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那片星空那片海 > 第8章 月圆之夜的约定

第8章 月圆之夜的约定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最柔软的牡蛎都包裹着最坚硬的壳,最美丽的珍珠都藏在最深处。

    我预料到了客栈会在海岛上薄有名气,却没有预料到不仅仅是薄有名气,也不仅仅是在海岛。

    那天晚上,一位来吃晚餐的客人竟然用手机拍摄了两段视频:一段是吴居蓝双手执刀、在斫脍;一段是吴居蓝跪坐于老宅斑驳的石墙前、弹奏古琴。他把视频上传到了微博,起名“一顿不可思议的晚餐”,视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转发,吸引了形形色色的各类网友来围观。

    有只关心外貌的颜控女,有喜欢古风音乐的音乐发烧友,有仔细研究切鱼刀法的考据派,还有喜好美食的吃货……无数人留言议论着视频里的“饔子”——网友们不知道吴居蓝的名字,就根据他吟诵的诗,称呼他为饔子,古代对厨师的雅称。

    真是醉了!画面太美,我只能循环播放。

    到底是会做饭的音乐家,还是会弹古琴的厨师?有才艺就罢了,还长那么帅,长那么帅就罢了,还那么有气场,马勒戈壁,还让不让别的男人活了?

    这才是传统的中国好男人!有史为证,天宝六载,李白带幼子路过中都,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吏慕名前来拜访。李白深为感动,亲自操刀斫脍,并在离别时,赠诗一首。李白的诗就不用多说了,自己去“百度”,请注意重点,“李白亲自操刀斫脍”,李白!李白!李白!写得了千古流传的诗,挥得动舌尖上的厨刀!这才是中国好男人!

    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斫脍就已经不只为吃,也供人观赏,“饔人缕切,鸾刀若飞,应刃落俎,靃靃霏霏”。到盛唐时,文人士子更是把斫脍视为风流雅事,王维、李白、杜甫、王昌龄、白居易……都在诗里描写过鱼脍。像李白这种身怀武艺、剑术高超的人还时不时亲自斫脍,“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

    疯了!博主回复说他听说那把古琴是饔子自己做的!自!己!做!的!

    明末李日华在《六研斋笔记·紫桃轩杂缀》里写道,他读过一本可能是唐人编撰的《斫脍书》,书中列举的斫脍刀法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叶缕、对翻蚨蝶、千丈线……”可惜那个时候,斫脍技艺已经失传,李日华没有办法验证这些记载的虚实。视频里的饔子很有可能用的就是已经失传的斫脍刀法。

    幸好江易盛及时联系了上传视频的客人,他在网友的疯狂询问下,只回答了“晚餐的地点是海螺小栈,视频中的男子应该是客栈的经营者”,别的私人信息一句都没说。

    网友们根据“海螺小栈”四处搜索,不少人搜到了我为客栈开的微博。他们像侦探一样,对比了我之前上传的客栈照片,立即根据背景,断定了我的海螺小栈就是视频中的海螺小栈。

    网友们纷纷留言,有打听海岛风景的,有建议多贴吴居蓝照片的,还有纯围观八卦的,甚至有人询问吴居蓝他爸妈怎么养的吴居蓝,求传授经验……

    我的微博粉丝从一百多人暴涨到一百多万,从几天没有一条留言到每天上千条留言。我被网友的热情吓到了,甚至很担忧,生怕这意外的“走红”给吴居蓝带来麻烦。

    虽然因为没有考虑到网络,吴居蓝很意外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但他并不像我想的那么介意。有时候,他甚至会和我一起津津有味地看那些议论他的留言。

    江易盛笑着安慰我:“至少证明他不是通缉犯,否则他不可能那么淡定地看着自己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我捶了江易盛一拳,完全不能笑纳江易盛的安慰。

    江易盛浏览网友的留言,指着其中一条让我看:“这货一定是火星上来的吧!一定是!”

    江易盛大笑,“我发现网上的精神病不少,看他们的留言真是太治愈了,让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看看视频里的吴居蓝,再看看身边的江易盛,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自从海螺小栈在网络上走红,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电话来咨询客房住宿,但我一个都没有接受。

    我小心眼地觉得现在来的客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自己仍在艰难的追求道路上跋涉呢,岂能容许他人来添乱?

