那一刻我看见萧里朝着我们这里的光亮处看过来,冰冷锐利的视线像极了撕咬猎物的猛兽。

    他站在那里,脸上要笑不笑的态度让人觉得难以捉摸,可是这种态度已经是萧家大少萧里的招牌,世人都说萧里高深莫测,一般女人无法靠近他。

    那么最后靠近他的会是谁呢?

    我望着萧里那张白皙的脸,心头如同滚过刀刃,滴滴鲜血都仿佛淬了毒药。

    萧里和薄悦交换了订婚戒指,下面有人吹口哨,高喊着亲一个亲一个,我看见薄悦红了脸庞,倒是萧里不为所动,依旧是挂着玩味的笑,轻佻至极,又漫不经心。

    似乎订婚于他而言,也就走个过场。

    但是挨不住大家在下面起哄,一堆看热闹的纷纷喊着,“恭喜女神和萧大少,祝你们早日结成正果!”

    “结婚记得也要喊咱们啊!”

    “那不得必须么,订婚都来了,结婚怎么能错过?”

    宾客们欢声笑语,余敏也在后台看着颇为满意,虽然自己的儿子萧里常年都是这么一副表情,但是身边的薄悦也算是大家闺秀,两个人家世样貌都是妥帖的,她也不会插手自己的儿子的选择。

    暖黄色的舞美灯光温柔地倾泻在他的脸上,将他平时冷静理智的冷白色脸庞也衬得颇有些温馨。

    我跟随着人潮鼓掌祝贺,有人来拍照也笑着走流程客套,耳边听见的是无数祝贺,说他们般配,说他们圆满。眼里看见的是喜气洋洋热闹一片,印着他们背后的大片落地窗,天上万千繁星做照景,身后华灯挂满饰良辰,烟花在空中绚烂炸开,人间美景,大概是这样了吧。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掠过了无数和萧里的回忆,最后停格在此时此刻他的眼里,统统化作他瞳孔中渺小的,微不可见的,那么卑微的,一个我的倒影。

    ******

    订婚宴结束了以后,萧里下来和亲客们喝酒打招呼,大家都纷纷祝贺他,年轻有为,又有佳人在侧,着实让人艳羡。

    我们这一桌全是玩的要好几个,萧里拿着酒杯过来的时候大家都了然地笑了笑,身边薄悦倒是一脸害羞,大概还没有这么公开和萧里招摇过市过,现在都有人喊她少奶奶了,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美人害羞也是动人的。

    薄誊先把酒杯举起来,“庆祝你订婚。”

    萧里对着薄誊说,“庆祝大哥得偿所愿。”

    薄誊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最后扯了扯嘴角,“说什么呢,你不乐意,没人能逼你订婚。”

    萧里笑笑不说话了,“开个玩笑而已嘛,来,干杯。”

    大家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后来轮到我的时候,萧里拿着红酒瓶过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晃一下。

    小梨头看热闹不怕事大,在那里嚷嚷着,“和别人敬酒都是香槟,怎么和薄颜就是红酒了?”

    “侯伯王酒庄的红酒,啧啧,真是大手笔。”陆在清这人纨绔阔绰,对于玩酒那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萧里手里的酒,“和拉菲庄园齐名的一级庄,这么舍得?”

    我心口抖得厉害,只能跟着开玩笑下去,“别这么夸张了,你是不是因为要当我妹夫,辈分比我小了,所以不乐意?”

    萧里没说话,手法熟练地开了红酒,节骨分明的手指优雅细长,动作十分专业,搭上他那张俊脸,看着很养眼。

    我能想象他若是个变态杀人犯,在拧断女人脖子的时候,也是用这双白皙修长的手,背景必得放着优雅华丽的爵士乐,血点子溅在地上的时候都是跟着音乐跳动的节奏,才称得上是一场完美犯罪。

    萧里将暗红色的液体推到我面前,对我说,“喝了吧。”

    我眼眶酸涩,看着萧里,“真的要我喝吗?”

    我觉得眼前这杯酒就像是孟婆汤,喝下去,我和萧里之间恩断义绝,互不纠缠。

    我几乎是颤抖着端起来,对面薄悦好心情地眯着眼睛,对我说,“谢谢姐姐的祝福。”

    我狠狠一笑,随后仰头将那杯酒喝下,萧里也总算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他原来大概做好了我纠缠的准备。

    看着我把酒喝完,他过来伸手接空酒杯,一边也对我回敬酒,笑着将那些客套的台词端出来,对待我如同对待别的来宾,“我还记得你以前第一次喝红酒的时候,被味道苦涩地差点吐,我敬当年的你,也敬当年的我们……”

    我面无表情地将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拍掉,眼神空得像个黑洞,看着他道,“别说你那些没有新意的过去了,那些事情,我都忘记了。”

    萧里表情愣住,随后我坐下,将空杯子递给一边的服务员,萧里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完后离开,那动作干脆利落到没有一丝留恋。

    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我退一步,他退一百步。

    后来那天回去,夜里下起了大雨,容羡在雨中追逐着我的脚步,身后小梨头他们也跟了一路,我在雨中抱着自己放声大哭,小梨头硬生生被我的哭声激得自己都哭了。

    “不就是没爱到萧里吗?”小梨头冲我撕心裂肺地吼,“世界上爱而不得的那么多,又不缺你一个!”

    我在雨中笑得眼角滚烫,“真好……真好……”

    容羡去撑伞,薄誊去开车,他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副驾驶座下来另一个男人。

    卫廷在雨幕中走来,想来是薄誊喊他的。

    他大步朝我疾走而来,步伐溅起脚边的泥水,随后一把抓住我,滂沱大雨之中,他用吻堵住我所有的哭声。

    我的目光望见远处雨中似乎还站着两个身影,萧里手里抓着伞出来,脚步却一顿。

    我看见他在雨中被淋湿的那张脸,暴雨劈睫,像极了高中时代那个惊心动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