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大明首相 > 第六十四章 谁会相信这背后没有名堂

第六十四章 谁会相信这背后没有名堂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房尧第一见高拱当直时回家,即知必是遭弹劾注门籍。忙迎上去低声问:“他们拿什么论劾玄翁?”

    “屈辱!莫大的屈辱!国朝二百年,从未有阁臣被科道拾遗的先例,今高某有之,屈辱!”说着,步履蹒跚地走进卧室,“嗵”地扑到床上,喘着粗气,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发一语。

    傍晚,内阁书办奉徐阶之命来到高府,带来了皇上在高拱辞职奏本上的批红:“拾遗阁臣无先例,卿著照旧供职。”

    高拱阅罢,沉吟良久,叹了口气:“罢了,这些个小人,不值得和他们怄气,也免得皇上为难。”

    次日,高拱刚要登轿,内阁书办又来了,禀报道:“高阁老,这有一份副本,元翁命送高阁老,自辩用。”说完,一拱手,慌慌张张转身走开了。

    国朝成例,大臣被劾,抄弹章副本于被劾者;被劾者可据此上本自辩。

    高拱一听“自辩”两字,即知又有弹劾者,急忙拿起阅看,是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的弹章,上写着:“大学士高拱,屡经论列,不思引咎自罢,反指言官结党,欲威制朝纲,专擅国柄,亟宜罢斥!”

    “混账话——”高拱大喊一声,把文牍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狠劲儿踩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房尧第忙上前拉住高拱:“玄翁,送副本是要玄翁自辩用的,踩烂了如何是好?”

    “哼哼!”高拱仰天一笑,“不就是那几句话吗,他还能说出甚花样来?!按他的逻辑,他要高某下台,若高某还在台上,就是罪状!这是甚混账逻辑?言官弹劾大臣,那是他的本分,但弹劾总要有弹劾的由头吧?似这等蛮不讲理的混账话,也说得出口?!”

    房尧第上前拉住高拱的袍袖往书房走,高福忙提来茶壶为二人倒茶,房尧第端起茶盏,送到高拱面前:“玄翁,来,喝口茶,消消气吧!”

    高拱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声音低缓地说:“欧阳一敬上次以论救胡应嘉为名弹劾我,说胡应嘉弹劾我的奏本事先两人商榷过;我在自辩时就说了一句既然欧阳一敬和胡应嘉事前商榷过,何不列名?这欧阳一敬居然反咬一口,诬陷我指斥言官结党!”

    “看来,他们是南北呼应啊!”房尧第忧心忡忡地说。

    高拱喘着粗气,痛苦地仰坐在椅子上,双手微微颤抖着。

    “初四,南都科道拾遗玄翁;初五,欧阳一敬再发难,若说这背后没有名堂,谁会相信!”

    “崇楼,起稿吧,上本求去!”高拱有气无力地指着书案上的砚台说,“彼辈铁了心要赶我走,我一日不去,欧阳一敬者辈一日不罢手,恳请皇上放我回乡养老吧!”

    房尧第照高拱所述写成奏稿,高拱看了一遍,“啪”地拍在书案上:“可我不甘心啊!皇上刚继位不到半年,百废待兴,我岂可弃皇上而去?!”

    但他也知道,被劾请辞是惯例,无论多么不甘,也只能提笔抄写一遍,签上名字,封送会极门收本处。

    当日薄暮,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奉旨前来高宅宣谕:“卿侍藩邸年久,端谨无过,著照旧供职。”

    “玄翁,不能就这么出来视事,”张宏刚走,房尧第劝道,“再上一疏吧,不的,那些小人又该有话说了。”说罢,不等高拱回应,即展纸提笔,再起一稿。

    次日午时,张宏再次来到高宅宣谕:“卿忠心谋国,朕所深知,不允辞,宜即出。”

    “高老先生,万岁爷为高老先生的事,很忧心。咱看,高老先生还是遵旨上朝吧。”一向谨慎的张宏,辞别前劝了高拱一句。

    房尧第还想劝高拱再上一疏的,高拱不以为然:“皇上不会放我走,我再渎扰,徒伤圣怀,何益?”

    次日,高拱即到阁当直。

    徐阶一进中堂,见高拱已在座,抱拳晃了晃:“呵呵,新郑来了就好。人常言,宰相肚里能撑船,新郑不必介怀。”

    “只是不知这等事摊在他人头上,会如何?”高拱冷冷道,“我是怕圣心怀忧,不愿再渎扰。”

    张居正摇摇头,暗忖:玄翁何必说这话,分明是炫耀皇上离不开他,越发坚首相逐高之心矣!

