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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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的慈心孤儿院,却没有了钟意上次来时的欢声笑语,静悄悄的,犹如一座空城。

    她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丁乙,咬着唇加速脚步跟了上去。

    她跟丁乙认识在三个小时前,在钟兰家中。

    “什么人?”钟意本打算到钟兰的住所再找一找是否还有遗漏的有用信息,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却发现室内站着一个灰衣男子。

    她正想着应该是先尖叫还是先报警的时候,丁乙带着一抹嘲讽,“智能人?”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智能人,多年寻找未果他还以为自己的透视能力也随着时空的更改而限制了,今天还真要多谢寺庙里那位先生,他不但发现了Traitoer,还有一个智能人主动站到他眼前,不过从她体内药剂的残留量来看,药剂快失效了呢。

    “你知道智能人?”钟意听他说出这三个字,反而镇定下来。她倒不担心他是杀害钟兰的凶手,钟兰死亡现场没有一丁点可疑的地方,就不存在凶手需要重返现场毁灭痕迹,而且今天距离案发日已经过去许多日,另外案发当日住所并没有被翻乱的痕迹,说明这里并没有什么吸引凶手的东西。鉴于这两点,她颇有几分兴奋,“你都知道什么?”

    智能人,这个词她从姜重楼那里听说过。

    “钟意,最完美的人?我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完美无缺,所以你觉得你假吗?”

    “你是说我装吗?”当时她就直接回击回去,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的确有几分装腔作势,但那个完美的钟意,她舍不得也不敢去撕毁。

    “你要小心啊。”他像看透了她一样,话里话外都是惋惜,“完美也是有期限的。”

    彼时她彷徨,无助又迷茫,她像抓住浮木一般缠着姜重楼,“如果你是想以此勾起我的好奇心,很好,你成功了。所以,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痛快的亮开你的谜底。”

    “好好保重,即将消失的智能人。”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智能人,但因为姜重楼说的不清不楚的,所以这个问题一直吊了她三年之久,她非常肯定这个词跟自己的所谓完美有关。

    她搜索了很多资料,除了智能机器人,一无所获,不曾想眼下瞌睡了竟然递过来一枕头,她挑着下巴,“喂,你倒是说话啊。要是在不说,我可要告你私闯民宅。”

    丁乙虽然能看透她使用过药剂,但药剂的具体成分他看不出来,这需要进行化验,但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的药剂的时间使用年限并不长,大约十五六年。

    十五六年,丁乙又忍不住骂了脏话,这个时间,可以跟姜互有关系,也可以跟阙宫有关系。

    丁乙来之前就调查过钟兰唯一的亲戚,钟意的所有资料,很有意思的是,竟然有一条指向了先知。

    先知,顾名思义便是能够预知未来。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先知成为各种族抢夺的对象,然而自上一代先知陨落后,已经近三百年没有找到新一代先知的影子。

    当年特殊药剂研究所总工程师J提出建立R(Redeemer救世主)实验室,就是为了试图创造先知。

    这个计划被时空管理局驳回,但J并没有放弃,私下投入秘密研究并任命姜互为实验室主任。

    姜互接手后慢慢发现这不过是J的个人私欲在作祟。制造先知,且不说试剂是否能研究成功,被J个人控制的先知,将会是人类史上不可逆转的灾难。

    这才是姜互将R实验室举报到时空管理局的真正原因。

    姜互举报的时候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如果不能制止J,那就引爆实验室,宁可毁掉,也不留下任何一丝可能。

    丁乙扯了扯唇角,寻了三百年的先知,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低时空出现?还有就钟意这个样子,哪里有一丁点先知的样子。

    钟意却以为他的沉默是为了坐地起价,“说吧,你要多少钱?”

    “钱?”丁乙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见过上一任先知,即便油尽灯枯,却还是那么的充满睿智,先知就该是一个智者,而不是她这个开头闭口都是钱的俗人。

    “对啊。”钟意无所谓的叹了叹气,“我这个人很公平的,你告诉我消息,我给你钱,谁也不欠谁。”

    “我对你的钱不感兴趣。”

    “既然钱都不感兴趣。”钟意故意咳了两声,笑的格外明媚动人,“那就消息换消息喽。”

    “那也要看价值几许?”