    何况,我现在已经顺利渡过经济危机,并且发现了一个更喜欢的谋生方法,干脆就放弃了原本开客栈的计划。

    出于各种原因,那天晚上吃过鱼脍的客人依旧时不时来海螺小栈吃饭。

    只不过,因为大厨加小工只有吴居蓝和我两个人,菜单并不丰盛,完全取决于当天吴居蓝在菜市场买到了什么。准确地说,就是他买到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客人也可以提前打电话来说明想吃什么,只要吴居蓝能买到,他也可以做。

    刚开始,我还担心这样做会影响生意,没想到客人们不但没有觉得吴居蓝这样做不对,反而更加喜欢来海螺小栈吃饭。后来,我才知道,大城市里很多口碑非常好的私房菜都是这样运营的。因为只有当天采购的食材,才能确保菜肴足够新鲜、足够美味。

    吴居蓝的厨艺无可挑剔,就餐的环境也可以说很完美。老宅里的一树一藤都有些年纪了,被时光沉淀出了很特别的味道,是任何装修都不可能有的意境,来过的客人都会渐渐喜欢上海螺小栈。朋友带朋友,在口口相传的口碑中,海螺小栈很快就成了海岛上最受欢迎的私房菜馆。

    给我意外之喜的是,客人们看到我做的海螺工艺品很喜欢,询问我卖不卖。我当然是有钱好商量,价格比我摆摊卖时高不少,无意中竟然也成了我的一条财路。

    我不想吴居蓝太辛苦,每天只接待十个客人,大概能赚两三百块钱,时不时我还能卖出几件海螺饰品,有时几十,有时几百。我算了下账,除去日常开支和吴居蓝的工资后,我每月能存三四千,已经足够,不用再去做客栈的生意了。

    我坐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正在洗菜,手机突然响了。

    我擦干手,拿过手机一看,是周不闻的电话。

    “大头?”

    “是我!听江易盛说你现在不做客栈生意,开始做私房菜生意了?”

    “是的!私房菜的生意很不错,我觉得赚的钱已经足够,不想太累,就不做客栈生意了。”

    “那还欢迎我来住吗?”

    “当然,随时,你什么时候来?”

    “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了,就过去。”

    “好,等你来。”

    “你自己做生意,没有周末,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不要太累了!有时间的时候出去走走,看个电影、打个球什么的,对自己好一点。”

    “嗯,好的!”

    我挂了电话,想了想,发现自从吴居蓝沦落到我家,我就总是压榨着他为我赚钱,都没有给他放过假,也没有带他出去玩过。我立即决定,知错就改,尽快给吴居蓝和自己放一天假。

    我给江易盛打电话,告诉他,好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我想带吴居蓝出海去玩,问江易盛要不要一起去。江易盛毫不迟疑地说一起去,还承诺他会安排好一切,让我准备好吃的就行。

    周六下午,四点半,太阳已经西斜,不再那么灼热晒人时,江易盛开着租来的小船,带我和吴居蓝出海去看落日、吃晚餐。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到了预定的地点。江易盛把船停住,拿出了给吴居蓝准备的浮潜用具,问:“玩过这个吗?”

    “没有。”吴居蓝感兴趣地翻看着脚蹼、浮潜镜和换气管。

    “你水性如何?”江易盛问。

    吴居蓝愣了一愣,慢吞吞地说:“很好。”

    “两米多深的游泳池里能潜到池底吗?”

    “能。”

    “那没问题了。”江易盛坐到吴居蓝对面,拿起自己的浮潜镜和换气管,演示如何穿戴浮潜的装备,“浮潜很简单,对水性好的人,一学就会。”

    吴居蓝看我坐着没动,“你不下去玩吗?”

    我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江易盛嗤笑,“她小时候掉到过海里一次,差点被淹死。自那之后,她就被吓破了胆,怎么学都学不会游泳。我和大头费了死劲,也就是能让她穿上救生衣,在水里漂一会儿。如果没有救生衣,想让她下水,她会觉得你想谋杀她,拼死反抗!”

