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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淮南二叛起,鬼魅缚苍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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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鸯还未答,文钦醉醺醺地从屋中出来,正准备问打得怎样,一见毌丘俭一脸盛怒地立在外面,顷刻间酒就醒了一半,再看史招、李绩二人的惨相,更是心慌,悔恨道:“末……末将多喝了几杯,酒后胡为,请将军恕罪!”

    毌丘俭一向知他鲁莽,也曾多次规劝,没想到他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性胡为,心中虽是气极,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再损大将,便将文钦、文鸯父子狠斥一番,让他们立功赎罪。又亲自为史招、李绩二将敷药疗伤,好言宽慰了一番,将此事压下。本以为风波可就此了结,谁知史招、李绩因屡受文钦责罚,此次又无故被打,心中甚恨。而他二人世居中原,越往洛阳越想归家,遂生出了异心。

    两日之后,毌丘俭率军上路,曹纬派五千精兵护送。走后三日,胡遵兵临谯郡。曹纬以地宫八卦阵为营,毫不显山露水,将胡遵迷阻在阵内三天三夜。胡遵冲出阵时已身受重伤。司马师听从钟会之言,亲率主力大军驻扎在汝阳。他猜到文钦一路而来,未遇抵抗,必然心浮气躁一心求战,便反其道而行之,命令各路人马严守阵地,不与敌军正面交战。一是为了作出不敢应战的假象,诱惑敌军;二是想等各路大军全部集齐之后再开战,以二十万养精蓄锐之众对五万长途跋涉之兵,更有胜算。然而,胜算是有了,但他个人的危机却更大了。

    司马师自去岁被夏侯玄行刺之后,不仅左眼瞎了,眼下的瘤子也崩裂溃烂,虽后被割去了血瘤,但患处仍时常出血,迁延不愈。他虽生性刚毅,但也难堪病体煎熬。更致命的是,那日夏侯玄将夏侯徽的锦帕抖出,问出那句“还记得容儿之死么?”令他豁然忆起发妻夏侯徽的往日音容。她死以后,他命人封锁了她所住的院子,五个女儿全交由续弦羊徽瑜照管婚配,自己不曾去看过一眼,也没为她上过一次香。他一直坚信,自己绝情至斯,与她便是黄泉也不会再相见。可这一年来,她几乎夜夜入梦,在小窗下,铜镜前,等待他为她理鬓贴花。他这才惊觉,多少年来将一切封存,全因不能忘。他自诩平生无惧,却在她一次次从梦中消失时吓醒过来。

    他此番听从钟会之计,迟迟不进攻,也是感到自己威势不比当年,想选个稳妥的打法。而钟会却另有所图,像一只猫在黑暗中的猛虎,晃动尾巴等待着。此行目的早已与司马昭谋算好,就是在乱军中除掉司马师,助司马昭夺取大权。

    司马师万万没料到,自己早是案上鱼肉,众矢之的。

    毌丘俭大军刚行至项县,史招、李绩二将便叛降了,带走近一万人马,军心动摇。司马师得二将来降,知道此乃敌军最薄弱之际,立即派荆州刺史王基前去占据南顿。南顿又名“鬼修城”,是西取洛阳的必争之地。之所以叫“鬼修城”,乃因一个传说。

    相传东汉光武帝刘秀大战王莽时,王莽率军追至南顿。此地荒凉,无所凭借,刘秀下旨鬼魅,命其修城,一夜间便起一座高城,即为南顿城,得以大败王莽。实则,刘秀之父曾任南顿县令,此地乃刘秀少年时生活之地。他称帝之后,体念乡里之情,免南顿百姓两年租税。百姓感恩,在南顿修庙祭祀刘秀。此地可谓汉室一处气脉所在。

    毌丘俭、文钦一路闯来,还未杀敌先失大将,士气越发低迷,急需一场胜仗鼓舞人心。他们在南顿东南的项县停军整顿,商议下一步该如何用兵。而此时,司马师潜军衔枚,正暗中从汝阳向乐嘉城进发。王基也正率军悄悄赶往南顿城。