    钟意很不文雅的翻了一阵白眼,“算了,我吃点亏,谁让我心急呢。慈心孤儿院。”

    丁乙面上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心底却是做出了再一步的判断,她不可能是先知,就按照她这个蠢样,如果是先知早就被阙宫发现并抓回去了,阙宫的创建人罗庚,跟J一脉相承,不可能错过控制先知的机会。

    “京郊孤儿院。”钟意又丢出一弹,不过显然不是对方认为有价值的消息,见他还是一副老曾坐定的样子,她错了错牙,虽然她不清楚姜重楼与黑衣人谈话的详细内容,但觉得可以放手一搏,“他们要在孤儿院做试验。”

    丁乙的目光沉了几分,这让他想起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你姓钟?钟乔的女儿?”

    “如果钟乔是钟兰的哥哥,那么是,不过我更希望你说我是李敏的女儿。”钟意讥讽的抽了抽脸皮,“钟兰说他畜生不如,早就死了,让我不要记着他。我也无所谓的,反正我不记得他。怎么,你认识他?”

    “你比你父亲好。”钟兰说的没错,当初也是他怂恿叶一梁用孤儿院的孩子来做人体实验,这样的人,的确禽兽不如。至于继承他骨血的钟意呢,也没有掩饰她的薄情,两者对比,他对后者的好感度多一点。

    虽然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却添了几分锐利。

    孤儿院,试验。

    哈,可真是好样的,十六年,果然是彻彻底底的卷土重来。

    他判断钟意应该不是阙宫的人,但却阙宫有关联。那么,放出她是先知消息的人,又是什么人?

    不会是阙宫,而反对阙宫的西京派早就消失了。难道?

    他波澜不惊的眼睛了闪现出一道灼热的光,会是他失散多年的伙伴们吗?当年他带着二十人的小分队去R实验室,然而来到这个时空的只有他一人,这些年他连做梦都希望通讯机里能够传来他们的声音。

    他抬手握住胳膊,实则借手腕的力量按下植在锁骨下面的通讯机的开关。

    沉寂,依旧是一片沉寂。

    他若无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又顺手关上了通信机。

    究竟会是谁呢?

    他又一次的想到了寺庙里的那个人,会是他吗?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难怪离开的时候,他扫到了对方勾起的唇角,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人不但算计自己,还是正当光明的算计。

    他得再去一探虚实。

    钟意可不知道他一瞬间想了那么多东西,以为对方被自己的信息镇住了,“他们近期就会派人过来。”

    钟意的消息还算有用,他决定回馈一些,“你知道智能机器人吗?”

    钟意点头。

    “智能机器人,通过中央处理器操纵它的大脑完成相关指令,这是以目的为导向的控制,你问它天气如何,它不会跟你说今天晚餐有什么。”丁乙尽可能让自己的解释土味好懂,“有人灵机一动做了这样的试验,在人的身体里植入处理器,看人是否可以变得跟机器人一样听话。”

    “你这是拍电影呢?”钟意冷哼几声,她玩味的在抱胸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把人变成机器人?人体那么复杂的神经系统,能成功吗?”

    “既然有心脏起搏器,那么大脑控制器也不会没有。”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钟意顺着他的思路一想,也不是不可以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既然有机器人,为什么还要把人变成机器人?这种实验不但浪费,还很不人道啊。”

    丁乙激赏的看了她一眼,脑袋瓜转的还挺快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机器人脱离了人类的操控,他们会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对方很认真,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样子。钟意还想胡扯两句,这时也仔细想了想,“如果我是机器人,一旦可以自己控制自己,那我肯定是反过来控制人类啊。”

    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痞气地吹了声口哨。“挺酷的啊。喂,像不像变形金刚?”

    “那你一定熟悉威震天。如果出现十个,百个,千个,数以万计的威震天,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经历那个年代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人类失去对机器人的控制之后,机器人给人类带来的灾难。

    钟意也拍过类似的电影,无非就是机器人要反过来控制和奴役人类,但是总会有一个救世主出现,“电影的最后不都是邪不胜正吗。”

    此刻丁乙往窗边走了几步,他望着外面,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脸,然而钟意却读出一股苍凉,他像是陷入了他自己的故事,周身慢慢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

    “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再说,你说的这个,即便能发生,我估计也死了。死后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丁乙扭过头愣了愣,随即笑了,这份凉薄跟钟乔不分上下,“说说你的药剂?”

    钟意一愣,“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智能人呢?”

    “为了不被机器人控制,所以我们想出来一个办法,通过特殊药剂将人体进行改变,强于机器人又不是机器人,我们管这一类人叫做智能人。”

    “我们?”钟意重复一遍,带着几分好奇,“你们是谁?”