    我有点尴尬,辩解说:“不会游泳的人多了,又不是只我一个!”

    “不会游泳的人是很多,但他们不是渔民的后代,也没有一个牛×的高祖爷爷。”江易盛对吴居蓝说:“直到现在,上了年纪的老渔民说起哪个人的水性好,还会讲起她高祖爷爷的传说。那个年代,什么工具都没有,据说能下潜二十多米,可看看这个不肖子孙,连游泳都学不会!”

    我瞪了江易盛一眼,叮嘱他说:“别光顾着捉龙虾,看着点吴居蓝,他第一次浮潜。”又对吴居蓝叮嘱:“你跟紧江易盛,千万不要为了追龙虾潜得太深,安全第一。”

    江易盛检查了一下吴居蓝的穿戴,确定没有问题后,他率先翻下了船,吴居蓝紧跟着他也翻下了船。

    两人就在船周围游着,江易盛教吴居蓝如何浮潜,我看了一会儿,发现吴居蓝水性非常好,很快就学会了,放下心来。

    江易盛又翻上了船,把一双黑色手套和一个可以挂在身上的绿色网兜递给吴居蓝。江易盛戴着手套、拿着网兜示范,“抓龙虾时,从它的背后过去,这样它就夹不到你。抓到后,先浮上水面,然后把龙虾放进网兜,挂回腰上,这样就可以继续去抓第二只。”

    吴居蓝表示明白后,江易盛说:“晚上有没有龙虾吃,就看咱俩的人品了。”说完,他带着吴居蓝跳下船,往远处游去。

    我拿出照相机,一边照相,一边看着吴居蓝随着江易盛在海里上上下下。

    为了防止被晒伤或被海蜇蜇伤,浮潜衣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和一截小腿。江易盛经常在海上玩,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吴居蓝却是白皙的,幸亏他身形修长、动作矫健,才没有丝毫文弱感。

    吴居蓝的运气非常好,很快就捉到了三只龙虾,江易盛却一无所获,他调侃地对吴居蓝说:“你还真是盲拳打死老师傅!”

    吴居蓝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他翻上船,把挥舞着大钳子的龙虾丢到了铁皮桶里,还从绿色网兜里倒了不少牡蛎出来。

    我拿起准备好的浴巾,递给他,“擦一下,小心着凉。”

    吴居蓝接过浴巾,擦着头发和身子。

    我对还泡在海里的江易盛说:“三只龙虾已经够吃了,你还要继续捉吗?”

    江易盛说:“当然!吃别人捉的有什么意思?等我捉到更大的,把吴大哥捉的放掉就好了!”他说完,朝我们挥挥手,向着远处游去。

    吴居蓝坐到我身旁,靠着船舱,惬意地舒展着长腿。

    他一声不吭地把一个不大不小的牡蛎递给我。

    我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说:“虽然都说新鲜的牡蛎生吃味道很鲜美,但我一直吃不太惯。”

    吴居蓝一声不吭地把牡蛎又从我手里拿了回去。

    他干脆利落地掰开牡蛎壳,把牡蛎肉吃到了嘴里。然后,他拽过我的手,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黑色的珍珠,轻轻掉落在我的掌心。

    我看傻眼了,呆呆地问:“给我的?”

    吴居蓝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海天尽头,“我记得你们女孩子很喜欢这种无聊的东西。”

    我凝视着掌心的小东西——一颗不大的黑色珍珠,形状如水滴。在这个人工珍珠已经泛滥的时代,并不值钱,但是,它是吴居蓝亲手从海里采来的,送给我的。

    想到他刚才一气呵成的动作,我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牡蛎里面有珍珠?”

    吴居蓝淡淡瞥了我一眼,“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单挑出这个牡蛎?”

    我十分懊恼,如果刚才我愿意生吃牡蛎,就可以惊讶地亲口吃到珍珠,然后惊喜地吐出来。不过,想到刚才吴居蓝亲口吐出珍珠的性感样子,我又觉得这样更好。

    我把珍珠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里,“谢谢!”

    吴居蓝淡淡说:“随手捡来的东西而已!”

