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大明首相 > 第三百零九章

第三百零九章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高拱喝了碗小米粥,即登轿上朝,天气异常闷热,坐在轿中仍不住地淌汗,昨夜的噩梦让他心里阵阵发慌。进得文渊阁,他吩咐一个书办把问安疏送会极门收本处,又命另一个书办到南三所召侍直御医来见。

    一盏茶的功夫,侍直御医就到了高拱的朝房,不待他施礼,高拱就问:“皇上的病情如何?”

    御医“嗵”地跪地,叩头道:“禀元翁,皇上已昏迷不省人事两天了,恐熬不过这几天了。”

    “啊!”尽管高拱明知皇上已病危,但还是心存幻想,期盼像二月里那样转危为安,闻听御医此言,他心跳加快,像要飞出体内,顿觉一阵晕眩。

    御医忙起身到高拱跟前:“元翁气色不好,下吏为元翁诊治?”

    高拱无力地摆摆手:“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元翁,皇上……生了毒疮,又患了中风。”御医小心翼翼地答。

    “毒疮?生疮,也不至于要命嘛!中风,即使是坊间百姓,瘫痪几年的有的是,何至于……”高拱像是喃喃絮叨着,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御医,“找偏方、做针灸,再试试吧,务必保住皇上的生命,皇上还年轻啊!咱们的皇上是好皇上啊!”他扶住扶手吃力地站起身,抱拳一揖,急促地说,“只要保住皇上的命,我给你们升职、加俸,不!还要记功荫子!好不好?”

    “元翁,我辈必竭尽所能。”御医苦笑着道。

    “那,快去吧,快去!”高拱向外摆了摆手。

    御医辞出,高拱呆呆地坐着,心里阵阵酸楚,脑海里,把他刚进裕王府第一次见到少年裕王直至今日的情形,过了一遍。又拿出前不久特颁的那道诰命,看了又看。胆怯的少年,宽厚的君主,上天何不假以时日,让大明在他手上复兴?!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厨役抬来食盒,高拱摇摇头:“吃不下,拿走!”

    过了一会,书办来禀:新任广东巡按御史杨相来辞行请训。高拱起身,到朝房门口相候。

    “元翁!”杨相见高拱亲自迎于门口,甚是感动,忙作揖施礼。

    “朝廷对御史,有厚望焉!”高拱边说,边拉住杨相的手往朝房里走,待落座,嘱咐道,“广东造乱多年,积弊甚多,御史必须力为处分,务觧倒悬为当。不然,恐遂至于不可为也。吾于岭南事,日夜在念,凡有可言者,不妨见教,即当为行之。”

    “多谢元翁信任!”杨相躬身道。

    “务必到潮州一行,查一查府推官来经济的事,说不定可打开广东官场贪墨案的冰山一角。若不刹住贪墨之风,恐再好的方略,也会走样。”高拱又嘱咐道,“不过广东善后事宜多而重,要把握好,不要与殷正茂冲突。”

    杨相点头称是。他见高拱脸色发乌,眼泡凸起,双眼布满血丝,不敢久待,忙起身告辞。

    高拱又起身相送,送到了门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道:“你到广东,抽暇到琼州一行。我听殷正茂说,海瑞呈其《上殷军门书》,为经理琼州献策。你找海瑞谈谈,看他对时局是何看法,若他认同朝廷的施政,你可上本建言起用。海瑞操守过硬,又肯不避嫌怨任事,弃之可惜。”

    杨相连连点头,又抱拳施礼而去。送走杨相,看看要交申时了,高拱才拖着沉着的步履,进了中堂。

    “新郑,你可来了!”高仪拿着一份文牍道,“宣大总督王崇古有本,代顺义王乞两事:其一,俺答称已决心不再征战,立地成佛,随喇嘛僧诵经,请赐金字经并遣番僧为其讲说;其二,欲于青海湖之南建寺,请赐庙名。”

