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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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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就从这时打开的。两个人坐在一处又聊了好多,谈分手后的事,谈这些年来的生活,谈大学相处时不好意思说出的话。

    说得没完没了,说得意犹未尽。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提议大家去唱歌,他和她被同学们拉着一起去了KTV。

    在KTV里,大家一首歌接着一首歌的唱,唱当年校园里最流行的歌曲。他们唱《小芳》、唱《祝你平安》、唱《笑脸》。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们就好像又重回校园,再与青春狭路相逢一般。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有人点了《小芳》,晓丽把麦克风递到他的手上,“当年你唱这首歌最好听了,再唱一次吧。”

    他从她手上接过麦克,指尖触碰到她那微烫的手背,他抬起头,她正看着他。

    当年,她一袭长发垂至腰间。每个回眸间,她的头发都会轻轻扬起,像是载着风的精灵。他那时就觉得她就是歌里的那个“小芳”,为他而来的小芳。

    情酣恋热时,他却放开了他的“小芳”,到了现在,他心里的滋味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是苦是酸还是辣,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接过麦克,接着唱了起来:“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一首接着一首的唱,他和晓丽一起唱了《心会跟爱一起走》、《月亮代表我的心》,还唱了什么,他都忘记了。

    只记得他们一直在唱,一直唱。在歌声里,在哄笑中,他拉住了她的手。

    有多少年了,他是又一次的拉住了她的手。她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深情款款的与他对唱。空间都在旋转,他和她似乎又回到当年热恋时。

    他们是一直唱到了午夜,才相扶着回到宾馆。谁也记不清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分配的房间。他一觉醒来,只觉得头裂了似的疼着,再看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全是昨天喝多的男同学。

    他一动,其他几个人也醒了来,如同当年大学早起一样,几个人打着哈欠看起表来,“哟,是不是九点要去母校集合呢?”

    “快点吧,我的兄弟们,这都快八点半了。”

    一声招呼,几个人睡意全无,洗脸的洗脸,穿衣服的穿衣服,酒店狭窄的卫生间瞬间成了当年大学时的洗手间。几个人挤在一起刷牙,水花溅满了台面,大家相视大笑。

    七月,母校里的学生早已回家过暑假,校园里静悄悄的,小路上只有欢笑着的他们走了来。

    聚会的组织者还请来了当时教大家的老师,老师见到他们非常高兴,一一寻问大家的近况。

    同学们在原来学习的教室里留影,又在母校大门前合影。大家一起重走了大学时的图书馆,校园里的人工湖,常去约会的小树林……一天的时间,好像就在欢笑中溜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面临着分离。

    和当年大学毕业时一样,大家在分别之际都是眼含热泪。同学们相约五年后还要一起走进校园,一起再相聚。

    在人群里,他找到了晓丽的身影,晓丽缓缓向他走了来。

    “双义,保重吧。”

    他一肚子的话再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看着她,轻轻点头。

    晓丽转回身,坐上送她的汽车。汽车慢慢行驶起来,她再不曾看他一眼。

    人世间的事,谁也不能预料。就像他一样,他以为五年之约,他还可以再见她,哪怕是再听到她的消息。可是,他却不曾想,这次聚会就是他和她的最后一次相见。

    聚会之后,他心里空落落的回到了家。姐姐问他聚会怎么样,他说都好。姐姐见他情绪不高,只当他是累了,让他早点睡觉。

    他躺在床上,很晚都没睡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晓丽的身影。

    他轻轻叹口气。

    该放下的,自然要放下。

    他转了个身,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的到了很晚,才睡着。

    世事难料,他没能再看晓丽,也没能去和姐姐所说的那场旅行,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起床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比近几天太累的缘故,头发沉,胸中像堵了块大石头。他又合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起了床。他并没在意,和每天一样,早起做饭,然后和姐姐道别去上班。

    到了工厂,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他最近工作总像是心不在焉,老板提醒他认真工作。他低头应承着。