    我有点无奈,别的男人都是一副“我为你付出了很多,快来感激我”的样子,他倒好,时时刻刻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做,你千万别感动”的样子。

    但是,他忘记了我是在海边长大的姑娘,深深地知道:最柔软的牡蛎都包裹着最坚硬的壳,最美丽的珍珠都藏在最深处。

    我正拿着黑珍珠把玩,吴居蓝突然问:“你小时候掉下海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爽快地说:“我七岁那年的事。爸妈在闹离婚,爷爷想挽回他们的感情,叫他们回海岛住几天。我妈和继母不一样,她很尊敬我爷爷,只是不尊敬我爸而已。我们一家三口回了海岛,爷爷特意开着船,带爸爸、妈妈和我出海去玩。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风,海面平如镜。爷爷躲在船舱里休息,我在海里扑腾,爸妈坐在船舷旁看着我,那时候我是会游泳的。”

    我苦笑,“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我腿抽筋了,突然呛了水,可他们吵得太厉害,谁都没有注意到我,我就溺水了。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差点淹死,是爷爷救了我。爸妈在我醒来的当天,决定了离婚,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再听他们吵架了。”

    吴居蓝沉默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笑着说:“要说完全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我一直到现在还难受,那可太矫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过去的事都只是过去!”

    江易盛的大叫声突然传来,“我捉到了一只好大的龙虾!”

    我和吴居蓝都循声望去,江易盛一手划着水,一手高举着一只很大的龙虾。

    我朝他挥手,示意我们已经都看到了。

    吴居蓝没头没脑地说:“待会儿我给你烤牡蛎吃。”

    我握着掌心里的黑珍珠,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着落日的浮光流辉,我们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海鲜大餐。

    酒足饭饱,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天色全黑。

    带去的一瓶红酒,江易盛顾及要开船,浅尝辄止,吴居蓝也只是喝了几口,大半被我喝了。醉意上头,老街的道路又凹凸不平,我走得摇摇晃晃,看上去很是危险,吴居蓝不得不搀着我的胳膊。

    江易盛家先到,他笑眯眯地和我们挥手道别后,关上了院门。

    吴居蓝扶着我继续往前走。

    两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吴居蓝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不解地问:“没带钥匙吗?我包里有。”

    吴居蓝把我推到院墙拐角处,压着声音说:“躲在这里不要动。”说完,他跑了几步,在墙上微微凸起的石头上借了下力,就直接从墙头翻进了院子。

    我残存的酒意立即全消,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家的院墙,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两米半高的院墙是这么容易能翻过去的吗?

    一个人突然拉开院门,冲出了院子,黑暗中只见什么东西飞了出来,砸到屋檐下悬挂的“海螺小栈”的匾额上。匾额坠落,正正砸到那人头上,他晃了一晃,软软地摔到地上,昏了过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想到吴居蓝一个人在里面……我立即冲了过去,踩到碎裂的匾额,被绊得跌跌撞撞,一头跌进了院子。

    “小螺?”吴居蓝担心的声音。

    “我没事!”

    我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院子内,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和吴居蓝搏斗。吴居蓝赤手空拳,那人手里却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地刺来挥去,几乎每次都擦着吴居蓝的身体划过,看得我心惊肉跳。

    吴居蓝却一点都不紧张,还有空闲回头盯着我,不悦地质问:“为什么不在外面等?”

    我哆嗦着说:“小心!我、我来……报警!”

    我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突然眼睛瞪大,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概因为听到我说要报警,拿着匕首的男子几次想要夺路而逃,都被吴居蓝拦下,他一下子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开始砍刺吴居蓝。

    森寒的刀光中,吴居蓝犹如探囊取物,直接伸手,轻轻巧巧地把匕首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卡住了对方的脖子,像一个铁箍一样,牢牢地把那人固定在墙上。对方还企图反抗,吴居蓝手往上一提,他双腿悬空,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脖子上,气都喘不过来,很快就全身力气尽失。

    吴居蓝看他老实了,手往下放了一点,让他双脚能着地,“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那个人声音嘶哑地说:“我们是小偷,今天晚上溜达到这里,看屋里没人就进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背……”

    “是吗?”吴居蓝冷哼,拿起匕首,作势欲刺。

    “不要!”我尖叫着喊。

    吴居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盯着男子,凑近他,对他喃喃说了几句话后,一松手,男子跌到地上,昏了过去。