    却说嵇康听闻毌丘俭大军在项县驻扎下来,稍一思忖,不由大惊。从项县进攻洛阳,必夺之城便是南顿。令人不安的并非此城地势险要,而是城之名。管辂的预言一直萦绕在脑海,直到他想起南顿城之古名“鬼修城”,所有的谶语便一瞬间神奇显现了:

    玄武藏头起风雨,水神围困白马津。

    白虎衔尸动杀伐,凶神当堂主必危。

    苍龙最怕逢鬼魅,风沙阻道便成灰。

    朱雀扬州又折翼,广陵一哭万事悲。

    自此“玄武藏头,白虎衔尸,苍龙无足,朱雀悲鸣”的十六字预言被嵇康尽数解出。虽为四句诗,但隐喻的绝非仅仅四件事。如今曹髦受困,便似苍龙无足。毌丘俭起兵讨逆被阻项城,此一战的关键便是绝不能攻打南顿,一到鬼魅城,便必成衰败的命数了。

    他悟出此要,连夜与岳山策马往项县而来,必要阻止毌丘俭去攻南顿。二人一行只选偏僻小路,马不停蹄,三日后便来在项县郊外。星夜兼程实在疲惫,嵇康见道边有个卖酒的小棚子,便与岳山拉着马过去歇脚。乡间小道上人烟稀少,只有一大一小两人坐在那里。那大人边喝酒边叹着气,旁边的男孩十岁年纪,眉清目朗,却身体孱弱,捧着热水想喝,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不能下咽。

    嵇康观其颜色,知道这孩子患有肺疾,尚不太重,但若拖延下去恐怕就不善了。看着这孩子,不由想起洛阳家中的一双儿女,自己不在侧,病了痛了何其可怜?便问那大人道:“他可是你的儿子,我看是得了肺疾。”

    那人听他张口便能说出病情,双眼一亮,答道:“他是我妹妹的孩子,确实得了肺病。妹妹家贫,没钱给他治病,托我接他回娘家寄养,也好看病。谁知正赶上战乱,这一路从洛阳过来,又要躲避兵马又要照顾他,不知何时才能到老家。眼看这孩子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真怕到不了就……”说到伤心处,不由拿袖子拭起泪来。

    嵇康听罢,更生恻隐,想起近处有一小山,自己曾与阮侃在其中采过药,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便上前为那孩子诊了诊脉,写了一张药方,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那人见他会治病,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嵇康留下岳山喂马,自去山中采了些药来,拿素日常用的药袋子装了,递给那人,嘱咐了他煎服之法,便拉过马要上路。

    那人见他非但不辞辛劳,采药救人,而且分文不取,感激得要下跪,被岳山扶住了,只得哭拜道:“小人张属,安丰津人士,请问恩公大名,来日定当报答!”

    嵇康只道:“我与此子有缘,你不必放在心上。”见那孩子站在面前,眨着一双大眼仰望着他,不由伸手怕怕他脑瓜,笑道,“你叫何名?”

    “我,咳咳,我叫……赵至。”孩子攥紧嵇康给他的药袋子,脸红道。

    “是个好名字。世间之至,唯深,唯善,唯真,懂么?”嵇康微笑道。

    “嗯!”赵至使劲点点头,眸子透出光彩。

    嵇康见他小小年纪似乎能懂,又是一笑,将自己的马赠与张属,让他带着赵至快些回家。自己与岳山同骑一匹,告别而去。赵至跟出酒棚子,直望到他马蹄荡起的黄尘也落尽了,才低头看手里的药袋子。上面绣了一株绿竹,落着不认识的二字。

    此人就像神仙一般,赵至想。

    而嵇康因此事耽搁,与岳山更加快马加鞭,待赶到项县时见城门紧闭,兵将在城楼严阵以待,不知是何战况。找了个路边村民,一问之下,不由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