    徐阶一笑,转向陈以勤:“南充,你执笔,说说当议之事。”

    陈以勤拿起一份文牍:“吏部题本,前朝已致仕吏科都给事中尹相、礼科都给事中魏良弼,各加太常寺少卿;户科给事中张选加通政司左参议;御史冯恩加大理寺丞,各致仕。”

    高拱瞪大眼睛,环视诸人,“呵!呵呵!”怪笑两声,“这是做甚?这些言官早已因故致仕,冯恩、魏良弼在我登进士时已是中年,此时当八十之龄了吧?何以突然把这些早已销声匿迹的科道翻出来加恩?”见诸人默然,高拱火起,“这是什么意思?”他把案上的文牍向前一推,大声道,“朝廷优老之德,乃为政府行其私耶?”

    张居正一听,高拱指责徐阶以此向科道示好,以结言路,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忙瞟了一眼徐阶。

    徐阶手捋胡须,依然挂着微笑:“南充,这个先放放,说下一个!”

    陈以勤低着头,小声咕哝道:“南京都察院御史李复聘,劾大学士高拱奸恶五事……”

    高拱正端茶盏侧身喝茶,“噗”的一声,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茶盏“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他用脚一踢,梗着脖子,激愤地问:“哪五事?高某奸在何处,做过甚恶?”

    郭朴恐高拱口无遮拦,忙道:“新郑,副本会抄给你,你还是回避的好!”

    高拱仰脸眨了几眨眼睛,一甩袍袖,起身出了中堂。

    “怎么,玄翁,又遭论劾?”房尧第见高拱一步一顿足进了垂花门,吃惊地问。

    高拱紧咬嘴唇,不出一语,径直走到书房,坐在书案前,拿起珊瑚串珠摩挲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房尧第见状,只得悄然退出。

    须臾,内阁书办送来了弹章副本,房尧第接过,走进书房,交给高拱。高拱把文牍扔回去:“崇楼,你看看,高某奸在何处,做了哪些恶?”

    房尧第展开浏览一遍,道:“言玄翁奸恶五事:一胁迫首揆报复胡应嘉;二攻讦言官结党;三《嘉靖遗诏》深得人心,意欲推翻;四无视三语政纲,胁迫首揆,欲以内阁侵夺部院职权;五目无祖制,变乱成法。”

    “没有说高某谋逆造反?”高拱揶揄道,“谢他留口德!”

    房尧第坐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提笔拟写辞呈。

    “只求皇上放归,不要自辩!”高拱扬手道,“这些个信口雌黄的话,不值一辩。”

    皇上的谕旨很快就到了:“朕素知卿,岂宜再三求退?宜即出,以副眷怀。”

    “不再上本了,明日就回阁当直!”高拱断然道。

    “玄翁,回不得,似这般一波又一波的攻讦,史所未有,玄翁岂可轻易即出?”房尧第劝道。

    高拱叹口气道:“我读皇上谕旨,即知皇上很无奈,对我三番五次求去,微有责备我之意,怎好再让皇上着急?”

    房尧第苦笑道:“玄翁三番五次求去,是他们不依不饶论劾不止,非玄翁故意以退为进嘛!”他顿足道,“玄翁亦义士,就这样眼睁睁被小人构陷污蔑?”他咬牙道,“玄翁,何不发动科道中的门生故旧,弹劾徐揆?他的把柄多的是,都给他揭出来!”

    高拱摇头道:“且不说我一向反对党比,对门生故旧素无示恩笼络之举;即使他们听我的,一旦发动,岂不开启党争?党比相攻,非盛世之象,君子当戒!”

    房尧第劝道:“玄翁,目今官场,没有几个心腹干将,遇事孤立无援,任人欺凌,委实是件痛心的事!”

    “崇楼,做官是为了做事,不的,何必做官?皇上留我,我就要为皇上正士风、除时弊,导国家于大治!既然我誓言除党比之弊,自不能屈从时俗,以党比存身。”高拱目视前方,幽幽道,“处天下之大事,祸福不能动。如无不可,则可以退,可以死,可以天下非之而不顾!如此,方可称豪杰!”

    房尧第被高拱的话所震撼,哽咽道:“可惜啊,官场中人斤斤于眼前小利,不识豪杰,竟至不容!学生为玄翁不平,为天下惋惜!”

    “世不见知而不悔,盖无所往而不宜也!”高拱感慨一句,一扬手,“崇楼,把《板升图》拿来,春防无恙,秋防压力陡增。已是四月下旬了,秋防的事当预为整备,靠内阁那几位青词高手、兵部那些个猥琐官僚,我不放心。”

    房尧第知劝也无益,倒不如一起商榷边务,分散注意力,遂把《板升舆图》摊开在书案,与高拱头抵头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喔!玄翁?”次日早,张居正一下轿,正碰上高拱出了轿厢,不觉惊诧,慌忙拱手道。

    “怎么,叔大想不到吧?”高拱神情自若,“皇上既留我,我就得为朝廷办事,是以就来了。”

    两人相跟着进了阁门,高拱边走边道:“抽暇叫上张子维,一起聚议一次,秋防的事,不能误了。”

    “听玄翁吩咐。”张居正一拱手,拐向自己的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