    吴居蓝回过身,看着我。

    我表情惊惧、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吴居蓝眼神一黯,随手把匕首丢到地上,转身向屋里走去。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的声音,让我从极度的紧张和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吴居蓝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去查看他的身体,“你有没有受伤?这屋子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命值钱!你干吗要和他们打?你疯了吗?还空手夺白刃,你以为你是谁啊……”

    吴居蓝似乎完全没想到我的反应,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摆弄,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吴居蓝毫发未伤,才长吐了口气说:“吓死我了!幸好你没受伤!”

    吴居蓝盯着我,几乎一字一顿地问:“你刚才的害怕……是怕我受伤?”

    “废话!难道我还怕小偷受伤吗?”我说着话,看看四周,确认没有人能看到,狠狠地踢了一脚昏迷在地上的小偷,然后对吴居蓝说:“不能用匕首刺他们,法律不允许,会被法律惩罚的,但……我们可以偷偷打。”我一溜小跑,跑到书房里,拿了本书出来,递给吴居蓝,“垫在他们身上打,不会留下痕迹。”

    吴居蓝拿着书,呆看着我。

    我说:“你打吧!等你打完,我再报警。”

    吴居蓝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突然间,他笑了起来,就像暗夜沉沉的海面上,明月破云而出,让整个大海刹那间有了光辉。他笑着用书拍了我的脑袋一下,“你从哪里学来的?”

    “电视上,警察打那些坏人都是这么打的。”美剧、韩剧、港剧都是这么演,我很确信这个方法绝对可行。

    “你打个电话给江易盛,让他立即过来,我们去屋里等。”

    “好。”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江易盛却自小到大都是个人精,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事情交给他处理的确比较好。

    江易盛来后,看到我们家院子里的景象,倒是没大惊小怪,只是很无语呆滞的样子。

    我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江易盛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一会儿看看吴居蓝,一会儿看看地上昏迷的小偷。

    吴居蓝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平静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查看着有没有丢东西。

    江易盛打电话报了警,二十几分钟后,两个民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江易盛告诉民警,我们出海去玩,回家时碰到了这两个人入室行窃。小偷仓皇地想逃跑,一个小偷不小心被突然掉下的招牌砸晕了,一个小偷被我们制伏了。

    民警把两个小偷弄醒,问他们话。

    我本来还有点紧张,但不管警察问什么,小偷都点头承认,看上去有些稀里糊涂,大概是觉得反正被抓住了,究竟是怎么被抓住的并不重要。

    因为事情经过很简单,小偷被当场抓住,没有任何人受伤,家里也没有丢任何东西。民警做完调查,就带着两个小偷离开了。

    出院门时,民警格外小心,看看院门上方的屋檐,再看看掉在地上的牌匾,感叹地说:“原来真的有被招牌砸晕的事!”

    等民警走了,我赶在江易盛开口前说:“很晚了,大家都休息吧!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易盛明白了我的态度,他立即吞下了满肚子疑问,打了个哈欠说:“晚安!”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我锁好院门和屋门,转身上楼。走着走着,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我回头对吴居蓝说:“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我隔壁的房间?”

    “好。”吴居蓝陪着我一起上了楼,把我送到房间里,“放心,没有人藏在衣柜里,也没有人躲在床底下,我全查看过了,保证一只老鼠都没有。”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你怎么猜到我会担心这些?”

    “难道你看的电视剧不是这么演的吗?”吴居蓝一副“这会很难猜吗”的表情。

    我汗颜,“呃……是这么演的,屋子太大了也有坏处,哪个角落里藏个人都完全不知道。”

    吴居蓝说:“我就在隔壁,我的听觉很灵敏,有什么事肯定会立即知道,你可以安心睡觉。”

    “我知道!”见识过他今天晚上的身手,我完全相信他,不要说只是两个小偷,只怕两个训练有素的特警,他都能轻松放倒。

    我冲了个澡后,上床休息。因为知道吴居蓝就在不远处,虽然经历了一场惊吓,却一点不害怕,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沉睡了过去。