    他的老板是精瘦的男人,和他年纪相仿,却喜欢口口声声叫他“佟哥”,像是很尊重他的样子。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还瘦着的很少,他的老板本就个子不高,还瘦成这样的就更少了。酒桌饭局老板也是常经历的,别人喝成了啤酒肚,他邓喝成了瘦猴子。

    老板这个人也确实像猴子。精于算计,把企业里的雇佣者一天的时间恨不能算计成25个小时来用,加班是常事,加班不给加班费照样是常事。

    小城市里找份工作的确不易,谁又会去劳动局告这个状呢?久而久之,老板愈发占起劳动者的便宜。

    他大学聚会时向老板请假,老板就已经很不满意。现在见他回来后状态依然不好,老板更为不满意,直接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老板和其他工人说话都是直接叫喊的,嘴边妈奶奶都扯出一长串来,骂声都传出办公室外。对他还算客气一些,软话硬话说了一堆,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在我这工作就要玩命的干!

    他退出老板的办公室,脚步都不能慢半拍,直接去车间里忙活,有许多活还在等着他。

    他下定了决心,这样不是人待的地方,只要再等等,等到许磊娶上媳妇,或是攒够了娶媳妇的钱,他就辞掉这份累死人的工作,好好歇上一段时间。

    上午车间来了一套新设备,他跟着几个工人一起把设备安排上,已经疲惫至极。吃过午饭,老板又让他带着几个人把设备检查一下。老板说,如果设备有什么问题,他们就及时反馈给厂家。

    于是,他趴在地上,和几个年轻工人一起检查设备。

    等设备检查完,他觉得身体里像灌了铅一样。他和工人说一声,便去办公室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胸口沉闷得厉害。他以为自己这是困极了,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他以为也就要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没事了。

    他的眼睛渐渐的合了上,胸口似乎被几个人压了住,他叫不出声,连动一下都极困难。他只能以头抵在桌上,双手按在胸口。

    他是真的累了,累得厉害,又好想睡上一觉。想着想着,也就睡了去。

    他没看到老板那原本愤怒的脸,因为看到他的身体从桌上滑下时的惊慌失措。他更听不到了一阵阵尖厉的叫喊声。他的耳畔回响着的是娘轻缓的催眠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宝宝儿,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那是个梦吧。

    他想,也许是的。

    娘是年轻时的模样,穿着她那件蓝底白花小褂,发间佩戴着她最喜欢的花发卡。娘坐在炕边儿,轻轻的拍着他的身躯。

    他惊奇的发现,他自己也是小时候的模样。好像只有四五岁时的样子。娘把他身上的被子轻轻的掖在他肩下,望着他,嘴角满是慈爱的笑,嘴里轻哼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催眠曲。

    一旁坐着姐姐,姐姐也是小时候的样子。她坐在炕边和父亲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对着炕里的他笑。娘对着父亲和姐姐摆摆手,姐姐便捂上了小嘴,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笑弯了。

    娘也在笑,父亲也在笑,满屋子全是笑声。

    娘那笑容渐渐扩大,填满了他的所有记忆。他跟着娘的笑,露出了笑容来。

    时光在他眼前倒流起来,娘在,父亲在,他和姐姐还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

    他合上了眼睛,沉浸在这样的欢快中,不愿意再睁开双眼,他怕睁开眼睛来,他的美梦就醒来了。

    他走了,丢下了刚刚康复的姐姐,还有才步入社会的外甥。他永远不知道姐姐哭得死去活来,他更是看不到外甥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生生的咬破了嘴唇,渗出的血丝来。

    他是管不得那么多了,他第一次这么自私,真真实实的存在在他想要的世界里。那里,没有没完没了的工作。没有,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没有,让人痛彻心扉的爱情。只有笑容,他也被笑容紧紧包围着。

    ……

    当年,父亲给他起名时下了好一顿功夫,最终才决定叫他“佟双义”。父亲的本意是让他仁义双全。

    他确实没令父亲失望,成全了他名字中的这个“义”字。情义两兼,他对得起任何一个人。唯有对不住的,便是他自己了。

    佟双义……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舒展开眉头,绽放出笑来。那是一抹久违了的,了无牵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