    丁乙因着她是钟乔的女儿,有几分故人相逢的意思,这才多说了两句,但其他的,“这个不属于我们交换的内容。”

    钟意与他对视片刻,确定对方不是为了加大筹码,妥协道,“ok,我不问了。你刚刚说我是智能人,所以我也是被用了你所谓的特殊药剂拉?”

    “你的药剂就快到期了。”

    钟意觉得不该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他的所谓到期与姜重楼的“有期限”重合在一起,她又觉得对方说的可能是对的。

    但这些对她而言,太过于匪夷所思,故而她又接着问,“你知道我用的是什么药剂吗?”

    “这个需要做检测。”这个问题丁乙没有拒绝回答,“你身上的药剂应该属于改良款药剂,效果,没有我说的那么强大。”

    钟意决定相信他,“走吧,我带你去京效孤儿院。”

    “我自己可以去。”

    “别啊。”钟意见他要走,立刻伸脚拦住他的路,“咱们也算是有共同秘密的人,共患难也是应该的。”

    丁乙绕开她,毫不留情的指出,“你,会是累赘。”

    “累赘?”钟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大的屏幕上正显示二人拉扯的模样,“我告诉你,刚刚我们所说的一切我都录下了,你要不是不带我去,我就算不告你私闯名宅,凭这些匪夷所思的话,我也能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去。”

    丁乙沉默,考虑是否要对一个女人动手。

    “你别给我装深沉。”钟意踮着脚凑到他耳边,“你要是丢下我,还有些独家消息你可就不知道了。”

    就因为她这句不算威胁的威胁,丁乙将她一起带到了京效孤儿院。

    丁乙望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恢复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早就不是当初的慈心孤儿院了,不,其实还是一样的,一样的藏污纳垢。

    “喂,你还走不走?磨磨蹭蹭,走快点。”钟意见他停在那里不动,没好气的回头吐槽了一句,脚步却没有停下,“怎么我认识的男的,总是有些怪毛病,你算一个,姜重楼也算一个。”

    丁乙摇了摇,他真不该一时心软带她一起来。目光一晃,落在她抬起的皮靴上,他带着些慌张,说道,“停下,赶紧停下。”

    钟意特地扭头瞪他,“停什么停,我们不就是来孤儿院的吗?”话还没说完,她感觉脚被什么绊了一下,然后身体一倾就倒下去了。

    丁乙骂了句“果真是累赘”就冲了出去。

    这一瞬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钟意却将刻此永远的映在脑中,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眼前发生的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就在她要倒地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头顶一片黑,然后半空中落下了东西,大概三公分长,亮晶晶的,像刀。

    妈啊,一片刀雨,跟电影里的特效一样。密密麻麻的,倾泻而来。

    要死了,她要死了!

    她要死在这个洋溢着童言童语的地方。她再也不用考虑那么什么即将到期的药剂,她是不是要继续保持完美形象这些个破问题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藏着这样一个秘密了。

    在她即将跌倒在地上,在那些刀就要插进她的身体时,她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双脚,随即一只宽阔的手拖住了她的后背,如同拉抽屉一般,将她拖离了刀雨之下。

    她被人扛上了肩膀,即便倒挂,她还是看到了那些明明就在眼前的刀已经深深钉在了地上,然后诡异的,像从来没有出现一般,消失不见了。

    她很想问发生了什么,然而此时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天空。

    有一群黑衣人涌现出来,她似乎还看到姜重楼,他因为奔跑的原因,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也一如既然的臭。

    她喊姜重楼的名字,但事实上她没能喊出来,因为实在晃的太厉害了。

    她看到身边的景物变成了一道模糊的白线,就像行进中的高铁。她被人背着,而背着他的人,在奔跑。慈心孤儿院和那群追过来的黑衣人,不过一瞬的功夫,就从眼底下彻彻底底的消失,没有了任何踪迹。

    等丁乙放下她,钟意扶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斜着眼睛看他,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丁乙,你也是智能人吧?”

    此时的京效孤儿院里,姜重楼凝视着某个方向,与一个黑衣人并肩而立。

    “姜教授,这件事我要报告给A先生。”

    姜重楼扯着唇角,似笑非笑,“你要怎么报告?”

    黑衣人迟疑片刻,“姜先生跟着罗教授那么久,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吧?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姜重楼扫了他一眼,犹如黑云翻滚,带着逼人的压迫。黑衣人下意识的站着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