    清晨,我起床后,发现江易盛已经在院子里了。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吴居蓝干活。

    我踢踢踏踏地下了楼,盛了一碗粥,坐到江易盛身旁,加入了观赏行列。

    吴居蓝正在做一块匾额,边角雕了水纹,比上一块匾额漂亮了很多。我和江易盛都很淡定,对于连古琴都能做的人而言,这个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活。

    江易盛看他做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跑进书房,自觉主动地展开宣纸,取出笔墨,准备写字。上一次,“海螺小栈”四个大字就是他写的。上中学时,江易盛的书法作品在省里拿过一等奖,虽然很多年没好好练过了,但总比每次都“重在参与”的我强。

    江易盛提笔写完,自觉发挥良好,兴致勃勃地叫我进去看。

    我和吴居蓝一前一后走进书房,我看了眼,漫不经心地夸奖说:“不错,比上一次写得好。”

    江易盛嘚瑟地问吴居蓝,“你觉得呢?”

    吴居蓝一言未发,走到书桌前,提起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我水平有限,不会欣赏。江易盛却看得目眩神迷,喃喃低语:“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吴居蓝搁下笔,对我认真地说:“用我的字,比江易盛的好。”

    我看看挚友江易盛,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吴居蓝拿着自己写的字,去匾额上拓字。江易盛把自己的字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我拍了下他,“干吗?生气了?”

    江易盛叹了口气,“你啊!无知者无畏!你知道‘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八个字是古人评价谁的字的吗?”

    “不知道。”

    “王羲之。”

    我笑着拱拱手,“谢谢!”

    “不用谢,吴居蓝的字担得起这个夸奖!小螺,昨天晚上的事,今天的字,你就真的不紧张吗?”

    “紧张啊!我已经胡思乱想过各种可能了。”

    “都有什么可能?”

    “他是特工,受过特殊训练,所以会常人不会的各种技能。”

    “嗯——”江易盛正在喝水,不能张嘴,鼻音拖得老长,咽下去后才说:“马特·达蒙的《谍影重重》,还有呢?”

    “他是穿越来的。”

    “噗——”江易盛把刚喝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说:“你《步步惊心》看多了吧?那些胡编乱造的电视剧还是少看点!”

    我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给他,“那你的高论呢?”

    “我不知道!就是因为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才担心你。你说你如果喜欢的是大头……”

    我做了个“停”的手势,没好气地说:“吴居蓝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快了。”明晚就是十五月圆之夜。我有预感,吴居蓝会在月圆之夜告诉我他是谁,他来自哪里。

    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正好是阴历的八月十五,不仅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还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因为我的阴历生日太过特殊,从小到大我都是只过阴历生日。

    今年,爷爷不会再送我生日礼物了,我决定把吴居蓝和我约定的月圆之夜当作自己的生日礼物。

    想到明天晚上,我十分紧张,吴居蓝却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许诺,若无其事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一点打不起精神做生意,索性告诉客人因为要过中秋节,再放假两天。

    我没什么事干,一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拿着手机刷微博和朋友圈。不管电视上,还是网络上,大家都在议论今年的中秋圆月。

    新闻报道:“今年中秋节的满月时刻会是五十二年来地球距离月亮最近的时刻。因为地球的自转和月球的公转,今晚欧洲、非洲、南极洲、南美洲和北美洲东面将提前看到圆月,明晚亚洲东面和大洋洲将看到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

    中秋佳节加天文异象,让媒体凑趣地把一切越演越烈:“明晚你会和谁共赏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有没有考虑过在五十二年来最大的圆月下告白、求婚?”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一个人的小小感情竟然和宇宙间的天文大事联系在了一起,本来只是我的特殊日,却好像变成了很多人的特殊日。

    吃过晚饭后,我不想再看电视,问吴居蓝要不要出去走走,他说“好”。

    我们沿着老街尽头的小路,向着山顶走去。

    据说很早以前山顶有一座妈祖庙,所以这座山被叫作妈祖山,这条街被叫作妈祖街。可不知什么时候,妈祖庙坍塌了,渔民另选地方盖了新庙,这里只剩下了地名。

    妈祖山不算高,但山上草木茂盛,山下礁石林立,站在没有林木遮挡的鹰嘴崖上,就能眺望到整片大海。

    今天晚上,风很轻柔,云很少,海上的月亮看得格外清楚。

    虽然明晚才是十五,但今晚的月亮看上去已经很圆。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接受了心理暗示,觉得月亮好大好大,大得好像天都要托不住,马上就要掉下来。