    一旦说起政务,高拱突然有了精神,声调也不知不觉高起来:“好事!老俺此举,乃其悔祸之机,自当成就之”他露出难得的笑意,略作思忖,“青海建寺,就赐名‘仰华’吧。至于请赐他金字经、遣番僧为其讲经,没有不准的道理。惟差去的番僧必须得人,且待遇要优厚,令其讲说以劝化老俺顺天道、尊朝廷、戒杀为善,即往西天做我佛如来,岂不快哉!”顿了顿,又道,“遣讲僧,须用二人,若止一人,恐任其所言,别无见证……”

    话未说完,乾清宫御前牌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高老先生,高老先生,万岁爷,万岁爷……”

    “皇上……”高拱一看御前牌子的神情,不敢再问,双腿一软,瘫坐椅上,欲起身而不能。

    高仪急忙走过去,他以为张居正也和他一样来扶高拱,抬眼一看,却见他直趋御前牌子跟前,低声问:“厂公在乾清宫吗?”

    御前牌子茫然地点头。

    张居正“呼”地大出口气,高声道:“来人!”这才转身跑到高拱身边,和高仪一起把他搀扶起来,书办人等已应声而来,张居正吩咐道,“搀扶元翁,到乾清宫去!”

    两名承差搀扶着高拱,张居正、高仪跟在身后,出了文渊阁。张居正扭头向天上看了看,日头还高悬在正南偏西方,约莫是未申间。他又看了看前面的高拱,被两个承差架着,浑身颤抖,脚步紊乱,官袍已被汗水湿透,紧贴后背。可嘴里,却不住地催促:“快走,快走——”

    到得乾清门,承差不敢向前,高拱已不能独立行走,张居正喊了声:“来人!”几个内侍跑出来,接着把高拱搀扶住,吃力地往里走。

    进了寝殿东偏室,一眼望去,皇上躺在御塌上,似已昏沉不省,陈皇后、李贵妃拥于榻旁,不停地抹泪,太子站在御塌右边,稚嫩的脸上挂着泪珠。高拱“嗵”地跪在榻前,深情地唤了声:“皇上——”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强忍悲痛,没有哭出声来。

    皇上听到了高拱的呼唤,左手在薄被上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摸索着什么,高拱跪行着上前,伸过手去,皇上抓住了高拱的手,吃力地睁开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高拱,又把目光转向太子,嘴唇蠕动着,却已不能出一言。

    高拱从皇上的神情、嘴型猜出,他是想说:“东宫年幼,以天下累先生!”高拱五内俱焚,突然意识到,皇上已口不能言,闰二月皇上在御道执手所说的“东宫年幼,以天下累先生”,实则就是亲口授顾命啊!想到这里,高拱越发悲痛,唤了声“皇上——”

    “东宫年幼,今付之卿等辅佐,皇上,是想说这句话吧?”李贵妃问,虽语调哽咽,却也从容不迫,似早有准备。

    皇上似乎不满意,但又不能表达,良久,只得微微颔首,又把目光转向高拱,两行热泪缓缓滚落下来,他已经没有了一丝活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高拱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上——”高拱唤了一声,“皇上——”又唤了一声,皇上已入弥留状态。

    秉笔太监冯保近前,拿出一纸揭帖,跪呈太子:“太子爷,这是万岁爷给太子爷的遗诏。”

    太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李贵妃,李贵妃低声道:“钧儿,接下。”太子方把揭帖接去。

    冯保回身对跪在太子身旁的高拱道:“高老先生,此为万岁爷的遗诏。”

    高拱闻《遗诏》二字,已是抽泣,他颤抖着接过,泪眼模糊,看不清字迹,瞬间难抑悲痛,大恸不能胜,终于哭出声来,边哭边向御塌叩头:“臣受皇上厚恩,誓以死报。东宫虽幼,祖宗法度有在,臣务竭尽忠力辅佐东宫,如有不得行者,臣不敢爱其死,望皇上无以后事为忧。”边奏边哭,言毕已是长号不能止,陈皇后、李贵妃也失声痛哭起来。

    “来人!”冯保起身道,几名内侍应声进来,冯保一指伏地大哭的高拱,“高老先生太伤心了,快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