    我纠结了一整天,终于再忍耐不住,鼓足勇气问:“明天晚上就是月圆之夜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

    吴居蓝沉默地望着月亮,一瞬后,说:“明天晚上,我们在上一次你看到我的海滩见。”

    “就是妈祖山下,那片我常常去的礁石海滩吗?”

    “嗯。”

    本来,我觉得还有满肚子话想说,可此时此刻,静谧的夜色中,站在吴居蓝身旁,看着皎洁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听着澎湃的海浪声,突然觉得我应该先享受当下这一刻,别的一切都等到明天吧!

    突然,吴居蓝身子晃了一晃,就要摔倒,我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吴居蓝说:“没事,腿突然有点抽筋……”他闭上了嘴巴,凝神听着什么,目光渐渐变得十分犀利。

    我不安地问:“怎么了?”

    “有人藏在树林里,正在慢慢靠近我们,四个人。”

    我很想乐观地说“大概是晚上来散步的邻居”,但自己都觉得完全不可能。

    我说:“是坏人?我们现在就往山下跑,等跑过这段小路,大声呼叫,肯定会有邻居听到。”

    吴居蓝说:“我现在跑不了。”

    “我扶着你跑。”

    吴居蓝没有接受我的提议,“这四个人来意不善。待会儿,我说跑,你就跑。我挡住他们,你去找人帮忙。”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吴居蓝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不会有事,但如果你坚持留下,我为了保护你,很可能就会有事。不要让你成为我的弱点,就是最大的帮忙。”

    我只能听话,“好。”

    吴居蓝让我扶着他走到附近的一棵椰子树旁。

    我这才明白,我的确不可能搀扶着吴居蓝跑。吴居蓝的两条腿僵硬得如同石柱,短短几步路,我和他就累得满头大汗。

    吴居蓝让我帮他捡了几块小石头。他拿在手里,对我说:“用尽力气往山下跑,不要试图回来救我,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我紧紧地咬着唇,点了下头。

    吴居蓝说:“跑!”

    我撒腿就冲向山径,树丛中有人扑了出来,想抓住我,但还没靠近我,一块石头就呼啸着砸向他的眼睛,他不得不闪身避开,我从他身前飞速地跑过。

    他还想继续追我,又有一块石头飞向他,他只能先闪避。

    吴居蓝靠在椰子树上,一手抛玩着石子,一手弯着食指,对他勾了勾,满是挑衅和轻蔑。

    男子勃然大怒,招呼同伙,“先收拾男的。”

    我跑着跑着,终究是不放心,忍不住回头去看——椰子树下,四个男人都拿着匕首,一起围攻着吴居蓝。吴居蓝因为腿不能动,只能紧贴着椰子树,被动地保护着自己。那四个男人发现了他的异样,两个人从两侧攻向他,另外两个人借着吴居蓝的防卫空当,把手里的匕首狠狠刺向吴居蓝的两条腿。

    我心中一恸,转身就要往回跑,吴居蓝的声音传来,“小螺,听话!”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声“听话”却格外温软,让我立即停住了脚步。

    我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含着泪拼命往山下冲。

    跌跌撞撞地冲到小路尽头,已经能看到妈祖街上的隐隐灯光,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救命!救命!有人吗?有人吗……”

    江易盛第一个冲出屋子,高声问:“小螺,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吴居蓝在鹰嘴崖,椰子树下,有坏人……拿着刀……”

    江易盛迈开大步,往山上疾跑。几个邻居也陆陆续续跟在他身后,往山上赶去。

    我速度没他们快,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看见一堆人神情古怪地站在椰子树下。

    我焦急地冲了过去,“吴居蓝……”

    椰子树下空无一人,既没有吴居蓝,也没有攻击我们的坏人。

    我傻了。

    一个邻居四处看了一圈说:“沈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有人啊!”

    我又急又怕地说:“肯定是那些人把吴居蓝抓走了。”

    曾大叔说:“你别着急,江易盛已经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了。”

    王洋哥哥说:“我们再四处找找,小吴那么大个头,想把他带走可不容易。”

    几个邻居分散开,沿着下山的方向去找。

    我突然想起我给吴居蓝买了手机,而且要他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必须带着手机。我立即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温柔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我不死心地拨了一遍又一遍,手机里一直是这个回复。

    一个多小时后,大家找遍了整座妈祖山,既没有找到吴居蓝,也没有找到我说的四个坏人。

    按照我的说法,加上吴居蓝,一共有五个男人,妈祖山就那么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不到。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我清楚地感觉到,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想说“吴居蓝的确不见了”,至少,这是可以证明的事实。

    江易盛拉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吴居蓝是成年人,要失联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受理。你就算现在报警,警察也只会先等等看。”

    我只能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人群渐渐地散去,邻居们还好心地悄悄叮嘱江易盛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站在山顶,既痛苦、又无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五个大男人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就消失不见了?

    我问江易盛:“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没等我表示感谢,江易盛又慢吞吞地说:“你告诉我你看见了外星人,我也会相信。”

    我含着泪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江易盛忙正色说:“你把事情经过再给我讲述一遍,我们分析一下可能性。”

    “吃过晚饭,八点多时,我和吴居蓝出门散步,沿着上山的小径,一直走到了最高的鹰嘴崖……后来,来了四个坏人……”

    我走到椰子树下,站在吴居蓝站过的位置上,“他就站在这里。”

    江易盛紧挨着我的肩膀,靠着椰子树站好,一边查看四周,一边说:“他的腿突然严重抽筋,不能动的话,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椰子树可以保护他的背部,他可以保护你顺利逃离。”

    椰子树后面是茂密的羊角木林,左边是下山的小径,前方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右边就是形似鹰嘴的山崖,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低矮的抗风桐和不知名的藤蔓。

    我和江易盛查看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鹰嘴崖。崖下怪石嶙峋,翻涌的大海不停地拍打着山壁,激溅起高高的浪花。

    如果陆地上没能找到人,那么人会不会去了海上?

    我说:“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山另一边的海滩,就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去玩的海滩。”那边的海滩是礁石海滩,行走不便,人迹罕至,我、江易盛和大头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海滩上玩耍。

    “我比你更熟悉这里!如果他们带着吴居蓝,速度快不了,到山下的海滩至少要二十几分钟。那片礁石海滩不好走,从山脚到海边至少又要十几分钟。我上山后没看到吴居蓝,立即跑到了那边的山坡上,从高处眺望过,绝对没有人。”

    “也许你没有看清。”

    “你看看今天晚上的月亮。”

    我抬头看看那轮硕大的月亮,不吭声了。

    江易盛说:“我不放心,还让黎大哥沿着那条路下去找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黎大哥是渔民,对海滩上哪里能停船了如指掌,只要有人乘船从那里离开,他肯定能发现。

    我盯着陡峭的鹰嘴崖说:“难道他们从那里跳下去了?”

    江易盛说:“不可能!从那里跳下去,九死一生。他们犯得着冒这个险吗?”

    我气急败坏地说:“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难道人能飞上天吗?”

    “更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一个合理的可能。”江易盛犹豫了一下说:“那四个男人不一定非要带着吴居蓝走。这是海边,藏匿一个活人不容易,让一个死人消失却不难……”

    我厉声说:“不可能!吴居蓝绝对不会有事!”

    江易盛不吭声了,可我一清二楚他想要说什么。如果那四个人穷凶极恶到先杀了吴居蓝,再处理掉吴居蓝的尸体,然后伪装成普通人,分散开走,就很有可能躲过搜索的队伍,顺利逃走。

    我下意识地看向鹰嘴崖,突出的山崖伫立在虚空,面朝着辽阔的大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可以不留痕迹地吞噬掉一切。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立即闭上眼睛,扭过了头,不敢再看。

    江易盛劝说:“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你待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家去等。只要吴居蓝没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回家。”

    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跟着江易盛回家去看看,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吴居蓝已经先回去了。